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侍郎想得明白,下了值就去了胡商邸,找到艾沙玉素甫,这人的名字拗口,汉人就管人起个外号叫老胡。老胡五十来岁,典型的胡人外貌,黄棕色的卷发,络腮胡子微有花白,高鼻深目,目色黄中泛蓝,皮肤较白。两人见面,老胡听人介绍是礼部侍郎王善先大人,手抚左胸行了一礼:“王大人好,您找老胡,想寻什么物件吗?”官话说得还行,略显生硬,能听懂。
王侍郎笑着摇头,单刀直入:“胡老板好,本官以前在南粤当官,南方跟都城不一样,那里四季花开,瓜果蔬菜不断。我有个远房亲戚,有点神通,从南方弄来一批新鲜的蔬菜水果,鲜果有梨子、桔子、林檎,柿子、葡萄。蔬菜有菠菜、牛皮菜、小白菜、小油菜、胡芫之类。冬日里少鲜果鲜菜,可以买个好价钱。”
老胡听到有生意谈,赶紧往里让,两人进了奇货居,坐在客厅里。仆人们端上来一碟子干葡萄,一碟子核桃仁,一杯红枣饮子。老胡笑道:“原来是这样,好啊,好啊。你有多少货,怎么发送?最好分批发货,新鲜的蔬菜水果不好放,两天一到货最好。”
这些细节兄妹早商量过了,王侍郎点头,又问:“老胡,你一次能要多少啊?我是当官的,朝廷有规定,五品以上不能入市。所以,你得自己找人拉货,我那亲戚借了我妹妹的青衣君祠囤货。批发价格嘛,是应季的时候三倍,你能卖高价,差价全是你的。”
老胡想了想才道:“价格可以,一样先来五百斤,我卖着试试看,然后才能知道每次要多少货。青衣君祠我听说过,在青衣山下,离都城不算远,一个多时辰的车程。”
王侍郎点头,又道:“我亲戚还有一批鸟和猫,都是品相极好的,要卖贵价。”
老胡一听就乐了:“啥鸟啊猫啊,都是常见的动物,品相再好,能卖个什么贵价?”
王侍郎也乐了:“我那亲戚不是一般人,她手里的东西稀罕。就说那鸟,鹦鹉常见吧,她家种类十分齐全,有的还会学说人话,有的还会念一两句诗,稀罕不?好看的有绿孔雀、蓝孔雀,罕见的有白孔雀、黑天鹅,常见的有八哥、鸳鸯、鸽子,八哥会学话,鸽子会送信,鸳鸯漂亮吉利。猫的品种,可齐全了,有本土的猫,也有波斯的猫,还有的是从西洋引进的,她写了一本名录,老胡看看,有要的再说。”
老胡听了点头,也行吧。忽然想起一件事:“真是巧了,腊月十三是太后的七十大寿呢,好几家大人打过招呼,要寻稀罕物件。我跟他们说说,看人家的意思。”
旁边的小童提醒:“老爷,国师大人是不是派遣灵风仙童来过,说要找几只特别的仙鹤或孔雀,他要在太后大寿上献个礼。”
老胡一拍额头:“对,对,怎么样,王大人,把你说的孔雀拿来吧,有仙鹤也要。”
王大人道:“仙鹤没有,你再去问问别家吧。孔雀有三种,每样来一对吧,成双成对的吉利。蓝孔雀、绿孔雀每对要三千贯钱,白孔雀要六千贯钱,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大家都懂。”
老胡道:“太贵了,我也不知道国师大人肯不肯要。这样,您先让人把孔雀弄过来,我请灵风仙童过来瞧瞧,再议价吧。”
王侍郎点头应承了,要这个价,他也有点心虚。说到大天去,不就是几只鸟吗?三对孔雀卖一万二,可是不贱呢。
老胡做事利索,第二日,就让人去了一趟青衣君祠。后园子里,王侍郎让人临时搭建了一个大帐篷,把鲜果和绿叶菜一筐筐装好,竹筐里垫着厚厚的麦草,上面用羊毛毯覆盖,就怕冻着或磕碰。蔬菜和鲜果讲究品相,品相好价格就好。老胡验了货,十分满意,这等好货,也不往店铺里送了,直接送到日常供货的大户人家,价格要得足足的。都城里达官贵人多,冬天能见着鲜果与绿叶菜不容易,谁家也不差钱,那是非常满意,全部要求老胡供货。老胡笑眯眯地答应,约好三天送一次货。
过了五六日,王侍郎让近侍长寿套了一辆大车,遮得严严实实,直接从青衣君祠把三对孔雀,十只鹦鹉,五只猫咪拉到胡商邸。老胡把灵风仙童请来看货,灵风大约有十五六岁,长得有几分仙风道骨,身材高挑,五官秀丽。他不爱说话,眼睛非常有神,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掀开笼布,三对孔雀十二只眼一齐望向前面,这就是一一说的贵人吧。一一是空间的新主人,能与它们交流,一一说了,在空间里虽好,太闷了,一辈子也见不着几个人,机器人太死板,喂的东西也单一。不如去外边过逍遥日子,好吃好玩,只要见着贵人开开屏,做几个舞蹈动作,啥都有了。
