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K的雨,似乎从未真正停歇。
它不再是拔钉行动那夜倾盆的血色,而是变成了绵长,阴冷,浸透骨髓的梅雨、秋霖、或是初冬的冻雨,年复一年地笼罩着这座巨大都市的钢筋骨架。
在这片湿冷的帷幕下,高桥美智子领导的反邪教组织声势愈发浩大。
街头巷尾张贴着他们激进的宣传海报,集会上的口号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媒体上也时常能看到高桥女士痛斥邪教,呼吁政府加大力度的“正义”身影。
没人知道,这位风头无两的斗士,眼神深处早已被更深沉的混沌所取代,她的每一个决策,每一次煽动,都精准地传递着来自阴影深处的指令。
吴曜就藏在这喧嚣的堡垒深处。他不再是诊所里那个温和的助手,也不再是仓皇逃亡的猎物。
吴曜成了反邪教组织内部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负责后勤协调,档案管理,或是偶尔出现在高桥女士身边,递上文件却从不多言的事务员。
对邪科的A组特工依然在活动,他们的摄像头和监听器如同附骨之蛆,但焦点始终被高桥美智子和她刻意抛出的重要线索所牵引。
吴曜的存在被巧妙地稀释在庞大组织的官僚架构和日常琐碎之中。他学会了在监控死角无声移动,利用组织成员间的信息壁垒,甚至模仿那些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底层职员的姿态,微驼的背,略显疲惫的眼神,永远握着一杯廉价咖啡。
日向葵则被安置在组织名下慈善救助的某个儿童托管点,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吴曜利用被同化的高层资源,为她伪造了干净的身份和背景。
日向葵学会了更多的中文单词,能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她像一颗安静的小石子,沉在吴曜心底最深处,是他在混沌之海中唯一能清晰感知的坐标。
吴曜定期去看她,隔着玻璃窗,或是利用组织活动的掩护短暂接触,每一次看到她眼中纯粹的依赖,都像冰冷的雨水滴在滚烫的烙铁上,滋起一阵短暂却真实的白烟,那是人性在挣扎喘息。
然而,反邪教组织的喧嚣外壳下,另一场无声的收容也在同步进行。
对邪教科的“高效”清剿,如同粗暴的犁耙,在toK乃至更广阔的J国土地上翻起无数创生教派的残根断须。
b级、c级、d级的教徒,失去了据点,失去了领导者,如同惊弓之鸟,流离失所。他们有的被捕,有的在追捕中受伤或死亡,更多的则像幽灵般在城市缝隙中游荡,恐惧着阳光,也恐惧着失去母神指引的虚无。
吴曜的意志,通过高桥美智子掌控的组织网络,悄然张开了一张无形的网。
被同化的组织高层,利用反邪教组织的“慈善救助”和“受害者庇护”项目作为绝佳的掩护。
物资调配单上,多出了几份药品和绷带;车辆调度记录里,出现了深夜开往偏僻废弃工厂或仓库的模糊行程;财务账目上,“心理创伤干预”的费用悄然流向某些特定的地下诊所或私人医生。
吴曜本人极少亲自露面处理这些“流亡者”,他像一个隐藏在幕后的精密仪器,通过被同化的傀儡下达指令。
但吴曜也并非全然不管。在某个废弃地铁通风管道改造成的临时庇护点,他会隔着黑暗,凝视那些蜷缩在肮脏被褥里的身影。
他们大多眼神空洞,带着伤,有些肢体残缺,是被对邪教科的“净化”行动所伤。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消毒水、伤口溃烂和绝望混合的气味。
一个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年轻教徒,伤口还在渗液,他茫然地看着分发食物的反邪教志愿者,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破碎的祷词,感谢着吴曜的恩惠。
吴曜站在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中那块冰冷的朗基努斯之枪碎片。【创生】的权柄默默催动,教徒们的伤口在不知不觉之间缓缓愈合。
吴曜最后让“志愿者”提供了更有效的抗生素和干净的敷料。一种冰冷的愤怒和更深沉的无力感在他胸腔里沉淀。保护葵是他的底线,但看着这些因他而破碎的生命,【混沌】权柄带来的绝对控制感也无法完全抹去那份沉甸甸的负累。
吴曜只能在精神消耗加剧时,在安全屋的角落里,对着墙壁无声地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庞大,缜密且无形的网络在吴曜的意志下被编织起来。
利用反邪教组织庞大且“合法”的It资源和通讯渠道,一个专属于吴曜且深藏于多重加密、匿名节点之后,如同电子幽灵般的隐秘聊天室被建立起来。
它的入口伪装成某个冷门游戏论坛的私密子版块,或是某个小众兴趣小组的加密频道,需要特定的,不断更换的密钥和多重验证才能进入。
吴曜通过那些被完全同化的A类教徒,将指令层层下达。那些侥幸逃脱、散落在日本各地的底层教徒,b级、c级,甚至部分隐蔽性极强的A级,如同失散的工蚁收到了蚁后的召唤,开始通过复杂而安全的路径,一个接一个地接入这个名为“沉静回响”的聊天室。
聊天室里没有头像,没有昵称,只有冰冷的代号和经过加密扭曲的文本信息。
交流内容被严格限定,安全屋位置(利用反邪教组织的庇护点资源)、物资需求(通过组织渠道调配)、预警信息(利用反邪教组织内部情报和对邪教科监控数据的部分渗透)、以及最核心的——来自“神使”的、简短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吴曜极少亲自在聊天室发言,他更像一个沉默的观测者,通过预设的规则和特定的关键词触发,让信息流在教徒之间按照他设定的逻辑自动流转、互助、隐匿。
整个日本的创生教派残余力量,如同一盘散沙被无形的磁力重新聚合,沉入了更深的阴影之海。
他们不再是无头苍蝇,他们有了新的,绝对的核心,一个藏匿在“反邪教”旗帜之下的“母神”代行者。
这个网络的建立并非一蹴而就,它耗费了吴曜巨大的心力。每一次规则的设定,每一次路径的调整,每一次应对突发监控的紧急预案,都伴随着精神上的高度集中和随之而来的疲惫。
他有时会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表教徒状态的加密符号,恍惚间看到无数细小的、挣扎求生的灵魂,被他用冰冷的数字丝线捆绑在一起,拖向一个他自己也未必清晰、却必须走下去的未来。
日向葵画的一幅简单的蜡笔画,画面上是雨伞下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被吴曜用胶带贴在冰冷的显示器边框上,是这片数据荒漠里唯一的一点暖色。
吴曜触摸着那幅画,这些年日向葵的个子一直没长,仍然是小小的一个,还是那样可爱,但每次吴曜说要不要多喝一点牛奶时,日向葵就会拿自己的头撞向吴曜的肚子。
数年时光,就在这东京永不停歇的雨声中悄然滑过。表面是反邪教组织日益膨胀的声浪和对邪教科徒劳无功的搜捕,内里则是创生教派在吴曜冷酷而精密的操作下,完成了一次深潜、收拢与重构。
牺牲者的血痕被雨水冲刷淡去,新的脉络在城市的阴影里悄然生长,坚韧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