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寒风卷着落叶在巷口打转。
夏婉将三个孩子护在身后,冷冷盯着站在院门外的墨寒。他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她记忆中那个温柔丈夫判若两人。
“滚出去。”她声音很轻,却像刀子,“这里不欢迎军统的人。”
墨寒目光扫过她身后三个孩子,大儿子警惕地瞪着他,二女儿怯怯抓着母亲的衣角,最小的那个也瑟瑟地躲在她身后。他喉结滚动,硬声道:“我是孩子的父亲,有责任让他们吃饱穿暖。”
“责任?”夏婉冷笑,“你当初选择千鹤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责任?”
墨寒眼神骤暗:“夏婉,我看在你生了三个孩子的份上,没计较你杀了千鹤,你别太过分。”
“计较?”她忽然笑了,眼底却一片寒凉,“对,你的爱妻是那个日本女人。你为了她背叛我,现在还有脸来看孩子?”
墨寒猛地逼近一步,军靴碾碎地上枯枝:“小鹤在哪?”
夏婉瞳孔一缩。小鹤,当年差点惨遭梦雨的毒手,那是千鹤的遗孤。她攥紧发抖的手:“只要我在,你别想带走他。”
墨寒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出冷汗:“小鹤是千鹤唯一的骨血!”
“可他是我的孩子!”夏婉挣不开,索性仰头逼视他,“这几年是我把他养大,他一直以为我是他的母亲!”
夜风灌进两人之间的缝隙。墨寒呼吸粗重,忽然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枚银质长命锁,上面刻着“鹤寿延年”——这是当年他送给未出生孩子的礼物。
“我来履行承诺。”他将长命锁放在石阶上,转身时军大衣扬起凌厉的弧度,“三日后,我会带小鹤走。”
夏婉抓起长命锁狠狠砸向他后背:“你休想!”
锁链在黑暗中划出银光,墨寒没有回头。
三日后,天色阴沉,乌云压城。
夏婉将孩子们藏在后院地窖,自己则握紧一把匕首,站在院门前。她知道墨寒会来,那个曾经爱她的男人,如今已成了军统最锋利的刀。
远处传来的军靴声让她的脊背绷得更直。当墨寒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时,她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异常艰难。他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以前总会为了配合她的步伐放慢脚步,现在却像把出鞘的军刀。
墨寒在五步外站定,这个距离刚好超出她的突袭范围。
她瘦了,身段更窈窕,比从前更加光彩照人。
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她脸上撕开,却注意到她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那是她准备拔刀的前兆。
夏婉看着他瞳孔骤缩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扭曲的快意。
原来他也会痛?那他知不知道她抱着刚出生的小星躲在防空洞里时,听着广播里他和千鹤的婚讯,心如刀绞?
远处传来整齐的军靴声,墨寒带着一队黑衣特务逼近,军装笔挺,面容冷峻。他抬手示意手下停步,独自走向夏婉。
“我来接小鹤。”他声音低沉,不容拒绝。
夏婉冷笑:“你凭什么?”
墨寒眼神微暗,从怀中取出一纸军统调令:“这是上峰的命令,千鹤的儿子,必须交由军统监管。”
夏婉瞳孔一缩,指尖几乎掐进掌心。她早该想到,军统不会放过任何与日本有关联的人,哪怕是个孩子。
“他只是个孩子!”她咬牙道,“你们连孩子都不放过?”
墨寒沉默一瞬,随即冷声道:“这是命令。”
夏婉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讥讽和悲凉。
“墨寒,你真是一个混账!”她缓缓后退一步,“小鹤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却把他交给军统爪牙!小鹤交给你们,还能活命吗?”
“我是他的父亲,我能害他吗?”墨寒怒吼。
“那我为你生儿育女,你却背了叛我,现在又来抢小鹤!”
墨寒眉头一皱,说:“你杀了千鹤,再抚养我和她的孩子,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啪!”
夏婉抬起玉手打了他一个耳光,“你给我滚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墨寒脸色骤变,他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冷冷地说,“差点忘了,你是鼎鼎有名的黑桃皇后,身手在我之上。可你能抵挡得了我的中央军吗?”
夏婉的眼神决然:“大不了同归于尽!”
墨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冷硬取代。
“即便如此,小鹤也是我的责任。”他嗓音沙哑,“我不会让他流落在外。”
夏婉嗤笑:“责任?你连自己的妻子都能背叛,还谈什么责任?”
墨寒眼神一厉,突然拔枪对准她:“夏婉,你别逼我。”
从前他叫她婉婉,还有我的小娇妻……现在却连名带姓地喊她名字,不带一丝情感。
他的枪口对准她时,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模糊了那张曾经温柔的脸。
夏婉望着他,她到底在期待什么?难道还指望他会心软吗?
她毫不畏惧,反而上前一步,胸口抵上枪口:“开枪啊,有种你就我打死我!”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后院传来一阵窸窣声。
“娘……爹……”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小鹤不知何时从地窖爬了出来,站在院中,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
墨寒的枪口微微颤抖。
夏婉趁机一把推开他,冲过去抱住小鹤,厉声道:“墨寒!你看看他!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你要让他也卷入你们的肮脏斗争吗?”
墨寒看着小鹤那张与千鹤相似的脸,眼中情绪翻涌。
他缓缓放下枪,嗓音低哑:“我只是想保护他。”
夏婉冷笑:“保护?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小鹤出现的瞬间,墨寒的枪口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这个孩子有着和千鹤一样的眼睛,但挺直的鼻子和剑眉却像极了墨寒。
夏婉把小鹤按在怀里时,发现孩子在发抖。小鹤在怕什么?怕这个拿枪的爹,还是怕她此刻充满怒火的表情?这个认知让她胃部绞痛。
更让她恐惧的是,小鹤居然在悄悄偷看墨寒,那种带着怯意又掩不住好奇的眼神,和她第一次见到街角野猫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墨寒收枪的动作比想象中艰难。如果现在强行带走小鹤,她会不会和我拼命?他听见小鹤细弱的抽泣声,恍惚间竟和记忆里她的哭声重叠在一起。
墨寒沉默良久,终于转身,对身后的特务冷声道:“撤。”
特务们面面相觑,但不敢违抗命令,纷纷退去。
墨寒最后看了一眼夏婉和小鹤,低声道:“我还会再来的。”他又加一句,“不许你拿共党的那一套,对孩子们进行叛国教育,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夏婉抱紧小鹤,没有回答。
当墨寒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夏婉才发觉自己的衣襟被小鹤攥得死紧。她手心都是汗,心想我到底在干什么?让三岁的孩子目睹这些......
怀里传来的温度让她突然想起破庙的那天,当时墨寒跪在血泊里抱着早产的小鹤,脸上全是她没见过的眼泪。
而此时走远的墨寒正把配枪插回枪套,金属卡榫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这是他第三次对她举起枪却扣不下扳机。
他摸了摸胸前暗袋里的长命锁,锁芯里藏着的不是胶卷,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岁的夏婉抱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阳光下笑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