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虽然很想让姑姑出席他的婚礼,可是也知道都城本是多事之地,姑姑还是前梁王妃,万一有人认出来,就是欺君之罪。关键是梁王夫妇也上都城来了,是上书皇帝要出席弟弟妹妹们的婚事,一家子骨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皇帝心一软也准了。
因为近来皇家喜事多,不光是梁王夫妇,还有宣王夫妇,楚王母子,也都上都城来了。
十一皇子李景显没来,他接到旨意,不想去都城,就推说身体不舒服。淮安王考虑到王妃淳于氏可能思念都城的亲人,就让王妃领着她两个儿子上都城贺喜。
李景显两个侧妃是皇甫氏的姑娘,皇甫氏全族获罪,她两人因为是出嫁了的姑娘,没有参与过家里事,因此免了责。她们现在胆小谨慎,孩子也不敢生,主要靠着淮安王跟姑母的微弱情意,才能在淮安王府立足,一点也不愿意上都城。
有王元娘坐镇,良玉的奔忙,青州、密州等地的秋收工作很顺利,到了八月底,基本结束,给工人和老兵结算了工钱。王霆也请了几天假,去都城参加他哥的婚礼。小白先生暂时接手两州的事务,忙得不亦乐乎,脚不沾地了。
王元娘住到广平村良玉那里,良玉的大女儿已经快一岁了,正是好玩的时候,王元娘天天抱着玩。良玉就指导山庄的人种冬小麦和油菜,在姑姑的帮助下,还扩建了几个土大棚,种反季节蔬菜和菌类。
良玉在与姑姑闲聊时,随口问了一句:“小姐,您最喜欢刺史大人,怎么他大婚,您倒不肯前去参加了。就算是怕跟梁王打照面,也不妨碍您在都城帮忙张罗几天啊?”
王元娘愣了半晌,才幽幽地道:“本君只不过是个姑姑,哪有人家的爹娘重要?人家的爹要为王氏全族考虑,怕摊上欺君之罪。人家的娘从来都不喜欢本君,儿子都不想让看,本君要是出现了,大家都不高兴,何苦呢?”
良玉沉默了,人最怕什么?享受你给的好处,却觉得你拿不出手,又要处处踩着你的头。尤其这些人还是你自以为是的亲人,好像豆腐掉进灰堆里,打不得,吹不得。
王元娘闲着没事的时候,给村里驯教了几十只狼狗,几只海东青,帮助巡山。当初留下杰哥的四个儿子都长大了,真吸引来了伴侣,如今生了两三窝了,这些海东青天天在两地飞着觅食。天气不好的时候,会向良玉要些吃的,跟她很亲近。
王元娘许诺:“良玉,你辛苦了。姑姑会跟王雷王霆说一声,潜秀山给你百分之一的股份。这山上的产业很大,百分之一也能让你们母女生活的宽松富足。”
良玉自然不肯要,再三推辞,王元娘非常坚持:“姑姑说了就算,你们都得听。哪有只让人付出,不给人回报的道理,那样不是处长之法。你的心情姑姑知道,要是单纯你我之间好说,不用太计较。这不是还有小白先生在,大面上要过得去。有了利益,白先生也会心甘情愿些。”良玉无奈,只能点头。
随后,王元娘开始让良玉出面收粮,无论是麦子、谷子、稻子、黄豆都可以。价格随行就市走,今年的粮价比去年贵上一倍多。青州固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了,都城的旱情缓解,朝廷今年也没有向鲁地多征粮。可是,其他的几州旱情依旧,江南一带还发了大水,粮食金贵,一天一个价。
王元娘收粮,不过是仗着空间之利,安全可靠,又省了运输费用。这种有灾有难的年景,路上多流寇和难民,这些人见了粮食,比蝗虫过境还可怕,拼命要抢的。不是安西袁氏或陇右长孙氏那样有武力,能调兵的人家,谁敢押运粮草上路啊?
