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两兄弟懂了,又学到了。人心难测,但又不能不进行交往,再亲再近,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好像一群豪猪过冬,聚集起来能互相取暖,又要保持一定距离,防止扎伤彼此。
王霆想起来良玉,知道姑姑也挂念这个陪伴她十数年的女子。对王善一道:“姑姑,良玉姐姐跟小白先生处得还行,去年冬天生了一个女孩。良玉姐姐非常喜欢,亲自喂养,把孩子养得很好。就是小白先生有点重男轻女,心里不痛快,跟侄子喝酒时说的。”
王雷瞪了王霆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陪笑开口:“姑姑,您别听安安瞎说,小白先生不是那样人。这些年他一个人生活,如今有妻有女,人生圆满。不过喝多酒,开玩笑的,安安还当真了。”
王善一面色不好,忍着气道:“现在就这世道,男子当权,女子多为附庸,重男轻女思想一直严重。白建平有这想法不稀奇,只是他必须自己克服,要是对良玉母女不好,姑姑就要把人带走了。你们知道姑姑的手段,要是有那一天,此生再想见面就难了。”
王雷马上应承:“姑姑放心,不会的,就如响响说的,他一个光棍,如今有妻有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说了,两个人都还年轻,身强力壮的,以后还会生养孩子,多生他几个,总会有儿子的。”
王善一马上瞪王家兄弟:“有没有儿女,都是各自的缘分罢了。命中无子就得认,强求来的儿子,说不定就是来讨债的。你们可知道,梁王自小被人下了药,早损坏了身体机能,不能生育。可是,皇家太过强求,曾侧妃前年生的那个小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呢。皇帝和梁王还欢天喜地的,皇帝亲自赐名刘卓,意思是高而直,杰出不平凡。不是姑姑说话难听,你们等着瞧,还不知是哪里来的讨债鬼呢。”
王家两兄弟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隐秘啊,堂堂一字亲王,有荥阳郑氏当外祖的六皇子,从小被别人下毒,得了绝嗣之症,还被侧妃戴了绿帽子。再想想,真解气呀,自家姑姑这么好,这么能耐,他不珍惜,非要宠那个曾侧妃。如今天有这报应,该!
王善一想了想,也取了一份跟给善惜一样的礼物,让王雷抽空给良玉送去。
王雷劝道:“姑姑,您来都来了,正好去潜秀山看看,顺便不就能看到良玉姐姐了吗?亲手把东西给她,更显情意,还托响响去干什么?”
王善一道:“算了,不见了,姑姑不去是不想破坏他们夫妻关系。姑姑听安安说的话就来气,白建平竟然是个重男轻女的俗人,良玉没有亲人,很倚重丈夫,便稍有些委屈也能忍了。就怕她一见了姑姑,心中的委屈感上来,又哭又说的,姑姑就会不知所措。夫妻感情的事最难说,气头上说的话,做的事,万一后悔了,就怕不好回头。”
王雷听了沉重的点头,一再表示,定会劝解小白先生,也会监督他。要是对良玉姐姐不好,他不会袖手旁观的。他现在是小白先生的直系上官,他的话应该好使。
王善惜拿着大姐送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让刘妈妈把东西收了。她的心情也很复杂,对那个大姐,她嫉妒过,也同情过,她们的性格相差较大,又有嫡庶之别,总亲近不起来。可是,到了有难处的时候,又会不由自主地想她和大哥,觉得应该向他们要支援。可能,这就是血缘之间的羁绊吧,尤其是姨娘过世之后,她的心更靠近大哥和大姐。
王善惜叹口气,亲自把小金锁挂在娜娜脖子上,小金镯也戴在小姑娘的手腕上。然后拿了一大盒子干海参,一大盒子干扇贝丁,还有两颗罕见的粉色海波纹海螺珠,让王霆给青衣君捎回去,让她保重身体。
何昭旭问东西来历时,王善惜笑笑,说是一位姐姐赐给的。再问,她就推说不大清楚,是让王霆捎来的。何昭旭也通透,人生在世,是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隐秘,善惜不愿意说,他也难得糊涂。
