“好疼……”
李维揉着昏沉的脑袋，从柔软得不像话的床铺上强撑着坐起身。
天知道那些丝绸被面里塞了多少层鹅绒，睡在上面简直像是要陷进去。
昨夜的宴会，即便有格鲁滴水不漏，巧妙周旋的遮挡，他还是被那些热情得过头的贵族灌了几杯猩红的酒液。
那酒的味道，初尝醇厚，后劲却大得惊人，让他现在的脑袋还是有些混沌。
李维还模糊记得，在他快要彻底醉倒，视线都开始重影的时候，巴特尔那个自来熟的家伙，蒲扇般的大手搂着他的肩膀，几乎要把他勒得喘不过气。
那家伙身上浓烈的汗味混合着葡萄酒的臭味，醉醺醺地凑到他耳边，用足以震塌房梁的嗓门嘲笑着他的酒量，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呵，一杯就倒了，李维！瞧瞧你这小身板，以后跟哥哥我多练练！”
口中说着这样的话，随后，巴特尔就在一群眼神火热，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丰腴贵妇簇拥下，如同打了胜仗的公鸡般，春风得意地扬长而去，留下李维在原地默默忍受着其他贵妇惋惜又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
“这家伙…真是啰嗦。”
李维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顺手抹了把脸，仿佛要把昨晚巴特尔留下的口水痕迹擦掉。
他掀开那厚重得能压死人的丝绒被子，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石质地板上，总算让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一股浓重的酒臭味混合着至少十几种名贵香水混合发酵后的诡异余韵，让他不悦地皱紧了眉头，胃里一阵翻腾。
真是难闻，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腌入味了。
房门外的女仆似乎听到了他起床的动静，非常合时宜地，轻轻叩响了房门。
那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让人听见，又不至于惊扰。
“进、进来。”
李维的声音带着宿醉后特有的沙哑和一丝不耐。
一位穿着长裙、看起来手脚麻利的女仆推门而入，低眉顺眼地垂首，不敢直视。
“去、去浴室帮我准备些准备热水，多加些清洁的香草，谢谢。”
李维吩咐道。
这几日的奔波劳顿，加上昨夜的折腾，让他原本就有些微的洁癖，此刻更是被无限放大。
身上有任何异味，不把自己从头到脚搓洗干净，他就感觉自己浑身都不对劲，像是爬满了无形的虫子。
热水澡的热气蒸腾，总算舒缓了李维紧绷的神经，也彻底洗去了那一身令他作呕的酒气和香水味。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毛孔都在欢快地呼吸。
换上一身干净的亚麻便服，料子柔软贴身，他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连带着看这个世界都顺眼了几分。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一眼就看到格鲁已经派人送来了几个沉甸甸的木箱，整齐地摆放在房间中央。
几个男仆，正将最后一个箱子小心翼翼地放下，然后躬身行礼。
在得到李维的示意后，他们便如同训练有素的影子般鱼贯而出，顺手带上了房门，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
李维走到那些木箱前，逐一掀开箱盖。
箱子里面，琳琅满目，整齐地码放着各种他昨晚在彻底醉倒前，他向格鲁提及的一阶材料。
有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珍贵木料，纹理细密，色泽温润，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有闪烁着冷硬光泽的各色金属锭块，分量十足，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
还有一堆晶莹剔透的各色魔晶石，大的有鸽卵大小，小的也有指甲盖那么大，散发着微弱而纯净的能量波动。
甚至，李维还在一个箱子的角落，发现了几张用特殊鞣制过的羊皮纸绘制的魔法卷轴，上面用银粉勾勒着低阶法术的符文……
虽然仔细辨认了一下，都是些“次级治疗术”、“光亮术”之类的辅助性法术，但有总比没有强。
格鲁这家伙，效率倒是挺高。
李维挑了挑眉，心中略感意外。
他是昨晚宴会上才随口那么一提，说自己需要些材料研究点“小玩意儿”。
格鲁是怎么在一夜之间搞到这么多，而且品质都还算不错的珍贵材料的？
这些东西，即便是他在里希特庄园时，也需要经过重重报备，先后经过管家道格拉斯和继母凯瑟琳的同意后，才能到手。
对此，李维表示理解。
毕竟自己做那些毫无价值的小玩意儿，哪里用得上那么多贵重的材料？
李维第一次感受到自由带来的快乐。
无论是依据索恩王国的法律，还是光明教廷的教条，身为领主的自己，拥有对领地的绝对权力！
这也就意味着，不论他在这里做什么，只要做的不过火，就没人有权追问！
而李维也丝毫没有担心这会给格鲁添麻烦。
