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可哭泣的声音透过水桶壁传出来,呜呜呀呀。
她仿佛被这个机关捉弄得失去了力气,两手抓着裙子,如一个迷路的孩子般,顶着一个水桶原地哭泣。
拐角的人默默吐槽:造型别致。
“别哭了可可,我先带你回去换衣服。”乔叙稳住自己的情绪,才将水桶轻轻拿下来。
露可水嫩的小脸蛋哭得绯红,一手被乔叙牵着一手擦泪,一路跟小火车似的呜呜哇哇离开了事故地。
空无一人的走廊忽而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拂央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哼着不成调的歌转身再次离开。
想捉弄她?
门都没有!
拂央并未继续留意这个小插曲,忍了一上午的课程,中午来临,她还是等来了辛羽的信。
拂央神情平淡拆开,出乎意料,信里的内容与她心中所想完全南辕北辙。
辛羽不仅支持她揪小鬼,还支持她闹翻天。
“央央,我从前总是息事宁人,但心里也清楚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太窝囊懦弱,可能给你留下了很多麻烦,但这些坏事也不全然没用,至少现在,它教会我反抗,否则后续影响的不仅是自己,还会给朋友添麻烦。”
“嘻嘻,说起朋友这个词还有点羞涩捏。央央,我真的好喜欢你!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大胆放心地闹,我回去一定可以摆平,就算不行,你到时候肯定也会帮我的嘿嘿。”
……
拂央哑然失笑,不错,羽儿真的放松了很多。
简而言之,辛羽的意思就是只要她高兴,怎么都好。
之所以来信,还是担心拂央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放不开,特意多此一举。
另外备注了自己今天自然醒,兴奋得多吃了两碗大米饭。
拂央彻底没了顾虑,提笔回信,将今天的事情一一告知,同时定下下次送信的时间是明晚,希望辛羽照顾好自己。
由己及彼,希望羽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加不必顾虑她那已经不存在的名声。
凯恩再次得了一颗钻石,乐呵呵地衔着信飞远。
处理了一早上公事的祁睿懒懒靠在窗边,窗户大开,天边的小黑点渐行渐远,他指尖一点,一团黑雾迅速蹿出,很快飞到小黑点身后。
确认是一只脖间挂着宝石的乌鸦,祁睿嘴角缓缓展开一个微笑,手指轻点杯沿,琥珀色的眼眸亮得仿佛透着晨光。
法特修整理完文件,抬头就见这位温润如玉的皇子眺望着远山,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畅意?
法特修一头雾水抱着文件离开宫殿,对大皇子这股突如其来的愉悦很是不解。
半晌似是领悟什么,他笑得神秘莫测。
他懂,他也是过来人!
听说下午圣女大人会参加在皇家花园举行的茶话会,殿下早上才刚特意嘱咐厨师给圣女加菜,说不定下午也会去关心关心圣女?
这些小年轻都太过含蓄,哪像他夫人当年如猛虎下山般劫走了他……
回忆甜蜜往事,法特修脸上不知不觉愈加猥琐,来往的宫人默默远离了这位有点毛病的大人。
要他说,直接订婚不就绑定了吗?
法特修美滋滋地沉浸在家里孩子长大了的感叹之中,愣是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这群崽子们误认为没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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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公主,您这又是去哪里玩了?怎么浑身湿漉漉的?快换下来。”
朝霞宫内,露可一脸不服气任由唠叨的宫女们帮忙收拾换衣服。
很显然,她还没从这次的失败中缓过来。
她压根没心思听周围宫人说什么,气嘟嘟地鼓着腮,已经在思考下一步计划怎么进行。
乔叙与她是龙凤胎,两人今年才十岁,却已经是很多人闻之色变的小魔头。
比起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公主露可,小皇子乔叙稳重很多。
因为露可总喜欢恶作剧,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连带着他的口碑跟姐姐一样不怎么好,但乔叙不在意。
实际上他觉得,无所不能的大皇兄,指不定比他们还熊。
“乔叙!乔叙!下午她会去做什么?”
