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沉堕骤然撕裂。
并非天光,而是一种温润沉厚的黄芒,如同远古巨兽缓慢睁开的眼睑,从上方浸透了下来。光晕柔和,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压得刘子云肺腑窒息。粘稠凝固的污秽重压如同万年冰川消融,缓慢地褪去吸附在肢体的冰冷死寂。
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一片荡漾的暗黄色泽充斥。眼前不再是污血与残骸,而是一片……池。
一片沉黄如地脉初乳的玉髓灵液汇聚而成的渊池!池水平静无波,浓郁如融化的琥珀,散发着温和醇厚、仿佛历经亿万载大地胎息孕育的浑厚灵韵。其色泽沉黄内敛,光华流转间,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沉阴玉髓碎影在其中沉浮、凝结、化散。
身体浸泡其中。
温。暖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缓渗入被渊底死寂冰封的每一个毛孔。并非舒适的温软,而是带着一种大地般厚重、近乎蛮横的……滋养与修复!
剧痛并未消失。胸腹之间,那被污莲魔种爆裂、劫雷贯体留下的内伤,依旧如同无数柄烧红的钝刀在脏腑间搅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起一片撕裂的抽搐。但灵池玉髓中蕴含的厚重温和之力正包裹着每一处破碎的经络,每一次痛苦都伴随着酥麻的暖流强行弥合。感觉如同被架在温火上的钝铁,正被巨锤反复锻打、淬炼、重塑。
他低下头。
浸泡在暗黄玉液中的身躯……不再是断臂残躯!
左臂……健在!
苍白却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沉黄玉液表面,指节修长有力,能清晰地感应到玉髓灵液温润的流动。同样裸露在玉液之上的肩臂线条流畅紧实,透着久经淬炼的劲瘦感。虽无肌肉虬结的夸张,却蕴含着山岩般的坚韧轮廓。触手抚过胸腹——没有贯穿性的恐怖豁口!新愈的皮肤表面还残留着纵横交错的暗红疤痕,如同古老树皮的沟壑,每一道都深嵌肌理,那是之前魔种爆裂、劫雷贯体留下的永久印记,彰显着过往的酷烈厮杀。疤痕下的筋肉在玉液包裹下微微搏动,每一次收缩舒张间,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远超凡人的爆炸性力量与内蕴的沉厚生机。
脸……
池水平静如镜,映出一张脸孔。
依旧是剑眉,依旧深邃如寒渊的眼眸。但脸上那些曾经如同盘踞的焦黑烙痕已被抚平,只剩下深邃的、由额角斜掠至下颚的数道蜿蜒旧疤。疤痕并非狰狞可怖的扭曲,反而如同大师以浓墨在苍白玉石上勾勒出的写意裂纹,衬得棱角分明的脸颊线条愈发冷峭刚硬,眉宇间沉淀的杀戮戾气与孤绝如渊的沉寂感并未消散,反而被这修复后的完整面容承载得更为凝练厚重。
池水冰凉,却压不下心底翻涌的冰冷怒焰。玄冥渊内遭受的所有苦痛与濒死,如同被封印的熔岩在脏腑深处奔流涌动。那张曾悬于沉堕深渊的巨口,那意图将他化作污粮的意志……仇恨在沉黄玉液的安抚下未曾熄灭半分,反而被这完满的形体淬炼得更加锋锐凛冽。
嗡……
池水深处毫无征兆地荡开涟漪。
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无声无息,就在他对面三尺之外,仿佛自沉黄玉液中凝结而出。
鲜红如血的绸缎在玉液中如同活物般舒展流淌,裹缠着一段雪腻纤细的腰肢,往下延伸,勾勒出饱满丰腴的曲线轮廓,再往下却隐没在沉浊的玉液里。腰肢之上,是绣满了暗金凤羽缠绕业火红莲纹路的华丽宽袖,袖口处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十指纤纤丹蔻如血,指腹轻轻搭在膝上。
再往上……乌黑如墨缎的及腰长发湿漉漉紧贴着光洁饱满的额头,发丝凌乱间,一张足以令众生颠倒的艳丽面庞如同浸透了血色的月光,从沉黄玉液中无声浮现。
柳眉斜飞入鬓,眉梢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倦怠,却又暗蕴着刻入骨髓般的薄凉。丹凤眼微微阖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沾染了露水的鸦羽,在池面上投下浓墨阴影。下方琼鼻挺直,下方是饱满的唇瓣,此刻唇角微微下撇,残留着一丝尚未褪尽的痛楚与几不可查的疲惫。鼻翼微不可查地翕动,每一次细微的牵扯都让眼睑下方的皮肤更显一分苍白脆弱。
正是红裳!
