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无雾,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可惜近几日货运全部停滞,大量物资遭扣留。
张立站在船头,本应该运往北方的货物随同商船病怏怏似的停靠在几座大港内,能看见江面少有的停运场景。向北望去,却有黑压压的奇怪东西正在缓慢靠近,它们连成一片,似一块疙瘩。
张立本人并未意识到那些东西的巨大,只认为是叛军战船驶来,准备下令迎敌,倒是经验丰富的荆湖水师下的几个水手告知张立,从左右上下长度粗略估计,朝他们驶来的战船很大。
到底有多大,众人无法描述。
只是很奇怪,它太宽了,根本不像普通战船,快要把南北两岸连起来。
“会不会是海船,海船巨大,叛军驾驶海船前来封堵?”
张立给出自己的猜测。
却被水手否定,那水手左顾右盼,表情僵硬:“统制......就今天江面这样的风......根本无法带动靠帆航行的海船,那不是海船!”
“......叛军船队倾巢而出,不管如何,所有船只按计划出击!”张立不再观察远处的黑疙瘩,“料是巨大的楼船,行动迟缓,海鳅快速,伺机将它凿沉,就在此地将叛军船队摧毁!”
张立位于舰首发号施令,纛旗立于顶部,他的座船并非楼船,而是车船,四车八轮,冲起来不如天边的那座巨大疙瘩,但其手下船只娇小快速,可以速度取胜。
这位天水军统制,履历平平,只是因为当初舍命勤王杀入开封,得以节制整个京师禁军,但他并没有真正节制过数量如此多的水师战斗,亦没有百船大战的经验,开战后的指挥权,全部放给经验丰富,当做先锋的几个统制官。
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找到李成本人座船,并将其凿沉,没有楼船压阵,他们正面对抗,几乎没有胜算。
前锋船队由小型车船艨艟组成,紧随其后和两侧的便是海鳅船,大型车船列阵于后,缓缓跟进。
随着张立一声令下,由荆湖、京师水军混合的舰队从采石矶江口驶出,张立座船紧随先锋之后,万帆竞发。
天边那团黑疙瘩,也愈来愈清晰,艨艟、海鳅队伍很快甩开大部队,突袭而至江心,船舱内的水手和民夫用尽力气踩踏车轮,不到半个时辰,双方各自在对方视野中袒露真实面貌。
巨大的楼船划开波浪,宛如大山倾倒一般压来。
有水手忽然惊呼:“他们座船做先锋!”
只见那巨大的楼船顶部,飘扬的白色旗帜,正是李成本人纛旗,三层楼皆建女墙,墙内南兵高举武器和手臂惊声尖叫,大江之上悚然一片。
李成并未出动海鳅船或者其它灵活快速的船只,而是径直驾驶自己的“超级战舰”杀来,铺天盖地,把整个江面全部拦住。
高达十几丈的楼船两侧,用铁链绳索与其它巨型车船相连,数艘巨型战船铁索连环,船身涂抹湿润的泥浆,组成大山绵延一般的怪物横在江面,一丝缝隙不漏,冲开波浪,碾压而至。
北兵驾驶的小船缓缓驶入“超级战舰”的巨大阴影里,顿时感觉眼睛被黑云遮盖,渺小如蚁,巨大落差和威压使恐惧蔓延攀升,荆湖水军各级军官明白这样的阵仗能打出多大的战斗力,他们纷纷喊道:“停止前进,停止前进!”
身为京师水军的北兵哪里知道,虽然敌船铁索连环,像山体一样高大威猛,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向前冲,拿起武器准备执行凿船任务。
既然李成敢做前锋,只要将他的楼船击沉,就是胜利!
“放箭,放箭!”荆湖水军拈弓搭箭,停在原地,准备以箭矢掩护北兵。
李成的“超级战舰”还在缓慢前进,战舰之上弓箭手林立,他们却没有展开箭矢攻击,而是冷眼观察这些小船的动向,距离正在极速缩小,荆湖水军的箭矢无法对拥有女墙庇护的南兵产生威胁,北兵靠近船体后,作为旗舰的楼船传来命令。
“碾碎他们!”
南兵轻车熟路,调动船身巨大的拍杆,拉起,猛地砸下,拍杆前端是坚硬的炮石,由三四十米的高度自由落体,精准地砸中一艘靠近楼船身侧的海鳅船,登时碎木飞溅,娇小的海鳅船从正中间裂开,舱内手水被砸入水底,一团红花从水里泛起,而船上北兵一同被砸飞,摔入江里,挣扎片刻后沉水不见。
接着拍杆砸击接连不断,数十艘意图靠近“超级战舰”的海鳅、艨艟全部遭遇拍砸,船体经不住攻击,尽数被摧毁,化作一堆碎木片,卷入“超级战舰”的船身下,全部碾压粉碎。
北兵嗷嚎,前锋船队宛如被怪兽啃食吞噬,仅是一个照面就损失数十艘战船,想停靠楼船两侧凿船根本无法实现!
面对几十名战友悄无声息的死亡,冲锋的北兵果断后撤,往回划船,江面本来完整的阵线被他们一搅,便乱作一团,向前冲的,向后逃的碰撞一处,其后还有驶来的大型车船,北兵被死死卡在中心。
“逃啊——”
“那是怪物,怪物!”
北兵站在船头疯狂呐喊,未等他们组织撤退,“超级战舰”巨大的身躯又传来嘎吱作响的恐怖前奏。
“炮击!”
“是炮击!”
“砰!砰!砰!”
“超级战舰”上二十几座炮座同时开动,巨石划破天际,往北兵混乱扎堆的江面砸来,激其数米高的水柱,伴着无助的嗷嚎和哭泣,又有几艘海鳅中炮,船身粉碎,水手跳水逃生,而北兵则在绝望中随战船沉入水底。
随着“超级战舰”逐渐前进,大量小型车船被其碾压,无法逃生,禁军而后方的大型车船见到如此恐怖场景,亦心生恐惧。
自不量力,他们无法战胜这个怪物一样的“超级战舰”!
正面迎上去就是一个死字!
面对呼啸的炮石,张立矗立船头,亲自瞥见身侧百米之外一艘车船遭炮石砸中船舱,炮石带着鲜血和残肢断臂碎木而出,舱内漏水,不久便倾斜,船上士兵惊恐而又无处可逃,只能大喊救命。
他木讷无所反应。
“怎么会这样......怎么这样......”
荆湖水军不顾战局,从江边窜逃,反观北兵早已乱作一团,连驾驶船只逃生都做不到,大量车船仿佛蒙了眼睛一般,迎面撞上李成遮天蔽日的“超级战舰”。
江面尸骸混合木屑飘向下游,拖出腥红的尾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