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莱的声音在耳机里报出一个坐标,冰冷而精确,如同下达指令。
吴曜的思维早已被巨大的空洞和麻木占据,只剩下机械的执行。
吴曜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凭借着残存的本能和耳机里最后的指引,踉跄地穿过对邪科大楼深处,因上层激战而显得异常空旷和混乱的走廊。
目标区域出乎意料地偏僻,标识着一个不起眼的“生物样本分析七室”。
这里的防守力量薄弱得可怜,只有两名神情紧张,显然被抽调走大部分人手的普通守卫。
吴曜甚至没有动用权柄,仅凭被【创生】强化过的速度和力量,如同鬼魅般贴近,两记精准的手刀便让他们无声倒地。
吴曜粗暴地破坏了门禁系统,合金门滑开的瞬间,一股浓烈到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混合着某种冰冷的非自然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他胃部一阵翻搅。
这个气味吴曜极其熟悉。
实验室内部光线惨白,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各种闪烁着冷光的仪器,连接着导管的容器,记录着扭曲数据的屏幕,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而实验室的正中央,那个巨大的、由强化玻璃构成的圆柱形容器,瞬间攫取了吴曜所有的目光,也彻底冻结了他的血液。
容器内,注满了浑浊散发着苦杏仁气味的淡黄色液体,高浓度氰化物溶液。
而在那致命的毒液中,静静地悬浮着一个身影。
是日向葵。
或者说,曾经是日向葵。
她赤裸的身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缝合线,电极贴片留下的焦痕,以及各种触目惊心的切割和穿刺伤口。
一些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显然是时反复进行的“采样”或“刺激”实验留下的痕迹。
她的头发被剃掉了一半,头皮上固定着复杂的传感装置。那张曾经纯净如初雪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毫无生气,双眼紧闭,嘴唇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绀紫色,浸泡在毒液中的皮肤已经开始出现溶解的迹象。
连接在她身上的数十根导管,如同恶毒的触手,将她的生命,或者说曾经的生命,与冰冷的仪器相连。
日向葵像一件被彻底拆解、研究、然后随意丢弃的“标本”,浸泡在为她准备的加速毁灭的毒液棺椁之中。
“葵……”
吴曜呆滞地呢喃着日向葵的名字,所有的麻木空洞以及被欺骗的愤怒,在这一刻被眼前这极致残忍的景象彻底点燃,化作焚尽五脏六腑的剧痛和滔天的恨意。
吴曜像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完全无视了实验室里闪烁的警报红光和刺耳的蜂鸣。他冲向那个容器,眼中只有葵那破碎的身体。
没有工具?他的拳头就是工具!被【创生】权柄强行催谷到极限的右臂,肌肉贲张到几乎撕裂皮肤,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砸在强化玻璃上。
砰!砰!砰!
一拳!两拳!三拳!
强化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
伴随着吴曜泣血的咆哮,最后一拳如同重锤落下。
轰隆——
容器轰然爆裂,致命的氰化物溶液如同决堤的毒河,裹挟着玻璃碎片和那个残破的身体,汹涌地喷溅而出。
冰冷的剧毒液体瞬间浸透了吴曜的身体,接触皮肤的瞬间带来强烈的灼烧感和麻木。
但吴曜毫不在意,他眼中只有那个随着毒液一起滑落出来的残破不堪的身影。
吴曜扑上前,将那具冰冷僵硬,散发着苦杏仁和血腥混合气息的躯体紧紧抱在怀里。毒液腐蚀着他的手臂以及胸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他心中那被彻底撕裂的万分之一。
“葵…葵…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被腐蚀的伤口流出的血水,滴落在怀中女孩苍白冰冷的脸上。
吴曜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冰冷的身体揉进自己同样冰冷的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却只换来一片死寂的僵硬。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岸。吴曜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实验室惨白的天花板,仿佛在质问着某个不存在的神明,声音嘶哑,破碎。
“为什么…该死的,这狗艹的世界…还不如…还不如让母神降临!把这污秽的一切…彻底重塑!全都毁掉好了!毁掉!”
就在他这绝望的诅咒脱口而出的刹那,怀中那具冰冷且毫无生息的躯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完全不属于日向葵的眼睛。
不再是纯净懵懂,带着一丝怯懦的清澈。而是如同深潭寒星,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嘲弄。
“哥哥,你刚刚承认了母神对吧。”
吴曜的哭泣和咒骂戛然而止,他如同被最恐怖的噩梦攫住,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双突然睁开的冰冷陌生的眼睛带来的极致惊悚。
紧接着,更让吴曜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本应是一具冰冷尸体的“日向葵”,身体猛地一挣,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轻易就挣脱了吴曜的怀抱。
日向葵无视了身上流淌的氰化物毒液,无视了那些深可见骨触目惊心的恐怖伤口,就这么稳稳地站在了满地狼藉的毒液和玻璃碎片之中。
然后,在吴曜茫然震惊,如同见鬼般的目光注视下,那些遍布全身的缝合线、穿刺伤、切割口开始以肉眼可见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蠕动愈合。
皮肤下的青紫色迅速褪去,苍白的肤色恢复红润,被剃掉的头发如同快进的影像般飞速生长。
短短几秒钟,那具残破不堪的躯体,就恢复成了完好无损、甚至肌肤更加莹润光洁的状态,只有赤裸的身体和残留的毒液痕迹,证明着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并非幻觉。
日向葵,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那个全新的存在,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她抬起手,随意地拂开粘在脸颊上的一缕湿发,那双冰冷的眼睛,带着洞穿灵魂的力量,直视着跪在毒液中如同石化般的吴曜。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与往日“日向葵”无二般的纯真微笑,用她那娇小的手掌托住吴曜的脸。
一个清冷悦耳,却如同冰锥刺入骨髓的女声,在死寂的实验室中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粉碎吴曜最后认知的力量。
“哥哥,初次见面,或者说……重新认识一下。”
“我叫小鸟游火星(takanashi hoshi)。”
“创生教派的第三神使。”
吴曜跪在冰冷刺骨腐蚀皮肤的氰化物毒液中,怀中残留的冰冷触感尚未消散,眼前却站着完好无损,眼神依旧的小鸟游火星。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彻骨寒意,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旋转崩塌重组,最终只剩下那个自称为第三神使的身影热切地注视着自己。
实验室里,只有毒液滴落的滴答声,和吴曜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轰鸣,吴曜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