此刻的她,周身再无半分昨夜于血云镇药庐前、焚魂毁道般的狰狞业火威压。华丽的红衣裹着丰腴曼妙的身段,在沉黄玉液中如同倦极栖息的凤鸟,慵懒疲惫,精致易碎。宽大的衣襟微微散开一角,露出半抹弧度惊人、雪腻无暇的饱满。那惊人的曲线轮廓被包裹在湿透紧贴的红绸里,几乎要破衣而出,在温润玉液中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峰峦阴影。胸脯随呼吸缓慢起伏,带动那抹雪色与深邃沟壑一同微微荡漾,其上残留的几点暗红如同雪中落梅,显然也是受创未愈的伤痕。但这非但无损于这副躯体的妖异魅力,反而如同被精心擦拭、重新焕发出光晕的绝世名剑,艳丽中透着致命的风险。
一股冷彻骨髓的寒意顺着刘子云的脊椎瞬间炸开!远比玄冥渊底的沉堕更加刺骨!
他猛地直起腰身!玉髓灵液被这剧烈的动作激起涟漪!沉黄水珠沿着他精壮布满伤痕的上身沟壑滚落。双目如寒渊凝冰,死死钉在三尺之外那张艳色倾城的脸上,刻骨的杀机如同风暴般骤然凝聚!
“红——裳——!” 两个字如同两块千钧寒铁狠狠撞在一起,从他紧咬的齿缝间迸出,带着要将眼前一切碾碎的狂暴戾气!池水荡漾,映出他紧绷如石雕的背脊轮廓。
轰隆!
整个玉髓渊池猛地一暗!
水光中!
一点赤金如火!在红裳眉心骤然亮起!随即瞬间蔓延!
滋——!!!
无数细小的裂痕!如同蛛网爬满被阳光爆晒后的干涸河床!瞬间遍布她裸露在沉黄玉液之上的光洁额头、脸颊、脖颈……乃至那片雪腻起伏的丰盈胸前!
裂痕深处!
赤金色的岩浆状光华汹涌翻滚、爆裂!
仿佛要将这幅完美无瑕的皮囊由内而外彻底焚烧、撑爆、化为灰烬!
红裳那微阖的眸子骤然睁开!
眼中再无半分慵懒倦怠!
唯剩下一片被焚烧至极限的痛苦与……
滔天怒焰!
“闭嘴!”一声娇叱如同烧红的琉璃炸开!声线带着前所未有的尖利与痛楚!她猛地抬起那只搭在膝上、蔻丹如血的玉手!
并非攻击!
而是死死扼住自己剧烈起伏、饱胀高耸的胸口!
玉指深深陷入那片汹涌的雪腻之中,指骨因用力而绷出苍白的棱角!指甲蔻丹边缘甚至掐出了细微的弧形血痕!雪肤上那些刚刚还在荡漾的暗红伤痕瞬间被撕裂,渗出点点细密的血珠,在沉黄色玉液中晕开极淡的粉雾。
“呃……”红唇猛地张开,一口粘稠近黑的金红色血液不受控制地从中喷涌而出!血液并非溅入池水,而是在接触池水的一瞬便发出剧烈的“滋啦”声,如同强酸融化冰层,将那片区域的沉黄玉液瞬间染成熔炉铁汁般的恐怖赤金!大量沸腾的烟气翻滚而起!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湿透的乌黑长发如同活蛇般扭动飞舞!死死扼住胸口的手指因剧痛而痉挛,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鸣!完美的皮相之下,赤金爆裂的光流几乎要从每一道裂痕中喷射而出!那妖异的魅惑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自焚般的惨烈中破碎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足以令诸神战栗的毁灭戾气!
然而,就在那赤金爆裂之力即将彻底失控的千钧一发!
她扼住胸膛的五指猛地向外一撕!
“滋啦——!”并非衣帛撕裂声,而是某种法则断裂的尖啸!
被她五指深陷扼住的那片汹涌起伏的赤金裂痕中央!
一个细微却深邃的、如同旋转黑洞般的烙印!
被硬生生从肌肤之下、从沸腾涌动的赤金爆流核心深处……
撕扯出来!
烙印形态古朴扭曲,正是刘子云污莲魔种气息所化!其上同样密布着无数裂痕,每一个裂痕里都喷射出灼目的赤金光流!
“还……你!!”红裳的尖叫带着濒死兽类的凄厉!那只看似纤细柔弱的玉手此刻爆发出足以撕碎山峦的恐怖力量!将被扯出、剧烈挣扎喷射赤金的扭曲烙印朝着刘子云的方向猛地掷去!
轰!!!
烙印脱手的瞬间!
刘子云胸口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悸动与……
剧痛!
比脏腑撕裂更甚!
如同有什么与性命交缠的东西被硬生生从灵魂根基处撕开!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池水剧烈翻涌!
目光却死死盯住那飞来的烙印!
不是魔种?
是……昨夜污莲在古兽冥饕遗骸爆裂时散逸的碎片核心!
此刻被强行抽离红裳身体,其内蕴含的污莲之毒与红裳被引燃暴走的业火正死死纠缠,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雷火霹雳球,朝着他面门呼啸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