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庞大而腐朽的下水道系统,成了吴曜和日向葵绝望逃亡中的唯一通道。
恶臭、冰冷、黑暗,无处不在的啮齿动物窸窣声,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对邪教科搜查人员的呼喝和探测仪器嗡鸣,是他们唯一的背景音。
吴曜的状态极其糟糕,但并非源于伤势本身。腹部和肩膀被太阳光矛贯穿的焦黑孔洞,在不死之身的恐怖恢复力下,肌肉组织早已再生弥合,新生的皮肤覆盖其上,只留下暗红色的疤痕。
真正困扰吴曜的是疲惫。多次极限使用【创生】权柄强化他人以及修复自己,如同连续超频运行的引擎,带来了极大的疲惫感和精神上的巨大消耗。
月亮信仰者最后的干扰力场残留,更让他头痛欲裂,思维如同陷入泥沼。他抱着日向葵,每一步都感觉双腿灌铅,只想倒下大睡一场。
日向葵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小脸埋在他散发着血腥和污浊气味的胸口,身体不住地颤抖。
黑暗和恶臭让她极度恐惧,只能死死抓住吴曜的衣襟。吴曜强打精神,不断用手语笨拙地安抚她“别怕”、“安全”。
他们像幽灵般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避开主要干道,钻进最偏僻的支线。
吴曜的感知持续地探查着,躲避着对邪科的能量探测,食物和水成了难题。吴曜不得不冒险在深夜爬上某个偏僻检修口,从便利店后巷翻找些过期食物和水,每一次外出都提心吊胆。
几天几夜的折磨,让疲惫感几乎压垮吴曜的意志,日向葵也因惊吓和营养不良,小脸苍白,发起低烧。
绝望如同冰冷的地下水,一点点淹没吴曜。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时,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精神波动,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被他捕捉到了。
那波动带着一种被扭曲的、对母神和他这个神使的绝对虔诚,源自附近一条废弃管道的尽头,一个通向地面的、不起眼的维修井口。
这绝对是教徒。
吴曜抱着昏沉的日向葵,艰难地爬出维修井口。外面是一条位于toK边缘、充斥着廉价小作坊和出租屋的后巷。
空气浑浊,但比下水道好得多。他循着那丝波动,来到一栋破旧的三层公寓楼前。楼体斑驳,挂着“吉田物产”的褪色招牌,看起来像个小型的家庭包装厂。
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裤、正在门口抽烟的中年男人看到了吴曜。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热,但立刻被强行压制下去,眼中只剩下恭敬。
他迅速掐灭烟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上前,用一种压低的、毫无起伏的声音低声道,“大人……请……请跟我来。”
他不敢多看吴曜怀中的日向葵,转身带路,动作略显僵硬。
他们从后门进入,穿过堆满纸箱和泡沫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胶水和油墨的味道。几个正在操作简陋机器的工人抬头看了一眼,眼神空洞,随即又低下头,动作精准却毫无生气地继续工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中年男人带着吴曜走上狭窄的后楼梯,来到三楼一间不起眼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穿着稍显体面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干瘦老者。
当看到吴曜时,浅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瞬间褪去所有市侩商人的伪装,只剩下极致的敬畏和激动。
他几乎是扑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神使大人!您……您平安无事!属下……属下无能,未能及时接应!”