鲁东忙得差不多时,王元娘准备去一趟安东都护府二部,看望二舅父,顺便指点二舅多跟靺鞨六部买些稻谷、甜菜、松木、煤炭之类的东西。
去年二舅把响响送去当兵士们工钱的地瓜和洋芋当种薯用了,从平州到营州一带,开了荒地就种植。幸亏良玉知道了,赶紧跑去给那些人培训了种植技术,才没有浪费。不然,把整颗地瓜或马铃薯埋下去,出一堆乱苗,能有好收成才怪。
都城里的气氛很好,大旱之年平稳渡过,秋收之后,百姓种下夏粮,心里松一口气。开始在山上承包着挖树坑,准备到春天种杨树。因为朝廷提倡种树,种活十棵树,奖励一斗粮,全家种活三百棵,除了粮,再多奖一斗盐,明年秋天兑现。
王尚书通透,有好处先想着自己老亲家,借了人家不少光,得知道好。他建议让吴王殿下的庄园里,今年种冬小麦时种的稀疏一点,留出较宽的阡陌来,年前就找人种杨树苗。只要找一些大拇指粗细的杨树枝,剁成半尺长的段,接一定间距插扦上就可以。之后正常浇水施肥,后年春季就能当树苗卖,又响应朝廷号召,又能得不少钱,岂不是一举两得。
吴王听了高兴,还得有明白人指点,人生最大的运气就是总能遇见明白人。
吴王妃不高兴,她可信不过王尚书,一直叨叨:“王爷,您可别让亲家公给忽悠了,要是真赚钱,他自己怎么不种呢?”
吴王殿下去年听老亲家的话,倒腾了一大批粮食和海盐,私下赚得盆满钵满。如今看王尚书,咋看咋顺眼,对他的话一向言听计从的。人家好心指点,吴王妃还无理搅闹,吴王懒得理她,黑着脸只说一句:“王妃,管好你自己的两个孩子就行,本王的事不用你操心。”把吴王妃气得够呛,郁闷良久。
王尚书为什么不种树苗,他还用种吗?让妹妹跑到金华一趟,啥苗木都有,妹妹有本事,把运费省了,这可比自家培养小苗强远了,省了不少时间。江浙那边的几个大族世代以种苗圃为主业,种树苗的技术一般人比不上。可这种事吧,是妹妹的秘密,只能利用,不能说穿。要是说穿了,妹妹有忌讳,或许就不灵了。
王尚书去年倒腾粮食和食盐赚了大钱,家底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儿子娶亲可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他是个敞亮人,直接跟吴王表示:“殿下,臣有一事要说,希望您不要多心。郡主有了自己的郡主府,以后还是让小两口在郡主府生活。所以嫁妆拉到王家核对一下单子,就直接拉回广平郡主府就是了。不是臣小气,不让儿子媳妇住家里,实在是怕他们不自在。”
吴王妃不高兴地道:“岂有此理?广平是郡主不假,也没有直接把嫁妆拉到郡主府的道理。嫁人后都要伺候公婆,学习管理家务,怎可百事不理,独自逍遥?”
王尚书一脸歉意:“王妃娘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内人脾气不好,人又粗糙些,怕与年轻人合不来。家里的产业在三百里外的小北山,有专业人员管着,连夫人也不插手。城郊的两处土地和青衣君祠是长孙夫人委托下官经营的,还不算是下官家的产业呢。”
吴王妃翻了个白眼,广平能不能在王家立住脚,她才不关心呢。她就是看王家不顺眼,她就是嫉妒,就是要没事找事。
最后吴王拍板定案,就依王尚书的提议办。前吴王妃林氏早给女儿准备好了嫁妆,存放在吴王府广平郡主原来住那个院子里的库房中。伺候广平的乳母告知,嫁妆单子就在广平的枕头里。前吴王妃的私产全在她自己的一处宅子里存着,全部留给广平,也有一份清单,在那处产业的密室里。只有广平知道开启的方法,密码是母妃教她背的第一首打油诗。
杨氏作为现任的吴王妃,应该给继女添些妆,不过杨氏讨厌广平母女,基本上是一毛不拔。吴王没办法,知道杨氏不可能尽心,指望不上。偏一向有大局观的纪侧妃身怀有孕,都快生了,肚子大的望不见脚,管不了事。
只得让江侧妃出面,江侧妃是外表粗糙,心里还算通透的,她不愿意得罪广平郡主,这是王爷的嫡长女,也是自己儿子的大姐。广平夫家也挺深不可测,外祖家这几年发展得也挺好,以后有什么造化可不好说。
江侧妃还指望着广平将来照扶一下自己的儿子,这次表现得很尽心。把事情办得漂亮,她从王府库房里找了几样金贵的东西,添到嫁妆里,接待王家的来客也都妥帖。事后,果然得了广平郡主和王刺史的郑重道谢。