何昭旭抱着如洋娃娃一样漂亮的胖闺女,亲了又亲,心里美极了。早忘了他当初的想法,找中原媳妇是为了改良血统,一见到自家女儿,什么原则都可以抛到一边。自顾自想着,这么漂亮的孩子,长大后肯定艳冠群芳,那些男人看不上,是他们瞎了眼。自己存了那么多宝贝,将来都给姑娘,嫁不出去更好,自己能养姑娘一辈子。
王善一在青州住到绿肥红瘦时候,得到一个消息,陇右道竟连着下了几场雨,这下子可以放心回都城了。
长庚见到杰哥夫妻,万分欢喜,赶紧犒劳一番,杰哥回归,这说明青衣君归位了。在青衣君祠呆了这么久,他又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内情,也察觉青衣君肯定神通广大,镇守在祠堂里更安稳。
王尚书得了信,下了衙门就骑马去青衣君祠。见了妹妹,眼眶都有些红了,这丫头自从去年中秋说卖果换粮,一直没个人影,过年也没回来,马上要到端午了,才回都城。兄妹叙话,才知道妹妹在全国又溜了一遍。中秋在蜀地卖了果子,又买粮食和井盐。然后去了一趟安南,跟外公和白先生赊购粮食、海盐、干海货和一大批热带水果。最后去了陇右道,在大舅那里住了一段时间。过了年,跟两个表弟上都城,又转道去金华买果树苗子。
王善一在大舅那里的事他早知道了,是听两个小表弟跟他说的。长孙清两兄弟到了都城先收拾了自己家的宅子,太久没人住了,带的东西又多,大致半个月,才安置好了。
二人带着礼单,去王院长府上拜见了姑母,娘家有远客来,长孙夫人喜出望外。看了一眼礼单,大哥真是太客气了,也太舍本了。陇右又不是什么富庶之地,除了草原就是荒漠,春天干旱,冬天严寒,山上也没什么有出息的特产,大哥攒点家业不容易。家里又有那么多儿孙,一个个的将来都得给他们成家立业,当姑姑的帮不上忙,实在不好意思收他们的礼。推辞几番,长孙清两兄弟坚持,她只能先收下了。
长孙夫人好茶好果地招待着,听说两个侄子上都城是来求学,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赶紧让人去请王尚书。自家儿子在礼部当值,正管着教育和科举这块,又跟国子监张老大人交好,上次小张大人调进国子监当上正五品的国子司业,正是儿子走吴王那边的门路。为此,张家上下对儿子感激涕零,如今王尚书的两位表弟要进国子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恰好那几日清明放假,王尚书有空闲,在家里逗小儿子玩呢。王尚书听他娘派人来找,说大舅家两位小表弟来了,赶紧换了衣服过去,都在一个坊内,也快捷。进了写有耕读传家匾额的前厅,正中胡床上他母亲满面笑容,他上前叉手行了家礼。往左边看,胡床上坐着的两个少年赶紧起身,给他行礼,口称:“长孙清,长孙洁,见过大表兄。”
王善先还礼,示意他们就座,他之前也没见过两位小表弟,听其姓名,度其年龄,是继舅母所出的两个小儿子。闪目看两位小表弟,十八岁的长孙清,身高七尺有余,人如其名,眉清目秀,肤色呈浅麦色,肤质有些粗糙,算是有型帅哥。十六岁的长孙洁,身高也有七尺,脸型如女子的瓜子脸,不过线条并不柔和,下颌线明显,五官立体,典型帅哥一枚。
听了二位的来意,随口考教了几句,觉得肚子里颇有点墨水,怪不得小小年纪就上都城来赶考。
王院长两个庶子跟前也有孩子,王善长有一妻一妾,膝下有四个儿子,王善识有一妻两妾,身边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可惜这七个男孩都不是读书的料,成绩一般,大人又没多大的产业,去国子监里读书肯定让同窗师长看不起,还要花不少钱。
刚好祖父在百里外的千阳书院当院长,就去那边读书,一来省学费,二来师长们看家长的面子,对他们客气些。孩子们去读书,男人们也在千阳书院工作,几个妻妾也都跟去了。没人愿意在家里伺候婆母,有事没事的挨训立规矩。刚好,长孙夫人也不待见庶出的这一堆,双方眼不见心不烦。
长孙夫人家里清静,有邀请侄子们在家里住下的意思。长孙清笑着拒绝:“多谢姑母挽留,来前父亲有交待,表兄在礼部任职,恰管教育与科举,而侄子正是来求学和参加科举的,要注意避嫌,免得横生枝节。”