大蓝对着灵风叫了两声,然后抖动一下身子,尾羽慢慢张开,一边做着它认为好看的舞蹈动作。它媳妇二蓝虽无屏可开,也是围着大蓝点头扇翅,配合它的动作。大绿一看不甘示弱,也抖动着尾羽,开屏了,二绿在旁边摇头摆尾地欣赏。大白就比较矜持,与二白交头接尾一番,才慢慢张开尾羽,它就在原地抖动那身雪白的羽毛。三对孔雀这番动作,把在场的几位都惊着了。
尤其是长寿,他家王大人交待过,他妹妹王善一死后成仙了,被皇帝封为青衣君,能与动物交流。他原先觉得王大人异想天开,胡说八道。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开始动摇,小姐肯定不是一 般人,说不定真成仙了。
灵风点头,原来师傅说得都是真的,天下真有能人可以驯化鸟兽。只不过胡商谨慎,不愿意透露这驯鸟之人,推说不认识。又想着,能人异士大多脾气古怪,不愿现身也正常,都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这三对孔雀必是要买下来的,老胡要价太高,绿孔雀、蓝孔雀要价五千贯,白孔雀要价一万贯。两人议了半天价,才以一万五千贯的价格谈拢。
又让秦贵妃娘家来看,秦大人选了一对金刚大鹦鹉。这对鹦鹉名叫吉祥、如意,它们的羽毛十分漂亮,五颜六色还油光水滑,两只鸟体型大,样子威武。关键它们还会说几句人话,说得是都城流行的官话,显然是有人刚教的。体型大的鸟一般比较笨,王善一费了挺大劲只教会了六句话。不过这六句用好,也就够了。吉祥如意在上午不管见了什么人都会说“早上好”,见到男人会说“大人威武”,见了女子会说“真漂亮”,见人走了会说“再见”,得到好吃的或夸奖会说“谢谢”,到晚上一律说“晚安”。秦大人十分满意,花了五千贯买走了,准备作为进献太后的寿礼。有了好的开头,长寿这次送过来的鸟都卖了个好价格。
五只猫也挺抢手,要价二千至三千五百贯不等。一只两个月大,白色长毛,鸳鸯眼的波斯猫,以三千五百贯的高价卖给三公主。一只一个半月大,包子脸,狸花纹的加菲猫,三千贯卖给户部侍郎魏大人的夫人。一对两个月大小的蓝猫,共四千贯卖给镇南王家,一只一个半月大的卷毛灰白色德文猫,三千五百贯卖给都城富商韩五娘。
老胡给王侍郎结算宠物钱时心痛极了,这么多钱啊,一大半要给别人。你说王侍郎这个亲戚咋这么能耐呢,随便折腾一下,就是两万多贯啊。再加上蔬菜水果十日一结账,也是很大一笔钱啊。
梁王听到消息时有点晚,金贵的宠物一个也没了。问老胡下一批在什么时候,老胡让人悄悄问王侍郎,这谁知道啊?后来信鸽捎来信,说还有十株含苞待放的牡丹,俱是特殊品种,要是有人买,就狠狠地要价。胡商看到送来的十盆牡丹也大为惊叹,这是十冬腊月啊,有鲜花很难得了。花盆都是陶制的,上面贴了标签:两盆魏紫,两盆二乔,两盆首案红,两盆冠世墨玉,两盆御衣黄。这十盆花都是含苞待放的样子,枝叶清秀碧绿,非常精神。为了在太后寿辰宴上得脸,也顺便给皇帝送年礼,梁王咬牙买下两盆首案红,两盆冠世墨玉,共计一万二千贯。
其余的也卖了,巨商韩五娘真有钱,花七千贯买了一盆御衣黄,一盆二乔。常洛王刚好姓魏,听说牡丹名字为魏紫,就说跟自家有缘分,花五千贯买下来两盆魏紫。还有两盆,以每盆三千贯的价格,分别卖给陆太傅家和工部侍郎宇文家。
王侍郎暗叹妹妹的本事,委托老胡给换成黄金,悄悄地送到青衣君祠,从虚墓的暗门送进去。没两日就收到信鸽传书,这钱王善一不要,她有空间供给,暂时也花不着钱,叫她哥在王家同一坊内置一处大宅子,想个法子从家里搬出去。陈太夫人糊涂,王尚书又是个愚孝的,住在一起,凭空生出多少闲气。虽然嫂子糊涂,侄儿侄女都是仁义可疼的,这是当姑姑的一点心意。