皇帝既然决定让老四继位,爱屋及乌地对广平表现得亲厚些,给了不少添妆。别人都没吱声,郑淑妃又是一番闹腾,她说话不利索,又气急败坏,显得丑态百出而不自知。最后惹怒了皇帝,狠狠训了她几句,让她闭宫一个月,自我反省去。
酒席准备摆在王尚书的府里,曲氏高兴坏了,把小儿子扔给乳母,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把丈夫和儿子也指挥得团团转。
马太监爱热闹,上赶着来帮王尚书,袁掌柜也来给她表姐帮忙。马太监当总管事,袁掌柜负责采买,王霆负责监工,足足忙了十来天。曲夫人让人打扫整修庭院,置办几样新家具,布置新房,请本家全福太太安床扫铺。
王尚书夫妇拟出请客名单,想请文书来填写请帖的时候,让王院长知道了,这是他亲孙子成家,他心里也万分高兴,干脆让书院书法好的同事和学生帮忙写请帖。按照名单分好席位,列出菜单,采买和安排厨师的任务就交给袁掌柜了。
广平出嫁那日,天气大好,真正秋高气爽,阳光柔和。迎娶挺顺当的,有吴王殿下坐镇,没人敢难为新姑爷。王家也懂事,红包、糖果、铜钱之类的准备的量大,要就给,不得罪人。
跟着来迎新的人是王霆、本家的平辈哥们弟兄,曲家的几个表哥表弟都来了,王雷以后可是郡马爷,关系打好没坏处。长孙清、长孙洁也跟着来了,两人的辈分大,不过年龄小,愿意来看热闹,充个数也行。队伍最后面,还跟着兄弟俩的几个贴身护卫,浩浩荡荡的图个热闹。
新人辞别父母时,吴王笑得合不拢嘴,吴王妃面上淡淡地微笑,她不高兴,可也不敢在吴王面前造次。江侧妃最活跃,前后张罗,纪侧妃因为有孕,避开了,怕冲撞新人。吴王嘱咐几句,就让两个儿子把姐姐送出了门。
马车行至半路,有个不长眼的老太太,从一个胡同里窜出来,朝着新娘子坐的马车就撞过去。这老太太六十出头的样子,头发花白,穿着破烂。众人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曲家大表哥大喊一声:“快拦住她,这是要撞喜。”
王霆一听,俊脸沉下来,他听说过撞喜,却没有亲眼见过。就是那些命运不好,或者家里有病人的,自家老人去撞那些家境富有、命格贵重的新人,用来窃取新人的命格,把自家的贫穷、衰运和疾病转移到新人身上。
其实撞喜未必有什么作用,可是一般人都忌讳。你想啊,大喜之日,有穷人病人来换命,是大不吉,心理上会有不好的暗示。人的心情不好,自然容易发生让人不舒服的事。还有些无赖,不是真撞喜,而是借着这种事想索要些钱财。
就有长孙清上前,一脚把那老太太踹出老远,重重摔到地上。老太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胡同里窜出一伙人,可能是老太太的亲朋好友,这些人手里拿着棍棒和菜刀,一起向迎亲队伍扑过来。
大家都是来迎亲或送亲的,自然没有携带武器之类的,来的人又不是人人有武艺在身,胆小的吓得都避在马车后面。马车内的新娘子吓得说不出话来,小姑娘没经历过这些场面,自然害怕。两个伴娘也吓着了,一个劲发抖,希望不要出事。
王雷勒住马,指着那为首的四十来岁男子,喝道:“且慢动手,你是何人,想打劫吗?”王霆和长孙清、长孙洁都有武艺在身,也不怎么害怕,翻身下了马,迎着那伙人上前去。队伍最后面跟着王家两兄弟的八个近卫,此时也到前面。
又有许多百姓,拥过来看热闹,有知情的百姓在人群中喊:“新郎倌,这领头的男人叫陈闯,是个有名的混混。地上躺着的是他老娘叶氏,那老太婆是个坏种,见了新人就撞喜。要是被人拦住,就索要喜钱,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要是被人打了,就会躺地上装死,非得要大钱讹人,她儿子领着这帮人,全是都城几条街上的混混。”
王雷冷笑:“陈闯,你可知新娘子是吴王殿下的千金,陛下亲封的广平郡主。你母子准备以下犯上,撞喜讹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