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韩五娘怕女儿全给乳母带,将来孩子与她这个当娘的不亲。所以每天午后都要抱一抱女儿,逗她玩一会儿,美其名曰培养母女感情。她笑笑,伸手接过女儿,在女孩小脸上亲一下,女儿也亲她一下。七个多月大的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的,一逗就笑。
杨星云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五娘什么时候有女儿了?韩五娘笑道:“我闺女,去年十一月初在广州生的,现在七个月了,还挺乖的。”
杨星云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盯着小女孩看,真漂亮。她想了想,然后笑道:“哦,我知道了,你躲到外地,原来是生孩子去了。这孩子是谁的呀?怎么弄得神神秘秘的。”
韩五娘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明知故问,以你那聪明绝顶的脑子,真猜不出来?”
杨星云结结巴巴:“你,你胆子也太大了,敢瞒着那位生下来,也不怕人家怪罪?”
韩五娘也发愁:“姐的情况你也清楚,老天爷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四十多岁,有后人了,我豁出命去,也得生下来。要不然,我奋斗半辈子,攒下这些家业,全便宜了外人去。一想到这些,我天天晚上睡不着。现在,我做梦都要笑醒了,还怕别人怪罪?”
杨星云叹口气:“也是,妹妹比姐姐小五岁而已,很能体会你的心境。我和姚大人没有孩子,也是发愁啊。你现在跟了殿下,孩子就生下来了,说明姐姐没有问题。当初,你不生,我不生,他那三个侍妾也不生,是不是姚大人身体有毛病啊?”
韩五娘看一眼杨星云:“我也不确定,妹妹不放心,请个好大夫给你俩都瞧瞧吧。”
杨星云再度叹气,自从婚后,她就一直备孕,迟迟怀不上,能不找大夫瞧吗?弘农杨氏的人脉极广,家族也比较团结,本族就开有最好的医馆,给她夫妻找了不少有名的大夫。瞧多少回了,自己是没查出什么毛病,姚大人身体也还行,大夫只能认为是缘分未到。如今看来,也不必查了,九成是姚方崇有问题,只是以现在的医学手段,找不出具体原因罢了。只要不是自己的问题,日子还是能继续过的,要不从姚家大哥那边过继一个孩子。
光顾着说韩五娘的喜事了,其实相同的时间段里还有别的事要说。这几年东陈国如有神助,大部分国土上都风调雨顺,也没有战事发生。百姓安居乐业,商业空前繁荣。
年前袁惜时忙得不可开交,各样生意都很好,着实发了一笔财。新年是跟王侍郎家人一起过的,这个年人少,两个表外甥都在任地上没回来,家里的主人只有表姐夫妇和小雪。
王侍郎这两年发大财,家里又新添置了十来个仆婢。王侍郎做事过于谨慎,买下人一般不在都城的牙行,非要到营州跟他二舅父要。袁掌柜好奇,问表姐夫什么原因。
王侍郎道:“就近买人,虽然方便,却容易有根底。毕竟谁生来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难免有七姑八姨六舅父的,牵扯越多,越容易出纰漏,家里就跟筛子似的,什么事也瞒不住。皇家都算计过咱家两回了,又怎知以后就会偃旗息鼓呢?姐夫也得防患于未然呢。”
袁惜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谁叫表姐夫手握实权,人又能干,有政治势力相中您家也正常。怪不得您家招的男仆,多是军中没有家累的轻微伤残军士,这些人身手不错,又没有根底,好掌控。婢女也多是没有家人的,原来是怕她们被人收买,算计主家。”