毕竟，一个能让里希特家族都看得上眼、并设立管事的地方，总该有点不为人知的油水。
况且那海港，可不是摆设！
而格鲁那副市侩的嘴脸，也不像个会放过任何敛财机会的善茬。
李维没再多想这些与他无关的琐事，弯腰将那几个颇有分量的大箱子一一拖到了宽大的书桌旁。
材料，还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最方便顺手。
这是他从小在家中那个简陋的，堆满各种零件和半成品的工作间里鼓捣那些手工艺品时就养成的习惯。
原因无他，大概就是他小时候个子不高，腿又短，小作坊又乱七八糟堆满了东西，每次为了找件材料，都得在各种杂物堆里钻来钻去，实在太麻烦了。
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把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堆在自己身边。
这个习惯，也就这么一直保留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只有巴掌大小的卡萨，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轻轻放在了宽大的书桌上。
柔和的灯光下，卡萨那由不知名木头和精钢打造的身体，反射着冰冷而沉静的光泽，两柄小巧的匕首交叉置于胸前，宛如一个蓄势待发的微型杀戮机器。
“卡萨。”
李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异样的认真，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
“接、接下来，我我打算对你进行一些改造。你、你愿意吗？”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自然，就像是在和朋友商量一件小事，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些许紧张。
卡萨毕竟是因他而生的“阴影造物”，是他创造出来的第一个“活物”，某种意义上，算是他的“孩子”，尽管这个孩子的外形和能力都有些……奇特。
他不想用命令的口吻，也不想强迫它。
“我、我会先从你的武器开始，给你换上更好的材料，让、让它们更锋利，更坚固！”
李维指了指旁边箱子里那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锭块。
“至于你的身体，我、我会等以后，对这些东西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把握之后，再、再考虑！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或者某个不成熟的想法，让卡萨承担不必要的风险，万一把它弄坏了，他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稳妥，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涉及到自己这未知的力量。
卡萨那小巧精致的脑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动作幅度不大，却异常坚定。
它那双由两颗微小黑色宝石镶嵌而成的眼睛，闪烁着猩红的光。
虽然没有丝毫人类的情绪波动，依旧是那么的冰冷和空洞，但李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传递过来的，那种绝对的，无条件的服从与信任。
仿佛只要是李维的决定，无论是什么，它都会欣然接受。
“很好。”
李维满意地点头，心中的那点不安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伸出两根手指，小心地捏起了卡萨胸前那两柄小巧的匕首。
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奇异的冰凉感。
他将匕首拿到眼前仔细打量，用指甲轻轻弹了弹锋刃。
“铛！”
一声异常清脆悦耳的金属颤音响起，远比普通钢铁应有的声音要来得更加凝实悠长。
李维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制作卡萨时，因为手头材料匮乏，这两柄匕首用的只是从废弃铠甲上拆下来的普通精炼钢材打磨而成。
虽然经过他仔细锻打和开刃，也算得上锋利，但绝不可能有现在这般超乎寻常的坚硬质感和锋锐度。
他尝试着用桌角的一块废弃的劣质金属块划了一下匕首的刃口。
“嗤啦！”
火星一闪，那块劣质金属上留下了一道清晰深刻的划痕，边缘光滑，而匕首的锋刃，却连一丝一毫的卷曲和磨损都没有，依旧寒光闪闪。
“果然……”
李维心中了然，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卡萨的匕首，也被那种诡异的“阴影”之力强化改造过了，就像卡萨的身体一样，获得了远超其材质本身的特性。
“卡萨，你、你有没有办法，把这匕首上的力量，抽、抽离出来？”
