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把最后一叠账页按平,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
窗台上的搪瓷缸结着薄冰,她哈了口气搓手——年终核算的日子,到底还是来了。
“苏知青!”院外传来赵铁柱的大嗓门,“县里审计组的同志到村部了!”
她抓过粗布棉袄套上,翡翠镯在腕间轻轻一烫。
空间里的白菜正裹着雪团长,可眼下得先对付桌上这堆账本。
村部土坯房里,三个穿蓝布衫的审计员正翻账本。
为首的眼镜男推了推镜框:“苏同志,这三年的收支明细都在?”
“都在。”苏檀把牛皮纸包推过去,封皮上“青竹沟大队1977-1979收支”几个字力透纸背,“如有不符,请即刻上报。”
眼镜男翻开第一本,手指突然顿住:“1979年11月,扶贫专项采购支出三千斤粮票——发票呢?入库单呢?”
苏檀凑过去,账本上那行字刺得她眼皮跳。
去年冬天她刚接手会计,这账是前任老会计记的。
“张叔。”她转头喊蹲在门槛抽烟的张德贵,“麻烦把1978、1977年的账本搬来。”
三摞账本摊开,眼镜男的脸沉了:“1978年10月,扶贫采购两千五;1977年12月,两千。三年累计七千五,全没凭证。”
“巧了。”苏檀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我上个月去县供销社对过,这三年拨给咱们的扶贫物资,大米、棉絮、化肥——一样没落村。”
赵铁柱突然撞开房门,棉帽上沾着雪:“苏姐!我查了信用社的汇款单,那七千五粮票,上个月全汇去了‘宏远实业’!”
“宏远?”眼镜男皱眉,“那不是县郊的私营厂子?”
顾沉砚的军大衣裹着寒气卷进来:“我托战友查了。”他把张纸拍在桌上,“宏远的法人是个叫李有福的,但股权全在沈——”
“咳。”苏檀踢了踢他的皮靴。
沈秘书是县委书记跟前的红人,他们还没攥死证据。
“苏同志。”眼镜男突然压低声音,“这事儿得往上捅。”
苏檀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三套账本复印件:“吴干事今早来村了,我托她带市妇联纪检组。”她顿了顿,“沈秘书的事儿,得干净人查。”
当天夜里,吴秀兰的自行车碾着雪出了村。
苏檀站在院门口,看那盏车灯晃成个红点,转头对顾沉砚笑:“他们想把水搅浑,我偏要晒账本。”
核算大会开在晒谷场。
林月白挤在人群里翻白眼:“就青竹沟这穷地方,能有多少分红?”
“今年人均分红,比去年翻一倍。”苏檀站在石磨上,手里举着新账本,“粮票、布票、煤油票——该发的,一分不少。”
人群炸开了。
王婶抹着泪:“我家二小子能扯身新棉袄了!”刘大爷拍大腿:“去年说扶贫粮没到,合着是被人截胡了?”
林月白的脸白得像雪:“你、你胡说!”
“胡不胡说,等市纪检组的同志来了便知。”顾沉砚往苏檀身边一站,军帽压得低,“倒是有些人,该想想自己的账本干不干净。”
三天后,县革委会的吉普车开进青竹沟。
沈秘书被两个穿制服的人架着,往日油光水滑的背头乱成鸡窝:“我、我就是挂个名......”
“宏远实业的账,全在这儿。”眼镜男晃了晃公文包,“七千五粮票,全买了棉花倒卖到外地。沈秘书,你亲戚拿利润的三成。”
林月白“扑通”跪地上,拽住苏檀裤脚:“我、我就帮着递过两次纸条......”
苏檀后退两步,嫌脏似的拍了拍裤腿:“你该求的,不是我。”
年三十的夜,顾家土灶飘着香气。
苏檀往桌上摆灵田种的萝卜炖肉、空间稻子蒸的米饭,白生生的热气模糊了窗纸。
“苏姐!”小满举着个红布包跑进来,“沉砚哥说这是分红!”
顾沉砚解下军大衣挂在墙上,伸手捏了捏苏檀冻红的耳朵:“今年的年,得好好过。”
苏檀夹了块肉塞进他碗里,翡翠镯碰着粗瓷碗,叮的一声。
空间里的小麦正抽穗,灵泉水在井里叮咚响——这三年的算计、查证、对峙,到底是赢了。
“沉砚。”她突然轻声说,“等开春,咱们把婚期定了吧。”
顾沉砚的手顿了顿,碗底重重磕在桌上:“好。”他喉结动了动,“明天就去公社开证明。”
雪在半夜停了。
苏檀收拾碗筷时,从门框缝里飘进张纸。
她捡起来,纸上没字,只画了个箭头——指向村东头的老槐树。
她捏着纸站在院里,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传来守岁的鞭炮声,可这张没署名的纸,让后颈泛起凉意。
年关后第三天,苏檀蹲在灶前烧纸钱。
顾沉砚突然举着封信冲进来,信封上没贴邮票,只写着“苏檀亲启”。
她拆开,里面是张皱巴巴的纸,墨迹晕开一片:“村东老井,有你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