露可从房间飞奔出来,跟一匹小马驹似的扑到沙发上,双眸亮闪闪地盯住乔叙。
她似乎已经忘记刚才的教训,也从未想过为什么最后受伤的是她。
乔叙无奈叹气,忽视姐姐亮闪闪的眼睛,将自己的分析一一阐述,希望这个人菜瘾大的姐姐能够冷静一点。
“可可,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中招的是你,而不是她吗?明明是你亲手做的机关。”
“我亲眼看见她走过去的,为什么没有触发机关?你没想过吗?”乔叙言尽于此,引导着这个调皮的姐姐思考。
露可欢快的神情一愣,小手抵在下巴撑住,两颊的肉肥嘟嘟地聚起来,跟胖胖的小婴儿般一样可爱。
小公主一双碧色的眼眸缓缓转动,很不解地思考:“对吼,为什么?难道是她……”
乔叙鼓励地看着她,就听露可语气欣喜猜测道:“难道她身边有人通风报信?”
乔叙压压狂跳的眉心,耐心解释:“我们的计划只有你我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见她认真在听,他才继续往下讲:“我觉得,她可能在一开始就识破了那条引线的存在,使用了障眼法让我们以为她碰到了线,但机关却没有触发。”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她的魔力已经大有进步,不再是从前那样了?”露可若有所思。
他们跟大皇兄不同。
大皇兄作为储君常年帮忙处理公务,全国各地到处奔走,偶尔还必须去邻国出差。
但她跟乔叙却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在外祖父家中一住就是好几个月,还能央着母后带他们外出游玩踏青,屁股后面偶尔还会跟着一只父皇。
他们在皇宫的时间比较短,因而跟这位循规蹈矩的圣女来往不多。
只记得大约在两年前,两人在花园中躲避老师,恰好碰见圣女冷着脸站在花园里,浑身魔力止不住地往外冒,没一会儿就像漏气的气球般晕倒了。
后来她才知道,由于能力特殊,圣女只能根据历代圣女留下来的心得笔记进行训练,比普通魔法师的训练更为艰辛。
这需要无比坚定的心志,日复一日的刻苦练习,才能完全掌握光魔法,否则不仅无法消灭魔物,对圣女的身体损害很大。
也是那时,她开始有点同情这个圣女,但又有点不喜欢她。
明明是上天选定的人,却脆弱得像路边一棵草,三不五时能撞见她因为练习魔力晕倒。
被别人误解,或者有人对她不敬时,这位圣女都跟聋子瞎子一样,跟雕塑似的没有七情六欲。
每次路上遇到都是冷漠的表情,一举一动都像假人,无趣得很。
乔叙点头,见她明白了这点,想再接再厉劝她别轻举妄动,就见这不愿安分的姐姐眨巴眨巴眼睛,声音轻快:“那我们下次谨慎点,她下午不是要去参加茶话会吗?皇家花园跟迷宫一样。乔叙,我有个点子……”
乔叙两眼一黑。
忍住,忍住,亲姐,不能嫌弃。
听完露可的计划,乔叙无声叹息,艰难应下。
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要是状况不对,他一定拉住可可不让她乱来。
万一真的让她成功了,那……
大不了求助大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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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如轻纱般笼罩在人间,绿草繁花相映,缀满五光十色的皇家花园中,三三两两的贵女正摇着精致富贵的手扇,欢声笑语不断。
听说下午的茶话会是罗兰家的大小姐罗兰·艾迪娜召开的。
羽儿没有提过这个人,拂央也就没有什么敌我概念,本想随便挑一条裙子,却被阿丽儿抓了个正着。
赶在阿丽儿唠叨之前,拂央眼疾手快选了一条样式繁复而不失尊贵的裙子换上,在对方满意的眼神中,迈着淑女的步伐盛装出席。
她穿着一身极其繁复的连衣裙,裙身勾勒出她玲珑的腰线,头戴一顶阔边波奈特帽子,在阿丽儿满意的眼神中走得又快又稳。
