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旭点头,让近随去取一个小瓷瓶来,打开软木塞,王善惜没有冒然趴上去闻,而是用手在瓶口附近扇几下风,嗅了一下,认识了这种海洋生物毒的味道。又让戈薇把大咪小咪抱过来闻一下,两个小东西打了个喷嚏,好像不大喜欢这种味道。
王善惜摸摸两个小猎豹的脑袋,轻声细语:“大咪、小咪,你们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把身上有这种味道的人找出来。”说完,戈薇把两只小东西放到地上。
大咪想了一下,然后冲着何昭旭的腿上蹭着,何昭旭用脚轻轻把大咪挡开。王善惜笑笑,把瓷瓶盖上。从袖袋里掏出一只小琉璃瓶,打开软木塞,在丈夫身上倒了一点,浓郁的茉莉花香遮住了河鲀毒的味道。
这对小猎豹的来历有点意思,它们的父母是去年胡商邸的老胡送给吴王的生辰礼,一对从外国贩运过来的猎豹,吴王怕它们伤到家里的孩子,拿来跟亲家换了一对特别温驯的猫。王尚书知道妹妹有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喜欢养各种动物,就把那对猎豹给了青衣君。这对猎豹进了空间,生活安逸,到了秋季开始生儿育女,已经生了两窝了。这是今年春日生的第二窝的一对姐弟,刚断奶的,从出生就得青衣君训教,它们很聪明,很亲人。
大咪小咪对望一眼,小咪忽然走向雪蜜,咬着她的裙摆,使劲拉。大咪却往厨房旁边的小院跑,那里是给厨房的仆婢们居住的。何昭旭扶着媳妇,何父何母也跟着,往大咪去的地方看。大咪进了一个小房间,在屋子里转圈。何昭旭吩咐一声:“搜,看看到底有什么?”
经过搜查,从床下一块青砖下面搜出一个匣子,里面有五十两黄金,一个小瓷瓶。这个床正是雪蜜的,这下子有了物证,坐实了雪蜜就是凶手,只是不确定跟蓝姑没没有关系。
蓝妈妈吓得跪在地上,连声辩解:“主君、夫人,真不是老奴干的。老奴跟着夫人到何家二十多年了,亲眼看着少主从婴儿到少年,再到如今顶天立地。夫人待老奴很好,老奴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何昭旭皱眉,王善惜拉他一下,对蓝妈妈道:“蓝妈妈,你起来吧,善惜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昨日虽然发生点口角,算不上深仇大恨,你没有必要这么做。这五十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你即使攒到了肯定也舍不得给别人。再说,你是夫人身边的人,要想害人,机会多得很,根本没必要通过别人的手。”蓝妈妈给少夫人磕了一个头,才起身站到夫人的身后。
王善惜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把戈薇手里的帕子拿来,倒了一点在帕子上,上前捂住雪蜜的口鼻。众人吃了一惊,再看雪蜜,慢慢地眼神涣散,神情呆滞。王善惜轻声细语,声音犹如从远处传来:“雪蜜,别害怕,本少君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只要你说实话,少女君会原谅你的,是什么人给你的黄金和药瓶啊?”
雪蜜下意识地答:“是一个叫白松的婢女,她长得很像雪蜜早逝的姐姐。她说五十两黄金只是定金,只要把这种药下到少夫人的饮食中,事后再给一百两。奴婢就可以为自己赎身,还能办一份不错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嫁给表哥了。”
王善惜让金蔷取纸笔来,然后又问:“雪蜜,白松多大年龄,长什么样啊?”
雪蜜道:“白松说她二十四岁,比奴婢高半个头,身材很丰满,脸长得像我姐姐,很随和。圆胖脸型,弯弯的眉毛,大眼睛双眼皮,两眼之间的距离有点大,鼻子略有些塌,嘴唇稍厚,嘴角上扬,很爱笑。”
王善惜照她说的画了一幅人像,举着画像问:“雪蜜呀,你看画得像不像?”
雪蜜看了很久,喃喃道:“有点像,就是脸型太圆了,再长一点就更像了。对了,她眼睛的形状是往上扬的,眼角还有一颗泪痣。”
王善惜又画了一张给她看,她点头,很像了。王善惜又问:“雪蜜,她是谁家婢女?你们怎么见面呢?”
