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雪原上,金兵已经生火吃肉,宋使团们只能窝在一起取暖,武器铠甲尽数被剥夺。
众人瑟瑟发抖,有人想去蹭一蹭金人的炭火,被一顿揍,驱赶回到包围圈。
不少保甲民兵已经开始哭泣,凌晨时分,朝廷几乎不可能那么快做出决策,谭世积想的很明白,他做好了冻死的准备,安静地坐在地上,脸部惨白无血色。
被太学生堵在皇宫外,至少还有衣物御寒,不至于冻死,被金兵扣押,任何东西都被搜走,他们至少半数扛不过这个夜晚。
可是,黑暗的开封城下,忽然出现巨大的光亮。
那是开启的善利门,里边燃烧的火把。
光线透过雪雾,射在使团瞳孔上。
他们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
保甲们直接跪在地上哭泣。
谭世积一眼望去,这一次前来的人员非常多,甚至动用了禁军,排场不小,想必朝廷是真的把太上皇搬出来了!
“完了呀......假和议,不变成挟持了么?”
金人拿下太上皇......这里边大有文章可弄,然而没等谭世积想清楚,前边传来皇榜。
“大宋皇帝携同知枢、兵部尚书孙傅,吏部尚书李若水出城与大金和议,何栗任东京留守,请诸位使臣跪迎!”
“请大金诸军保大宋皇帝安全。”
谭世积听见众人念出皇榜上的汉字,顿感天旋地转。
“什么......”
“圣上......是圣上出城和议么!”
谭世积挺拔的身子忽然垮掉,瘫在雪地里,孙傅和李若水作为陪同,都升了官,不可能是假......大宋朝廷投降了,
“我们的努力......都白费了么?”谭世积抿了抿嘴,他好不甘心。
不是说好拖时间吗......怎么来到这般境遇。
“不行,不能过来!”
谭世积忽然暴起,冲过去大喊,欲要阻止皇帝车驾驶到金兵势力范围。
冲至金人的营地里,被金兵擒住,按到雪地里。
谭世积疯狂呐喊,烦躁的金兵抽刀欲要将他砍杀,正面的御龙神军及时赶到,大声叫停:“大宋皇帝将至,请贵国停手,放归使团!”
金人谋克从篝火处起身回应:“二太子有令,使团不能放归,请大宋皇帝入营!”
对于来人是大宋皇帝一事,金人显然不太意外,他们本来就是想引诱大宋皇帝出城,好进行操作,如今不要再弄一次谈判,自己奔了出来,皆大欢喜。
金人生怕大宋皇帝真的被这个使者叫回去,他们按住谭世积不给说话,同时列队恭迎大宋皇帝,给足面子和安全感。
使团不能走,保甲们可以离开,随着皇帝车驾缓缓进入金军势力范围,保甲们被释放,从雪地里逃脱,逃回禁军的怀抱。
禁军们送至此地,也只能目送金人将皇帝车驾接走。
随行的人数有二十多名,孙傅和李若水作为主要人员,跟在辇车两侧,当车驾驶过谭世积身边,谭世积红着眼睛询问孙傅:“孙相公......”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如此冒险,是我没能完成任务吗?”
孙傅瞧见了他,叫金兵们放开,亲自扶他起身。
“如此......如此我们岂不是已经缴械投降?”谭世积嘴唇颤抖,直勾勾盯着孙傅。
孙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不要寻短见......朝廷也是迫不得已,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在金人催促下,使团和皇帝分开押送,谭世积甚至不能去见皇帝一眼,在皇帝辇车驶过去之后,他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在雪地上虔诚跪拜,许久才在金人押送下继续前进。
皇帝的辇车被帘子覆盖严实,穿越一层又一层的金人防线,才最终在靠近二太子本人大帐的刘家寺附近一座小寺庙停下,大宋皇帝便被安排在此暂时居住。
寺庙破败,四处漏风,宋人也只能忍着。
大约四更,金人的使者前来确认辇车内皇帝真实与否。
来者还是刘晏,因为他算是亲眼见过大宋皇帝的人......虽然只隔着帘子见过,但不妨碍他忽悠二太子彰显自己功用。
刘晏在孙傅和李若水的陪同下面见大宋皇帝,流程和他第一次去往文德殿觐见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这里没了帘子,设施也十分简陋。
皇帝还是坐在的床榻上,没有椅子可坐。
刘晏只看了一眼便抽身离开,因为他压根不知道大宋皇帝长什么样,他回去后又叫张邦昌去确认。
张邦昌本来很害怕,说什么也不去,怕皇帝治他的罪,因为他已经被惩罚过一次,皇帝肯定生气,见到真人还不得亲自下场揍一顿?
刘晏好生劝说,张邦昌才起身去认。
毕竟皇帝都亲自前来和议,总不能还怪罪他这个和议派吧。
凌晨的风实在冷,张邦昌还花了心思带上一件二太子赏赐给他的裘皮,准备去献给皇帝御寒。
张邦昌点头哈腰地来到寺庙,少不了被李若水揶揄。
李若水十分看不起这种人,他在张邦昌进入寺庙那一刻便说:“张相公?”
“竟然是您来给金人跑腿,收了多少银两,若是我,绝不做金人狗腿,自裁殉国留着脸面好下去见列祖列宗!”
张邦昌只能尴尬回答:“李尚书,这话说的......当初也是圣上安排我去和议,今儿不是真要和议了么......就饶了我吧,让我见一见陛下。”
“哼,东西留下,只许见一面,官家未消气,你好自为之。”
“是是是......”
张邦昌弯着腰进入屋内,大宋天子就坐在床榻上,孙傅站立身边,当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张邦昌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哭泣不止。
“陛下......陛下!”
“臣有罪,臣愧对陛下!”
皇帝没有任何反应。
张邦昌继续哭道:“若陛下当初狠下心来和议,开封城何必死伤如此多,都怪臣不能陪伴陛下左右,为陛下谋划,以至于今日,劳烦圣驾往来和议,请陛下治罪!”
“治你的罪?”孙傅说道,“你的一切官职已经罢黜,再治罪,可就进大理寺了,得了吧,该看的也看了,陛下劳累,需要休息!”
“陛下圣安,臣告退!”
随着张邦昌退出,孙傅才松一口气,他拼命抚摸胸口使自己平静。
“张邦昌没能认出是假,许是不会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