曲夫人笑:“是啊,大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姐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嘛。就这,也难保有人不会被别人收买呢,经常要查一查。”
三人会意的笑笑,曲夫人又道:“前些日子,给舅父舅母送了一些年礼过去,捎回舅母的信了。满篇全是不放心表妹的话,还嘱咐,都城大得很,能人倍出,要是有合适的人,让表妹考虑一下自个的婚姻大事。”
袁掌柜黯然神伤,现阶段她是不想找男人的,自己一个人多自在啊。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再没有人能管束她。她有的是钱帛,去年就在醴泉坊置办了一个大宅子,修得跟园林似的。父母还不放心,给她送来五十个刘家弟子当护院,全是武艺高强,精明能干的。还有二十几个袁氏部曲家的女孩,每天把自己伺候得明明白白。
找男人也不是不好,就是有了男人,就会有公公婆婆,大小姑子,七姑八姨三伯六舅,甚至还会有宗族耆老之类的,都要打交道,甚至都想管着你。就好比买个萝卜,还得搭上很多棵烂葱。你说好好的日子不过,扯什么闲篇。除非是像表姐夫这样的男人,哪儿哪儿都好,还能给妻女挡风遮雨。不过,这种好男人除非运气好碰上了,不然还真是难找。
过年后,算是青黄不接之时,生意开始清淡,袁掌柜不忙了。她一留心就发现,惜雪金玉店周围好似有人偷窥,也不知是歹人踩点,还是同行窃密。本来从青州不断运来的水晶原石、玛瑙原石、蓝宝石之类的,是独家买卖,她有些心病不想让人知晓。有人关注,更是不放心呢。她告诉了王侍郎,两人一商量,准备把那些人秘密抓捕,问一下情况。
王侍郎和袁掌柜都是极厉害的,很快就抓住了那几个偷窥的人。王侍郎把他们秘密押往青衣山的一处山洞,严刑拷问之下,那些人都交待了,原来是梁王侧妃曾秀云派来的人。他们也不知道曾侧妃有什么目的,说只要发现惜雪金玉店进货出货,就记录下来。要是有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更要及时向曾家人汇报。
王侍郎十分谨慎,这些人他没杀,总杀人不好。不过,他也不肯轻易放了他们,免得他们再使坏。正好有一批兵士要送到大西南的田州换防,把这些人面上刺字,给田州边防营当奴隶,全送到大西南去。在那艰苦的地方为军奴,几年下来,百不余一。
袁惜时知道了这些人是曾侧妃派来的,有些吃惊,就想不明白。梁王虽然跟表姐的小姑子王善一当过夫妻,两人早已和离,王善一也烧成了灰,断了缘分。梁王现在西北的龙州,与表姐一家,与自己都没有利益冲突,曾侧妃没事盯着自己和小雪开的金玉店是为了什么?
袁掌柜脑子灵光一闪,让人把店里近两年的账簿拿来。它们店里卖出的产品有保修期,还有回收和改款的业务,对购买客人的信息都进行了登记。细细查看,发现去年年初,有姓曾的男客买过店里的产品。
让人再去详细查这个姓曾的客人,果然是曾侧妃的二哥,这就有意思了。难道,卖给曾二公子的东西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不就是几串珍珠项链,几样硬金首饰,还能有什么出奇?
袁掌柜让伙计取了库存的几串珍珠来看,翻来覆去看,就是黄豆粒大小的白珍珠,光滑圆润,品相不错,并没发现什么奇特之处。拆了线看,一粒一粒检查,终于发现了端倪,其中有一串珍珠打的孔与众不同,不像用弓钻或线钻打的。那孔上下粗细一致,这么匀称必是用什么高速运转的机械钻针打的。
可是,袁惜时知道自己家作坊里并没有这样的机械。那么问题来了,这些珍珠的孔洞是谁打的?是江南李家,还是谁家?曾秀云这是发现了,说明曾侧妃也是内行的,她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怎么懂这些的?就算是懂,也没必要千里迢迢地来都城调查,她意欲何为?