王侍郎感动地眼泪汪汪,恰好同一坊内的有一家人想卖房。卖房的是司农寺少卿姜大人,姜大人出身一般,因为科举成绩好,过了近三十年,才慢慢上来的。这人就知道死干活,不会巴结上司,又不会敛财,到了关键处也没人帮。卖房的原因有二,一是隔壁的吏部员外郎冷四云在官员考核中难为过他几回,结了仇,相看两厌。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嘛?把房卖了另外找一处吧。二是因为几次考核成绩不理想,降职调到关内丰州当太守,啥时候能回来都不知道。年龄不小了,家里也不算富裕。王侍郎跟姜大人一商量,给了一个超出姜家人预期的价格,姜老大人乐呵呵地同意了,收了钱,很快办了过户手续。
王侍郎现在有恃无恐,越发对陈老夫人和王尚书不客气了。弄得他媳妇曲氏都有些胆战心惊,劝他:“大人呢,您也收敛着些。咱们是晚辈,真要把长辈惹急眼了,再把咱们赶出去,一来丢人了,二来咱们在京城也没有地方住。母亲抠门的紧,她的嫁妆捂得死死的,不会管咱们的。”
王侍郎问:“夫人啊,你就不想在都城里买一处宅子,自立门户,非得在尚书府里受气?老夫人偏心,不去住大伯家,就在尚书府里作威作福的,有点好东西都弄到大伯家去。父亲也偏心,成天看那两个庶子好,瞧我就不顺眼。我就算了,我替咱们孩子不平,咱家姑娘多乖啊,祖母也看不上,天天拿捏她。咱两个儿子放假回家,还得看他们的脸色。”
曲氏叹口气:“我知道,可咱们不是钱不够嘛。都怪你,在南粤当官,也没弄到手多少钱。那点俸禄倒有一半要送到都城孝敬老人,还有一半也让家里花了。但凡家里有点事,你是真舍得花钱呢,上次建青衣君祠,你还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恐怕你的私房钱都扔进去了吧。”
王侍郎道:“我有什么办法,现在儒术当道,提倡百善孝为先。我身为长子长孙,俸禄是要交给家族,再统一往下发月例,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因为南粤离都城太远,所以家里同意我交一半,另一半就当做是咱全家的月例。妹妹死得惨,要不是因为这原因,我也不能从南粤调回都城,还在礼部当侍郎。父子两人同在一部当正副手,前所未有,这都是皇帝理亏,给咱家的补偿。两个庶弟也因为妹妹的事,得了好处。他们可以无动于衷,我当亲大哥的,不忍心啊。”
曲氏又叹气了:“大人也说得有理,也怨我,娘家虽是河东旺族,可是我父母不慈,给的嫁妆都是虚的,到关键处拿不出什么余钱。”
王侍郎道:“嫁妆我不在乎,赚钱养家本就是男人的责任。你要是脾气再好点,管住嘴,我就满意了。尤其是对咱妹妹,你再不要胡说八道,她不是一般人。”
曲氏道:“死都死了,还说不是一般人,难道成仙了不成?”
王侍郎点头:“差不多,皇帝都封她为青衣君了。青衣君有神通,能与动物沟通,驯化鸟兽鱼虫,还会输送反季节花草果蔬。借了青衣君的神通,我把一批花鸟宠物卖了好价钱,已经把司农寺少卿姜大人的宅子买下来了。不过吧,我还没想好找什么借口,怎么搬出去?”
曲氏听了一愣:“真的?姜大人宅子合适,面积可不小,离尚书府又近,不耽误咱们尽孝心。就是人人都说,父母在,不分家。大伯与公爹分家,是因为祖父大人过世时交待的,说各自发展,早早分枝。”
两口子正商量着呢,忽然有一个小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喘着气,过了一会儿才道:“禀侍郎大人,曲夫人,小姐跟大老爷府的秀云堂小姐打起来了,吃了亏。老夫人生气,把两位小姐叫到她住的久寿堂里跪着,马上要动家法呢。”
王侍郎跟夫人一听,马上起身,穿了鞋,急急地奔久寿堂去。看见两个女孩跪在当中,一个是王侍郎大伯王将军的二女儿王秀云,十六岁,身材细长,长相清秀。另一个正是自家的小女儿,头发被揪散了,脸上还有几条血痕,衣服也裂了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