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言怔住，胸口如被撕裂。
“不要看！”
谢知安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他握住她的手，强行将她的魂识拉离。
“那是幻象！”
“我知道。”
霍思言的声音微颤，却又极稳。
“但它是真。”
“那你怕吗？”
她抬眼看他，淡淡一笑。
“我怕忘。”
她的指尖灰焰一闪，硬生生将镜中影像彻底焚毁。
光屑飞散的瞬间，远处的八面铜镜同时震动。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地底响起：“镇魂者，以何为心？”
霍思言缓缓闭上眼。
那一刻，她似乎看见自己立于魂海之上，万魂在嘶吼，赤光与灰焰交缠成网。
她缓缓开口：“以生护亡，以心镇魂。”
话音落地，黑水忽然平静。
铜镜尽碎，九光并作一道，直贯她的掌心。
残片随之融入，镇魂戟浮现半身，其形更盛，纹路如龙，灰焰绕柄。
夷烛目光深邃，低声道：“你真成了……镇魂主。”
霍思言抬眸。
“还不是，我只是比她早一步醒。”
谢知安注视着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沈芝忽然惊道：“你们看……”
地底的黑水开始上涌，浮现出一张巨大的面孔，半人半魂。
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答得真……可惜。”
“她，答得更早。”
霍思言脸色一变。
“太后的第二魂印，在这。”
黑水猛地爆开，一道庞大的魂影从深渊升起，眼眸猩红，笑声震彻四野。
“镇魂者，欢迎坠入问渊。”
天地骤暗，黑水翻腾，魂啸如潮。
灰焰与赤魂，再次交战。
那道自渊底升起的魂影，披着碎裂的宫衣，眉目与太后无异，却多了一分诡魅与残酷。
“思言。”
她的声音既温柔又森冷。
“你执戟来此，是想杀我，还是想救我？”
霍思言立于黑水中央，镇魂戟横于身前，灰焰在她周身盘旋，照亮那张冷静的面孔。
“你不是她。”
魂影轻笑，张开双臂，黑气如蛇般游走，环绕着霍思言。
“可我记得她所有的念头，她恨你，也怜你，她想毁掉你，因为你太像她当年未完成的梦。”
霍思言目光如霜。
“梦？她以魂乱天下，毁昭朝半壁，这也是梦？”
“梦若成魔，便是真理。”
魂影低声呢喃。
话音未落，整片问渊骤然暗下，九魂灯同时熄灭。
谢知安怒喝一声。
“结阵！”
沈芝翻腕抛出数枚符盘，魂纹交织成阵，灰光与剑气缠绕，强行稳住周围的空间。
夷烛站在阵外，双目微合，掌中铜片悬浮旋转，低声咒语连连，似在牵引某种隐秘的魂脉。
霍思言提戟直上，戟光如霜裂空，直斩魂影！
“镇魂！”
灰焰如流火般贯穿黑水，将魂影一分为二。
然而，那裂口中，竟浮出另一张面孔。
那是霍思言自己的脸。
她怔住。
魂影化作她的模样，微微一笑。
“你镇的，从来不是我。”
“而是你自己。”
话音落下，霍思言胸口剧痛，一阵晕眩袭来。
她看见无数幻影在水面浮现，昭宫的血夜、父母的死、太后的冷笑、谢知安的背影、沈芝跪于雪中的泪。
她听见无数声音在嘶喊。
“镇魂者，不过一具空壳！”
“镇魂者的心，早被魂主夺走！”
她的身体摇晃，灰焰开始溃散。
“思言！”
谢知安冲来，一掌将她抱入怀中。
灰焰的光映在他眼底，透出刺痛的光芒。
“别听她的！你不是她！”
霍思言的手微微颤抖。
“我怕我真是。”
“你若是她，那我便陪你堕渊。”
谢知安的声音低沉，却比任何誓言更坚定。
他反手一剑，将袭来的魂息尽数斩断，背后衣甲被黑雾灼出焦痕，却未退半步。
夷烛的咒声骤然高昂，铜片光芒爆闪。
“封阵……破！”
轰然巨响中，魂影被震退数丈。
她的笑声低沉而嘲弄。
“夷烛……你竟敢逆誓？”
夷烛冷笑道：“誓约死了，我还活着。”
“你以为，你能违魂主之契？”
魂影指尖一抬，空中浮出一道符印，血色如墨，正是魂门主印！
夷烛瞳孔骤缩，肩头迸出血光，他被强行压制在原地。
“魂主的器，岂能背主？”
魂影步步逼近。
霍思言强撑起身，灰焰再燃。
“你想夺我魂，那便来试！”
她举戟逆斩，灰光轰入魂印，与那赤光正面相撞！
天地一震！
问渊的黑水猛然腾空，化作无数魂影嘶吼冲天，似在挣脱某种古老的桎梏。
沈芝一声惊呼道：“阵崩了！”
夷烛趁机咬破舌尖，以血为引，强行封住魂主印的半角。
“她要借你的魂，破第三印！”
霍思言冷声道：“那我就毁掉自己！”
谢知安一把按住她的手，目光如铁。
“我不会让你死在她手里。”
“那你准备死在我手里吗？”
霍思言反问。
谢知安的喉结动了动，却只是低声道：“若真如此，也比让她赢好。”
话音未落，黑水骤然下陷。
整个问渊开始崩塌！
霍思言、谢知安、沈芝、夷烛四人被吞入地底的裂隙之中。
而那魂影的笑声在崩毁的空间中回荡。
“镇魂者……终将镇于魂下。”
一阵剧痛之后，霍思言猛然睁眼。
她躺在一片幽绿的光中。
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地方，像是一座被遗忘的王墓，石壁上刻着九个古字。
“此墓镇魂，葬九国之主。”
她指尖的镇魂戟微微颤动，似在回应。
谢知安昏迷在她身侧，沈芝与夷烛的气息虚弱。
霍思言抬眸，望向那座王墓深处。
那里的黑暗中，有一柄完整的长戟虚影，正缓缓苏醒。
“原来，镇魂戟的真正所在，是墓中之墓。”
她低声道。
灰焰再燃，风起，魂鸣再起。
空气冷得像死水。
霍思言缓缓站起，掌心的灰焰微弱，却足以照亮几步之外的墓壁。
整座墓室，宽阔如殿，四壁刻满密密麻麻的魂文。
那文字古老，似昭前之语，笔画盘绕，仿佛每一笔都藏着活魂。
沈芝轻咳几声，声音微弱。
“我们……这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