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处的铜灯将楚清淮的影子投在羊皮地图上,随着她手指移动,那些代表蒙古部族的朱砂标记被红线串联成网。萧夜静立一旁,看着这位女参谋用星象仪校准方位——这个动作与赵桓如出一辙。
\"禀总督,按《北疆星图》推演...\"楚清淮调整铜仪角度,让北极星的光斑落在漠北某处,\"乃蛮部与克烈部的决战应在三日后。\"
萧夜微微颔首。三日前赵桓的密信就预言过这个日期,还特意标注\"月掩火星,利奇袭\"。他递过刚到的密报:\"看看这个。\"
羊皮纸上满是炭笔写的蒙古文,边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楚清淮取出一枚水晶镜片——这是赵桓赐给重要参谋的\"鉴微镜\",仔细审视那些字符:\"乃蛮可汗感谢'东海贵人'赠送的...后面烧毁了...\"
\"继续。\"
\"'若得燕山铁坊相助...'\"楚清淮突然噤声,镜片下的字符让她指尖发颤,\"这指的是...\"
\"蓟州军械局。\"萧夜声音平静,手指却按上了腰间破浪剑。剑柄上那个\"御\"字在灯下泛着冷光,与密报角落模糊的印记如出一辙。
帐外传来规律的叩门声。铁匠出身的参谋周墨抱着一捆箭矢进来,粗壮的手臂上还带着打铁留下的灼痕:\"按您吩咐,查了最近三年流出的制式箭簇。\"
萧夜抽出一支,箭尾的靛蓝色染料立刻让他眼神锐利起来——与毒杀欧洲使团的凶器同源。更令人心惊的是箭杆上的暗记:一个极小的\"琰\"字,与太子周岁时先帝赐的玉佩纹样一致。
\"周参谋,你怎么看?\"
\"箭簇是蓟州工艺,但箭杆用的却是岭南铁木。\"周墨的粗手指划过木纹,\"这种木材去年只批准过东宫修缮用...\"
萧夜突然抬手止住他。玉扣在胸前剧烈震动,热度几乎灼伤皮肤。他快步走到窗前,看见东南方的夜空升起三朵蓝色焰火——这是赵桓约定的紧急信号。
\"楚参谋留下,其他人退下。\"
当帐内只剩二人时,萧夜从暗格取出鎏金信筒。封泥上的印记让楚清淮倒吸凉气——这是帝王私印\"东海钓鳌客\",她只在《御笔密档》中见过摹本。
\"念。\"
\"'蒙古之乱,实为朕与萧卿所谋。然东宫涉入太深,恐生变数。'\"楚清淮的声音越来越轻,\"'程瑜可托北疆,卿当...'\"
后半截被火烧毁了。萧夜接过残信,对着灯光转动角度,隐藏的星图密码逐渐显现——这是他与赵桓年少时发明的密写术,用针尖在纸背刺出的小孔组成星座图案。
\"备马。\"萧夜突然下令,\"我要去校场见程瑜。\"
临安城的细雨沾湿了《北疆军报》。赵桓立在檐下,看雨水在\"乃蛮部大败\"四字上晕开墨迹。太子少傅李岩正在殿内高谈阔论,提议趁机联合克烈部剿灭乃蛮。
\"李爱卿所言极是。\"赵桓的声音让群臣愕然——帝王竟罕见地赞同太子派系的主张,\"即日起,北疆军务由爱卿总领。\"
老将军们交换着困惑的眼神。唯有新任兵部侍郎沉舟注意到,陛下说这话时,手指在龙案上轻叩着水师旗语的节奏:\"明修栈道\"。
退朝后,赵桓独自在梅林漫步。暗卫无声呈上铁盒,里面是刚从漠北送回的密信:东宫以燕山铁坊技术为代价,换取蒙古诸部在\"适当时机\"南下牵制边军。羊皮纸角落的指纹,与太子少时打翻墨盏留在《孝经》上的一模一样。
\"继续监视。\"赵桓焚毁密信,\"不要打草惊蛇。\"
当灰烬飘散时,帝王从梅枝取下铜管。这是萧夜用信鸽送来的真正军报,用星图密码写成:「程瑜已控阴山隘口。东宫信使携密图北去,臣已命人替换。勿忧。」
\"勿忧...\"赵桓咳嗽起来,帕子上沾着蓝色粉末。他从袖中取出半盏残破的灯笼——二十年前元宵夜,他与萧夜流落街头时,曾用这盏灯取暖照明。如今纸面上新题\"灯火可亲\"四字,墨迹还是湿的。
虎思斡耳朵的校场上,程瑜正在演练新式骑兵阵。萧夜站在点将台,看着年轻将领将赵桓亲授的\"三才阵\"与沙漠地形完美结合。当演练结束时,他召程瑜登上城墙。
\"认得这个吗?\"萧夜递过一支靛蓝色尾羽的箭。
程瑜瞳孔骤缩:\"与毒杀欧洲使团的...\"
\"东宫通过乃蛮部流向克烈。\"萧夜指向北方,\"你的任务是放他们过阴山,但要确保...\"他压低声音,说出赵桓密信中的原话,\"'让狼群按我们画好的路线厮杀'。\"
年轻将领单膝跪地:\"末将必不负陛下与总督重托!\"他胸前的铜牌在夕阳下闪烁——上面的船锚纹样,与萧夜玉扣的图案完全一致。
当夜幕降临时,亲兵捧上个蒙尘的铁箱。锁孔形状与玉扣吻合,开启后是整套蒙古诸部联络图,以及...半盏残破的纸灯笼。萧夜指尖微颤——这是二十年前元宵夜,他与赵桓共用的那盏。
灯笼内侧用针尖刺出密文:「待卿秉烛」。对着星光看去,这些细孔连成的线条,赫然是通往极北之地的航道图。
玉扣突然发烫。萧夜冲到城垛边,看见东南方夜空升起九朵焰火——比约定的三朵多了六朵,排列成北斗九星。这是赵桓教他的最高级警示:「大变在即」。
\"周参谋。\"萧夜唤来铁匠出身的谋士,\"你带一队人,去查这个。\"他递过箭簇,\"我要知道靛蓝色染料的来源。\"
夜风掠过戈壁,带着远方的战鼓声。萧夜摩挲着灯笼残片,不知临安城的赵桓是否也正立于宫墙,望着同样的星辰。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寒夜,两个少年共执一盏残灯,在风雪中许下重整山河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