拂央无趣地揪着喇叭袖上面的蝴蝶结,第三次差点被缎带绊倒的时候,拂央气恼地咬咬牙。
她鲜少穿这么复杂的裙子,可好些场合的裙子款式都大差不差,蕾丝、珍珠、流苏、绣花……
一条赛一条的花,她看得眼花缭乱。
若不是跑得快,阿丽儿怕是还要给她塞一把精致的手扇,看起来就浮夸得不行的那种。
拂央一向不追求衣着服饰,只对宝石小有兴趣,这点兴趣还是被凯恩影响的。
凯恩喜欢宝石,总是捡一些亮晶晶的玩意回去装饰自己的窝。
她看久了,偶尔也拿几块宝石装饰乌漆嘛黑的巫女帽。
在她观念里,什么都往上堆,不如轻便一点。
在侍女的带领下东拐西拐,拂央站在皇家花园外侧的大门打量片刻,独身走进这绿色的通道。
通过这两堵由绿植构成的矮墙,才能到达真正的花园入口。
侍者在旁等候,见她迎面走来,压下眼中的惊艳对圣女躬身行礼,声音有礼而恭敬:“圣女大人贵安,各位贵女已经到了,您这边请。”
拂央目不斜视轻抬头颅,在他的带领之下走到摆放着桌椅点心的空地旁。
这所谓茶话会,不过是贵女之间讲八卦的聚会。
有八卦,便意味着很容易出事。
拂央的到来打断了众人的谈笑寒暄,一群言笑晏晏的贵女静默良久。
她环视一周,眼神淡淡,主动开口打招呼:“各位午安。”
女孩穿着一袭浅粉色长裙,小腰细得不堪一握,漂亮的脸蛋清丽秀气,亭亭玉立站在那儿就跟漂亮的洋娃娃似的。
阳光似乎都偏爱她几分,柔光照在她身上,美得刺眼。
众人像是才从她的美貌中惊醒,有几个勉强笑笑,也有点头打招呼的贵女。众人反应参差不齐,神色复杂。
作为此次举行聚会的主人,罗兰·艾迪娜笑着迎上前,她规规矩矩行礼,恭维的话跟瓜子皮似的不住往外蹦:“圣女大人,您今天太美了,您一出场,我们都不知道要躲哪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的精灵落入凡间了呢。”
拂央凝目看向后方的贵女们,好几个眼神不善看着她。
见艾迪娜这么恭维,她们眼中的鄙视愈甚,像是圣女根本不配穿这么好的衣服,出现在这里似的。
觉得她不行?
那她偏要行。
小女巫九十二斤的体重,有八十斤的反骨。
拂央嘴角勾起一笑,抬起右手将拂到脸颊的发丝撩开,假装没注意艾迪娜落空的手,望着她浅蓝色的眼眸笑道:“请问您是?抱歉,我常年待在宫里,不太认识你们。”
听她说不认识自己,艾迪娜僵在空中的手还没收回,又被不识好人心的圣女再来一击。
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却仍僵着笑打趣道:“您可真幽默。我是罗兰·艾迪娜,我们见过。”
侧目扫了后方的贵女一眼,艾迪娜眼珠子一转,笑得好客热情,落落大方道:“既然圣女大人不认识我们,不如就由我向您引荐一下其余小姐们?”
拂央乌黑的眼眸短暂与艾迪娜的眼神相交,她顺势应下,慢声道:“好啊,多谢罗兰小姐。”
她像是完全看不出艾迪娜的目的一般,跟在她身侧一步步走近那群神色各异的贵女。
“这是我的妹妹罗兰·克莉丝汀;这位是萨伦家的小姐萨伦·黛西;这是……”艾迪娜从左到右一一介绍,拂央也笑得礼貌,却从未主动伸出交好的手。
见她如此傲慢,一直面露不悦的贵女卢西恩·艾拉张嘴嘲讽道:“不过几日就忘了?圣女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她一张嘴,周围目光都朝她看来,艾拉抬头挺胸,多了几分气势,连帽子上的羽毛似乎都注入了魔法,在空气中摇摆不定。
“上个月艾迪娜与您才在宫中的草药园相遇,我也在。”
“您这么快就把我们忘了,看来我们这些公爵小姐、侯爵小姐都不在您眼中呐。”艾拉话里有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她的恶意,搞事情的苗头已经止不住。
实际上,她们出门,哪一个不是受人瞩目的存在?
年轻的女孩们也差不多在春心萌动,可以议亲的年龄,她们背后的家庭摆出来,谁人不斟酌几分?
她表面在说圣女不记得她们,实际上是在暗指圣女大人不懂事,竟然不把这些勋贵们放在眼里,多少有些狂妄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