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铅灰色的合金闸门无声滑开,一股混杂着机油,尘土和久违自由气息的风涌了进来。
吴曜站在门内,全身被特制的布满暗沉能量导流纹路的黑色拘束衣包裹,像一件精心制作的危险品包装。
但这次,没有封口的金属板,没有隔绝视听的深色晶体眼罩和隔音耳塞。吴曜的脸暴露在光线中,虽然苍白消瘦,眼神却不再空洞,带着一种沉静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孙明辉和辰砂弦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孙明辉穿着利落的作战服,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平台外停放的经过特殊改装的重型运输机。
辰砂弦依旧是一身素色长袍,纤尘不染,面容清冷,仿佛周遭的紧张气氛与他无关,手中托着收敛光芒的八面体。几名气息沉凝全副武装的异管局精锐队员分散在四周警戒。
吴曜的目光转向辰砂弦,微微颔首,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辰砂先生……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包含着对辰砂弦在拘束和探视等事情上出言相助的感激。辰砂弦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清冷的视线扫过吴曜,算是回应,没有多余言语。
平台外,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对习惯了深层收容区恒定冷白光线的吴曜来说,这自然的光线显得异常刺目。
吴曜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微微偏过头,皮肤感受到久违的暖意,同时也被那过于强烈的光芒灼得有些不适。
吴曜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室外尘埃和草木气息的空气,胸腔微微起伏。
孙明辉注意到他这略显狼狈的适应过程,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点复杂意味的弧度。
孙明辉走到吴曜身边,用一种听不出是调侃还是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从沙漠监狱那次‘越狱’之后,这还是头一回这么光明正大地从监狱大门里走出来吧?感觉怎么样?”
“沙漠监狱?” 吴曜转过头,眯着眼睛,瞳孔里充满了真实的困惑,“什么沙漠监狱?”
孙明辉脸上的那丝弧度瞬间僵住,随即被惊疑取代。
孙明辉皱紧眉头,盯着吴曜的眼睛,试图分辨他是否在伪装,“你不知道?冯德莱带人突袭了位于西北戈壁深处的沙漠重型收容监狱,把你劫走了。那地方就是一片沙漠腹地。”
吴曜脸上的困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深重,甚至带上了一丝荒谬感。他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肯定。
“不对,我醒来的地方不是沙漠。是一片荒原,很冷,下了很大的雪。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过年了。”
吴曜的语气异常笃定,那段在寒冷监狱中挣扎,被冯德莱解救的记忆深刻而痛苦。
孙明辉的呼吸一滞,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吴曜,眼神锐利如刀锋,试图刺穿任何谎言的可能,“过年?冯德莱在过年前两个多月就把你弄出来了,你怎么可能过年的时候还在监狱,而且还是荒原。”
短暂的死寂。
吴曜眼中的困惑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以及恍然大悟的震惊。
吴曜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原来是这样……哈……”
吴曜猛地抬头,看向远方,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在雪地里向他伸出手穿着风衣的冯德莱。
“沙漠监狱……两个多月……” 吴曜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屈辱,“冯德莱……他劫狱之后,根本没放我走……他把我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关着折磨着,硬生生拖到了过年,然后再假惺惺地救我出来,演一出好戏给我看。呵……”
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吴曜的心脏。他想起自己在荒原雪地中的绝望,想起对官方组织的彻底失望,想起被创生教派“解救”后那份扭曲的感激和归属感。
原来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摧毁自己对官方的信任,将自己逼入绝境,心甘情愿地投入创生教派的怀抱。
“他差点就成功了……” 吴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蒙德里克为了夺取朗基努斯之枪,毫不犹豫地把那些c类、d类的教徒当柴火烧掉献祭,如果不是看到那份视同袍如草芥的冷酷,我可能真的就信了他们的鬼话。”
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耻辱感席卷了吴曜。从成为神使开始,他就一直像个提线木偶,被冯德莱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份算计,这份羞辱,吴曜死死攥紧了被拘束衣包裹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眼中燃烧起冰冷的火焰。
孙明辉彻底沉默了。他看着吴曜脸上变幻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从后怕到愤怒,最终化为冰冷的仇恨和耻辱。
孙明辉知道吴曜没有说谎。这残酷的真相,揭露了创生教派更加阴险歹毒的操控手段。
一股寒意顺着孙明辉的脊椎爬升,同时,对眼前这个被命运反复捉弄却仍在挣扎的第一使徒,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怜悯?还是警惕?亦或是同仇敌忾?
孙明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他只是沉重地挥了挥手。
“……准备登机。” 声音干涩。
气氛变得异常沉重而尴尬。辰砂弦的目光在吴曜和孙明辉之间扫过,依旧平静无波,率先迈步走向运输机。
终于可以走了。
孙明辉示意守卫押送吴曜跟上。一行人沉默地登上了轰鸣的运输机,厚重的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阳光。
引擎的咆哮声震耳欲聋,运输机在跑道上加速,最终腾空而起,撕裂云层,朝着遥远的E国三岛飞去。
……
就在运输机巨大的引擎声浪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时,异管局总部外围一处隐蔽的通风管道出口,一块不起眼的金属盖板被从内部轻轻顶开。赵小宇的身影如同灵猫般敏捷地钻了出来,迅速拍掉身上的灰尘。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抬头望向运输机消失在天际的方向,眼神中闪烁着仇恨,决绝和一丝得逞的光芒。
赵小宇摸了摸贴身口袋,那里藏着一张伪造的身份芯片和一张飞往L市的机票。利用之前黑入系统获取的行动时间,他早已预订好了稍晚的航班。
“姐姐……等我……” 赵小宇低声自语,声音在风中消散。随即,他压低帽檐,身影迅速融入总部外围繁忙的车流和人潮之中,朝着民用航空港的方向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