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卿放心,三路出击,有韩世忠又有岳飞,怎么不放心呢?”
“三位可能不太了解岳飞此人,但朕足够了解,可以信任,日后诸位会明白朕为何如此信任他的。”
三人竟无言以对。
又出现了,皇帝的迷之自信,不知为何,官家所信任之人,倒是没有一个佞臣,看人一向很准。
韩世忠跋扈,众人皆知,官家却敢一意孤行,用其人做其事,事实证明,河北战场没有韩世忠在,宗泽未必能收复三镇以及太原。
听说岳飞曾阵斩金人猛安勃极烈,刘浩兵败而收拢溃兵有序撤退,临阵冷静,勇武过人,又正是年轻有为阶段,想来日后能成大事。
“韩节度南征计划完善,让其按计划行事,臣等不宜干涉,远在京师,哪能知晓江南局势,望官家也莫要干涉。”李纲道。
“朕怎么可能干涉?”赵煊顺势躺在御座里,枕着手臂,“这两人南下,我可以睡个好觉了。怎么会干涉呢?”
“月余之前,是朕太过急躁,误判了刘豫实力。”
“臣也有责任,作为枢密院事,未能及时察觉问题所在,致使几千禁军兵马戮亡,损失无数水师战舰,官家不惩不罚,臣倒是......惶恐了。”
曹辅略微尴尬的一笑。
“今后,官家需多同宰执商议,莫再出此种事来。”陈过庭摆头去看殿外,“官家,外面那人快冻死罢,不如见一见,都到了此地,想必官家也要见一次。”
赵煊腾起身,抓了件大氅,走出暖阁:“传我话,问他死了没。”
他走至大殿紧闭的宫门下,透过纸窗看见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其余一切白茫茫,时不时从青瓦上跌落一盘白沙,砸响地砖。
三位宰执依旧坐在暖阁,探出脑袋来听。
李神仙穿过细微的门缝,站在殿檐下问:“皇帝问尔,冻死了没?”
跪在地砖上的郭药师欲哭无泪,身上已经披了一层厚白的雪被,他抬起冻得通红的脸,牙齿打颤地说:“回......回陛下,没死......没死呢......就是太冻,手脚无知觉矣!”
赵煊就站在屋里头,咧着嘴不屑,继续问:“问他,为何叛宋?”
听见问题的郭药师霎那间落下眼泪,他道:“药师有苦难言,二太子南下,臣拒战于白河,部将畏惧而逃,致使全军大溃!燕山无可抵挡金人兵锋,药师无奈,唯有降金,如此才能保全燕地百姓,还有全军兄弟!”
“为了活命降金,朕不责怪你,然而降金之后,告知二太子我大宋虚实,随同二太子南下开封,为二太子带路攻宋,你又能想到今时今日,被朕索至开封吗!?”
郭药师沉默良久,自知狡辩亦难逃一死,遂重申:“陛下问罪,药师无可辩驳,做就是做了,兄弟们死也是死了,但请陛下让药师再见一面道君皇帝,道君皇帝有恩于药师,药师当亲自同道君皇帝请罪!”
“行,朕让你见一见太上皇,让你们瞧一瞧,曾经的冲动和决定是多么的错误。”
赵煊挥挥衣袖,让宦官将郭药师押走。
又同三位宰执说:“朕也要去龙德宫。”
“亲自看看,君臣二位如何别离。”
三位宰执眉头皱成麻花,软禁天子和叛臣时隔数年再次相见,怎么就充满讽刺呢。
话不多说,李纲和陈过庭当即表示自己不会随同前去,枢密院就余曹辅,他双手一摊,只能随皇帝前往。
......
外城,龙德宫。
康王赵构同几位禁军站在雪地里许久,赵构站得腰痛,扶着腰,嘴里唠叨:“哎呦,真是烦死人。”
“到底啥时候到,说来怎么不见人,让我接呢,雪快把我压垮!”
禁军士兵面对康王的抱怨视如无物,他们挺直腰杆,不敢有丝毫松懈。
“大王,快了,应是囚车先至。”
“郭药师?”赵构怒道,“真有脸面来见爹爹,大哥也真是的,特意押来此处,给我找麻烦,冷死我了。”
他盯上一旁禁军的衬棉甲胄。
“喂,你们咋不冷,大哥给你们赐的甲胄里边衬有棉花?”
“是啊大王,龙德宫戒备森严,装备自然......”那名禁军士兵忽而卡壳,“精良一些......大王,欲要何为?”
“给我穿穿!”赵构说罢就上手去扒,“我都没件像样的裘衣,冰天雪地的,便宜你们!”
“大王莫要顽皮啊!听说官家也要亲自来,不能乱了军备!”禁军士兵匆忙闪躲。
赵构叉腰叹气:“我也和你们相识有些日子,竟说我顽皮,若是被官家听见,非得责骂我一顿,记住了,官家圣驾抵达,问你们什么,不能如此讲我!”
“怎么会呢,大王有时确实顽皮......但倒不是像江南那位一般跋扈僭越,更别提时常给俺们好喝好吃,乐在其中,没有大王陪伴,这龙德宫得多寂寞呢。”
“嘿嘿,是吗......”
赵构露出骄傲的小表情,非常满意。
果然,太平王爷比什么都快活,比那大元帅舒服几倍不止。
雪线盖住河流,黝黑的车辆以及带甲的禁军从雪白中探出,朝龙德宫开来。
“来啦,来啦,迎驾!”
看守龙德宫的禁军士兵,同康王赵构列队迎驾,旌旗招展,外边的喧闹,传至宫内,此时的太上皇赵佶却满面愁容,他实在不知怎么办。
他本不想见郭药师,但儿子非得让他见。
又不敢不从,还生怕被抓住小辫子,郭药师被押来开封这些日子,整天提心吊胆。
赵佶端坐内庭,因为紧张,不自觉抓住三子郓王赵楷的手掌,而受伤的另一条手臂,则由六子景王赵杞护着,三人一坐两立,等待皇帝驾到。
“郭药师此人背叛爹爹,趁早杀掉,何必再送来此处?”赵楷语气埋怨,“这不是让爹爹难堪么?”
赵佶苦笑着摇头。
光复燕地,郭药师也有一份功劳,而郭药师的叛降,使燕地再失,功败垂成,同他这个可怜皇帝一样,郭药师如今亦失去曾经的一切。
君臣二人,相识相知,成就大业,又相互跌得粉碎。
“大哥没说要杀,那便让我来说吧。”
赵佶目光变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