雪蜜有些迟疑,好像在回忆,半天才道:“好像是郑太师家的女管事,成功后约在西市的北大门见面,给剩下的钱。”
王善惜微微皱眉,不确定那位白松说话是真是假,姐姐的前婆婆是郑淑妃,郑家确实对王家有点意见。可是郑家要收拾王家,也应该是收拾几位兄长和老爹。她一个出嫁了的庶女,死了又有什么用?吩咐人把她先捆到柴房去,等明天醒了再收拾她。
把手中的画像画了三份,其中一份递给夫君道:“郎君去查查,如果目标在善惜,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跟王家有仇,就往京兆韦氏和郑淑妃的娘家方向查。二是有人希望咱们两家反目成仇,这个善惜就不知道了。”
何昭旭点头:“夫人言之有理,为夫稍后就查。你又画了两份,要给谁呀?”
王善惜挑眉:“一份给兄长,他现在礼部尚书的高位上,肯定有些人脉的。那些人如果是对善惜有意见,对王家就不可能有好感。善惜可能很快就跟郎君回南海,他们鞭长莫及,怕会对王家的亲朋好友不利,须得让兄长心里有数。如果是何氏的敌人,咱们在明处他们隐在暗处,有第三方势力更容易查出端倪来。另外一份,给小雪的一个张姓朋友,那人也算是神通广大的,帮着查一查也好。”说着,写了两封短信,递给刘姑姑,让她连信带一份画像送给王尚书,另一份送去居德坊的张氏药交行去。
何父终于松了一口气,暗自佩服新妇处变不惊的定力,她头脑清楚,逻辑严谨,又很有应变的能力,以后是个厉害角色。儿子娶到她,不知是福是祸呢?衷心希望他们夫妇一心,两不相疑。又同情地看儿子一眼,教你色迷,看上这样厉害的女子,以后想纳妾或玩女人,门都没有,别让媳妇知道给你们收拾了。
盘夫人也老实了,她养尊处优多年,真碰到大事,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看儿媳妇这手段,这魄力,还闹个啥呀,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想到这里,转头对蓝妈妈道:“蓝姑,你跟了本女君这些年,年龄不小了,也辛苦了,这都城闹腾,不如咱们凤凰山安静自在。本君让晓君给你准备盘缠和好马,你明日直接启程去凤凰山,到本君母亲身边去,替本君尽点孝心。”
蓝妈妈面色苍白,心里百转千回,知道昨日的事虽不大,却犯了主家的忌讳,这会儿悔之晚矣。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出发,也会写信让家人都回凤凰山。”
王善惜笑笑,抱起大咪,回头对何昭旭道:“夫君,公公婆婆昨日忙了一天,今日又闹了这样事,肯定有些累了,咱们告退吧。”小咪嫉妒地咬着她的裙角,在她腿上磨蹭。圆圆落在主人的肩膀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何昭旭点点头,对父母行了家礼告退,何父道:“那啥,咱们南海没中原这么多繁文缛节,以后不必日日早请安晚定省的,小辈麻烦,长辈也不自在。以后有事来说事,没事的话,每月逢初一、十五早上给你们母亲问声安就行了。”
新婚夫妻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何昭旭随手抱起小咪,跟着媳妇走。二人的仆婢侍卫远远地跟着二人,仿佛更恭顺了,一路回了他们住的四进院子。
王善惜觉得好像没吃太饱,想着大哥让人送来的水果和点心还在,让戈薇泡上一壶明前茶,洗一盘林檎和水梨过来。夫妻两个坐着喝茶,吃果子点心。何昭旭有点不放心地道:“媳妇,你相信母亲,她虽然脾气不好,心地却很善良,不会害你的。”
王善惜笑道:“夫君放心,为妻知道的。她没有理由害善惜,害了儿媳妇对她有什么好处呢?你可是她亲生的大儿子,爱屋及乌还差不多。这件事,十有八九是韦氏的手笔。韦西洲一家失踪案在那里悬着,他们能不恨得慌吗?”
何昭旭点头:“也是,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了,那个雪蜜怎么处理呢?”
王善惜道:“明日,你就说雪蜜病了,怕把病气过给主家,不宜在何家。何氏大方,把她的卖身契赏给她家,让她家把人领回去。她会病一段时间,大约五六个月后,会因为心脏停跳而身亡。也可能,暗中的人会出手杀人灭口,这就与咱们无关了。”
何昭旭点头,也觉得这样处理甚好,总比在自己家打死下人的名声要好。看了看媳妇怀里蠕动的小豹子,越看越不顺眼,瞪大咪一眼,对媳妇道:“吃东西的时候不要抱动物,不干净,快放开,洗洗手再吃。”
王善惜笑笑,照做了,大事拿稳,小事上不要跟丈夫计较。何昭旭满意了,又问:“惜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王善惜道:“我乳名珍珠,夫君还是叫珍珠吧。夫君之前写信给南海本家,让他们运一批粮食上都城,现在怎么样了?粮食到了怎么处理?万一天气正常,没有灾情可怎么办?”