王尚书听了也点头,大舅考虑得周到。都城本就关系复杂,嫌人穷恨人富的小人比比皆是,防着点好。长孙夫人看了一眼儿子的脸色,只好道:“说得也是啊,你们住在景阳侯府也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人来姑母这里送个信。”
长孙清赶紧应是,又递给王尚书一张礼单,王尚书看了一眼:骏马四匹,单重二两的金锭一百个,奶酪百斤,西域产的彩色丝织长巾十条,上等羊皮五十张,西域精工手织羊毛毯子五张。
王尚书把礼单往袖子里一塞,大舅的家底非常丰厚,送这些礼不算过分,完全可以笑纳。大舅这人外表看着粗犷,外人都不知道他是长孙家心眼最多的。他年轻时就随着外祖父西征,战场上他是缴获最多的,胆子还大,多少好东西都落进了他的腰包。这也是外祖父处处跟他斤斤计较的原因之一,四个孩子里他家底最丰厚,就别来老子这里占便宜了。
长孙夫人瞪儿子一眼,人家送这样大礼,也不知道客气客气,直接就收了。叹口气:“善先,阿清、阿洁都是好孩子,阿清是陇右的举子,阿洁有州学的生徒推荐信。人家父母安排让大老远地投奔了咱们来,想进国子监上学。依娘看,你想法子让他们进国子监最好,实在不行了,再去他姑父的千阳书院读书。”
王尚书笑笑:“娘,善先看两个表弟的学问还行,进国子监进修一下挺好的。刚好张祭酒就在咱家隔壁,一会儿就领两个表弟去看他在家不。有些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让张老大人亲眼瞧瞧,再试探几句深浅,就好说话了。”
长孙夫人一听,也不留饭了,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当拜礼,让他们赶紧去。长孙清看着两大篮子水果,一大食盒的糕点和糖果,还有一大盘熟牛肉,一篮子鸡蛋,忸怩道:“大表兄,拿些吃的就上门,是不是显得太不郑重了?求人办事,还是写个礼单,送些大礼方好。”
王尚书道:“要是往年,拿些吃的就上门求人,有点失礼。今年特殊,都城大旱一年多了,都城的粮价都长了十倍不止,果菜肉蛋更是供不应求。多少达官显贵家里也捉襟见肘,没多少余粮了,水果糕点都成了奢侈品,轻易得不着。这个时候送吃的,比什么都招人喜欢,你姑母在这方面是个实惠的。”
路很近,说着话就到了,一问门房,赶紧回复老大人在家。本来嘛,大旱之时,气温高,又没太多草木,平地冒烟,无处可去。王尚书从食篮里拿出四个水梨,赏给那两个门房,把他们喜得见牙不见眼,赶紧拢进袖子里。有一个人赶紧往里通报,一个人对王尚书点头哈腰,把三个人让进来。
稍顷去通报那人回来,告知张祭酒父子正在书房,请王大人直接过去。一面接过长孙清和长孙洁手里提的礼物,直接送进老夫人房里。
王尚书轻车熟路不用人领,带两位表弟去了张老大人的书房。见张家父子正在下棋,笑着拱手行礼:“老师,张兄,学生领大舅家两个表弟前来拜望。”
小张大人赶紧起身,还了一礼,口里客气:“街坊邻居的,不用那么客气,快请坐。”
王尚书在左边的胡床上坐了,示意两个表弟坐右边的那张胡床。两个年轻人也对张家父子行礼,说明了身份。老张大人笑着点头,示意他们就坐。小张大人就吩咐:“跟母亲说一声,贵客三位,上好茶,来些茶点。”
不一会儿,有一仆妇端上来一壶清茶,还有一盘子洗好的水果,一盘子糕点。张老大人一看,也不顾老脸了,拿起来一个水梨就啃。
小张大人尴尬一笑:“不好意思,你们也吃。这一年大旱闹得,多亏王兄时常接济,才将就到现在。这几日家里余粮不多了,母亲就吩咐每日只供应两餐,还是清汤寡水的粥品,有段时间没吃到鲜果和肉类了。”
王尚书笑笑,错开话题:“老师,两个表弟原在陇右那边的甘州官学读书,一个中了举,一个有生员的名额推荐书,上都城是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学生的大舅长孙宇总督认为陇右偏西北,没有都城教学质量好。所以让他俩提前上来了,想入国子监进修大半年,混个监生的名额,交接些同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