“起来吧,这不是你的过错。”吴曜的声音嘶哑疲惫,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吴曜抱着日向葵,走到办公室唯一的旧沙发上坐下,小心地将昏睡的日向葵放在身边,用一条从旁边拿起的、还算干净的薄毯盖好。
“我需要地方休息,绝对安全的地方。还有食物、水,干净的衣物。”吴曜的要求简洁直接。
“是!是!大人请放心!这里绝对安全!”浅野立刻爬起来,脸上是狂喜和使命感交织的复杂表情。
他迅速安排下去,声音压得极低。很快,一个面无表情、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送来了温热的牛奶、面包、干净毛巾和一套朴素的童装。她动作麻利,放下东西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浅野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声汇报,“神使大人,这里是教派在东京的一个小型物资中转点和情报节点。
表面是包装厂,工人都是‘自己人’。楼上还有几间安全的休息室,平时只有我和少数几个b级、c级的管理员居住。
对邪教科的注意力都在核心区和之前的诊所,这种边缘地带相对安全。”
吴曜点点头,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先小心地喂日向葵喝了点温牛奶,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恢复一丝血色,蜷缩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才松了口气。
吴曜快速吃下面包,喝光水,用毛巾擦去脸上和手上的污垢。不死之身让他的外伤早已愈合,但精神的疲惫和连日的污秽让他感觉极度不适。
换上浅野准备好的干净衣物,一件普通的工装夹克,他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联络点暴露了吗?其他人情况如何?”吴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问道,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疲惫。
“回大人,我们这条线是独立的,未被波及。但……其他几个在toK的联络点,在您遇袭后,都遭到了对邪教科的突袭清洗,损失惨重……”浅野的声音带着沉痛,“尾形院长、小林小姐、陈小姐……他们……”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吴曜沉默,胸口像压着巨石。浅野也不敢再说话,只是恭敬地垂手侍立。
接下来的几天,吴曜和日向葵就隐匿在这栋破旧的公寓楼里。浅野和几个核心的b级教徒如同最精密的机器,无声地运转着,确保他们的安全。
食物、水、必需品都会在需要时悄无声息地出现。日向葵在安全的环境和充足的食物下,很快恢复了精神,虽然依旧有些胆小,但会在吴曜身边安静地画画,或好奇地看着窗外楼下“工厂”里那些如同机器人般工作的叔叔阿姨。
就在吴曜感觉恢复得差不多,开始思考下一步计划时,一天深夜,公寓楼的后门被敲响了。
浅野立刻警觉地去查看。几分钟后,他脸色凝重地回到吴曜所在的房间,身后跟着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c级教徒。那教徒吃力地搀扶着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
那身影浑身焦黑,衣物破烂不堪,散发着浓烈的焦糊和血腥味。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灼伤、撕裂伤和电击的焦痕。一条手臂无力地耷拉着,明显骨折。
半边脸血肉模糊,一只眼睛似乎也受了伤,紧闭着。她几乎是被拖进来的,每挪动一步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
然而,当那仅剩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吴曜时,瞬间爆发出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如同濒死之人看到神明般的狂热光芒。
“陈佳怡!”吴曜猛地站起身,瞳孔骤缩,瞬间来到了她面前。
“神……使……”陈佳怡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嘴唇翕动,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抽搐了一下。她挣扎着想站直行礼,却完全无法做到,全靠旁边的教徒支撑。
“别动!”吴曜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他立刻蹲下身,双手轻轻按在陈佳怡相对完好的肩膀上。无需多问,只看这惨状,就知道她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和逃亡。
“浅野!准备干净的水、毛巾、夹板!快!”吴曜命令道,同时属于神使的【创生】权柄再次涌动。这一次,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治愈。
淡淡的、蕴含着生命重塑之力的微光从他掌心流淌而出,温和地覆盖上陈佳怡惨不忍睹的伤口。
焦黑坏死的皮肉在微光下如同枯萎的树皮般剥落,露出下方粉嫩的新生组织。断裂的骨骼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开始缓慢复位、接续。深可见骨的创口边缘,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交织、弥合……
过程并不快,因为吴曜刻意控制了力量,避免给她虚弱的身体带来二次冲击。陈佳怡残破的身体在权柄的力量下本能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呻吟。
吴曜专注地引导着力量,看着这具为了找到自己而跨越地狱的残躯一点点恢复生机。
这是吴曜的造物,一个因他而扭曲、却又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意志的存在,决不能让她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