何昭旭叹口气:“谁料事也不能百发百中,不管有没有灾情,这批红稻谷到都城也不愁卖,就是运费高了,肯定没什么利润。要是有灾情,粮价飞涨,就是大赚。不过,我看你哥的意思,不为营利,好像是为了搏个好名声呢。反正,只要粮一到手,直接给你哥就行了,他问过我想怎么结算,我想要在你侄子当官的青州密州建港口,再建船厂,开辟两条新航道。”
王善惜小嘴微张,让戈薇取胶东舆图来,让丈夫给她简单说一说。何昭旭指着一个地方:“青州、密州都是好地方,有盐场,海货还有大量的粮食和水果,便于囤货。离营州也不远,可以从东北靺鞨人那里贸易木料、白稻、牛羊。可从密州的东南角为始点,路过海州、泗州、楚州、到扬州告一段落,那有何氏与当地豪族合作的一个码头。再往下路过常州、苏州、明州、台州、温州,到达福州,从那里开始,泉州、漳州、潮州,循州都是何氏船运的范围。”
王善惜咽了口水,木木地开口:“我哥答应了吗?这么多航线,你们何家岂不是富可敌国了?你干嘛要娶我这个普通官宦家的庶女?”
何昭旭道:“珍珠,你长得太漂亮了,我一见到你,别的什么也不想了。人生不过百十年,钱财到了一定的数额就没意思了,何氏只是对造船、海运和打捞感兴趣。不过,当何氏子孙也不容易,从小就要苦练柔术和忍术,还有水下闭气等功夫。水里生活不易,何氏族人大多不长寿。为了适应水压,我们的耳膜在小时候就用何氏秘术刺穿了。听力不大好。不过我们族人有手语、旗语相辅,还会读几种语言的唇语。所以,你有话要面对着我说,不然,夫君可能听不到你说什么。”
王善惜听了,面露心疼的神情,用手去摸丈夫的耳朵。何昭旭握住她摸自己的小手,拿过来亲了一下。王善惜昨日大婚提了一天的气,昨晚又被这个体力极好的男人折腾一番,今日能起来拜见舅姑都是咬着牙起床的。偏又闹腾了一上午,现在吃饱喝足,就有些昏昏欲睡。她小小打了呵欠,嘴里含糊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少女君有些困了,要歇个午觉。”
何昭旭一把抱起她,笑道:“夫君也困了,陪着你睡午觉。”新婚夫妻,有个体力好的老公也是麻烦,说陪她午休,手一点也不老实,直到闹得她没了法子,依着他亲热一番。最后昏沉沉的一觉睡到夕阳西下,睁开眼,都开始掌灯了。
新婚夫妇三天回门,带了不少好吃好用的,看得新妇有些心痛东西了。要是给兄长和小雪,她肯定舍得,王院长那样的父亲,长孙氏那样的嫡母,不配用这些好东西。王院长在这次联姻中得了实惠,看着新女婿乐地合不拢嘴,准备了丰盛的酒席款待。席间,老爷子多喝了几杯,最后撑不住,醉醺醺的去歇着了。
长孙氏也累了,看了一眼王尚书:“善先,这些好吃的东西太多,家里用不了,你走的时候给家里拿去些。你媳妇到初冬就该生了,她年龄不小了,要小心些。早早订下手段高的稳婆,有动静了来喊母亲。”
王善先看他母亲好似也累了,有年纪的人了,连着操办两个庶女的婚事不容易。就应了一声,让她也歇着去了。
席间是王氏兄弟姐妹,两个庶子心里再不得劲,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大树底下好乘凉嘛。他们没真本事,对父亲和这个过继出去的兄长一向言听计从。王尚书把昨天的事说了,王善长和王善识两对夫妻惊得目瞪口呆,这怎么话说得呢,善惜一个庶女,能得罪什么人呢?
王善长媳妇问:“兄长,小妹,你们查出来点什么吗?”
王善先怕他们蒙在鼓里,不知防范,就实话实说:“确实是韦西洲的妹妹韦七娘做的,她嫁给郑家四房的九郎了,日子过得太好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咱们知道了就不怕了,善惜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哥找个机会收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