李维尝试着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探寻。
卡萨再次点头，小小的身体微微一动，只见它伸出那比火柴棍粗不了多少的小巧双手，对着那两柄匕首凌空一张，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
下一刻，两道肉眼可见的、如同浓稠墨汁般的黑气，丝丝缕缕地从匕首中缓缓钻出，它们在空中扭曲着，盘旋着，像是有生命一般，最终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卡萨的身体之中，消失不见。
随着黑气的离去，那两柄匕首恢复了它们原本应有的金属色泽，虽然依旧保持着锋利，但那种坚不可摧的奇异感觉却消失了，变回了普通精钢武器应有的模样。
“很好！干得漂亮！”
李维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能分离就好，这样，他就不用思考怎么处理蕴含阴影之力的“废料”了。
他从一旁的材料箱中，仔细挑选出了一块约莫有他手掌大小，通体闪烁着幽蓝色泽，仿佛内蕴星光的金属锭——幽影钢。
虽说是一阶金属材料，但幽影钢能在保持极高硬度的同时，还拥有着超乎寻常的韧性，不易折断。
更重要的是，幽影钢只需要用特制的药水浸泡，就能在一段时间内变得如同孩童玩耍的黏土般柔软，可以随意塑形，对于李维这种力量不足的人来说，简直是天赐的材料。
而塑形完成之后，只需要再浸泡入另一种性质相反的药水，便会迅速恢复其原有的坚硬与韧性，甚至品质还会略有提升，成为打造精良武器的上佳材料。
幽影钢的成本很高，需要复杂的工艺，才能被制造出来，而软化它的药水很贵。
这也就导致了寻常的王国，在打造武器供低阶军官使用时，相较于各项素质更好的幽影钢，往往会考虑更便宜，性能稍次的精钢，也就是之前制造卡萨的材料。
李维依稀记得，当年制造卡萨时，处理那些精钢，就废了他很多事，甚至为了塑形，还特地找了里希特庄园的铁匠帮忙……
摇了摇头，将过往甩出脑外，李维拿起那块幽影钢，放在一盏小巧的炼金灯的微弱火焰上均匀加热，同时开始从另一个箱子里翻找出各种瓶瓶罐罐，依照记忆中，在《金属处理方剂》中看过的配方，开始调配那两种效果神奇的特制药水。
空气中，很快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与金属被灼烧后特有的微腥气味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味道。
李维熟练地操作着各种精巧的小工具，切割，捶打，塑形……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精准而稳定。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但他却浑然不觉，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了手中这件即将诞生的新作品之中。
这种专注的感觉，就像曾经一样，让他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不安。
当两柄崭新的、完美复刻了卡萨原有匕首形状，但材质却已然天差地别，刃口闪烁着幽幽寒光的小巧匕首，终于在他手中成型之后，李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捏起其中一柄新的匕首，在指间掂量了一下，入手微沉，重心恰到好处。
又小心地用指腹试了试锋利度，只轻轻一碰，指尖便传来一阵刺痛，一道细小的血珠渗了出来。
寒光闪烁，锋锐无匹。比他预想的效果还要好上几分！
“给、给你！”
李维将两把崭新的幽影钢匕首递到卡萨面前，嘴角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道：“把、把刚才的力量，给它们吧！”
卡萨依言照做，那两道黑气再次从它体内涌出，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缠绕上了新的匕首。
“嗤嗤……”
轻微的声响过后，两柄幽影钢匕首的表面，蒙上了一层更加深邃的黑色。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气息，从匕首上散发出来，让李维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再次捏起其中一柄，轻轻一挥。
空气似乎都被切开了一道无形的裂痕！
看起来，比之前，更加锋利！更加致命！
成功了！
李维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他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畅想，如果以后将卡萨的整个躯体都换上这种强化材料，再辅以符文和法阵，那其实力，将会提升到何种地步！
不过，现在还不是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
李维收敛心神，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