袁惜时百思不得其解,问小雪,王雪只是笑笑,推说她也不清楚。袁掌柜没办法,也只能把心头的疑问暂时放下,加强了安保工作,防患于未然吧。
王侍郎跟王雪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串珍珠是王善一让人打好的孔,具体什么操作却不清楚。当初金玉店刚开张,有些活忙不过来,王善一自告奋勇跟王侍郎说,有些工序她能帮忙。比如,切割珠子,给珠子和玉佩打孔,打磨玉器,效率极高,可能用了他们不知道的什么高级器械。而这种器械别人不懂,曾侧妃可能略知道一些,这才让人盯着惜雪金玉店。
王侍郎有些想妹妹了,王善一跟王雷去青州这么长时间,还没安置好吗?过年也没回来,青衣山上的杏花又开了,妹妹喜欢花海,也是该回来了。
王善一原打算年前赶回来的,出了一件喜事,耽误了她的行程。良玉跟小白先生互相倾慕,跟良玉求婚没被正面拒绝,小白先生托同僚洪先生当媒人上门提亲。良玉想了半天,她也喜欢白先生,白先生长得好看,还见多识广,多才多艺。他从来没有歧视她的出身,也没有怀疑她的来历。关键白先生还没有家累,前些年父母相继过世,只有哥嫂,各自过日子。
良玉问王善一,这件事她该不该答应,王善一拼命点头。把良玉的卖身契找出来拿给王雷,让他在青州给良玉立个户籍,就跟着她姓王,登记成良民王良玉。
王雷皱眉:“姑姑,这可能不大好办,立女户很不划算。不如侄子开个证明,等她与白先生成亲后,把她的户籍落到白先生户籍上。”
王善一想了想,问过良玉的意见,就同意了。大事商量好,王善一专门跟良玉嘱咐:“良玉,这个空间太过神秘,小姐不希望你告诉别人。你我主仆一场,小姐不亏待你,会给你准备全部的嫁妆,从大到小,从生到死,一应俱全。你若是有难处,可向王家求救,我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良玉点头如捣蒜,她知道小姐的顾虑。能找到白先生这样的男人,她已经运气极好了,别的都是身外之物,她不敢强求。看她这样子,王善一叹口气:“良玉,你没读过多少书,也要懂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如果把咱们有空间的事告诉外人,他们可能会想从你嘴里知道得更多,进而控制你,拷问你。小姐给你的嫁妆就是你的底气,财物还是放在自己手里的好,你有余力了,可以对自己在乎的人好,但是不管别人如何对你好,女人都不要完全相信,把一切都交给别人。”
良玉听了这话,仔细琢磨一下,点点头:“小姐教训得是,良玉明白了。这世上,连生养奴婢的父母都会因为利益把孩子卖到牙行,还有什么人,天生一定会对奴婢好呢?”
王善一道:“是啊,只有自己才会对自己好。白先生现在对你好,是因为他对你有所求。他年龄到了,要成家立业,当然要找一个合适的女子。他的家世很一般,自己又是低阶官吏,前途难说。就是想找出身大家的女子,也得人家愿意,就是人家愿意,门不当户不对,那陪门财要的,能把一个普通家庭压垮。白家对你没有大恩,一没生二没养,男女之情罢了。他对你好,你就跟他好好生活,照顾他的衣食住行,跟他生儿育女。若是他变了心,你也无须觉得天塌了一样,没法活了。不管将来他怎么样,你都要做一个保有独立内心的女子。”
良玉点点头,觉得心里的忐忑少了,人也平静了。小姐说得对,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丈,你若对我不好,我就回去跟着小姐,不缺吃穿,怎么都是过一辈子。
王善一给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拿出三千贯,给良玉在青州城里买了一处立马能住的三进中等宅子。又花了一大笔钱,买了许多从江南来的香樟木,款式比照着空间小别墅里的家具样式,画了图纸,让匠人们照图样给做了全套的香樟木家具。常用的锅碗瓢盆置办全,掸箒花瓶摆件都备全了。首饰准备了几套,一条彩色珍珠项链,一条白珍珠项链,两朵珠花,两对珠钗。一对黄金手镯,一对黄金制鸳鸯步摇,一对黄金戒指。从青州最大的商行买了许多绫罗绸缎,还有许多细麻布、动物皮毛。压箱钱给了五千贯,九十九个小金锭,九十九个小银元宝。良玉含泪收下,跪下给王善一磕头谢恩。
整个冬天是农闲时节,人手多,随便很低的价格就能雇到人。广平农庄一片繁忙,除了给果树缠草绳保暖那些活儿,就是农庄外围建的粉坊、豆腐坊、油坊忙活。
昌乐荒山那边也是一片忙活,那些老兵都听主家安排,在山上挖石笋,卵石,每天每人挖一车,超额完成任务的,还加发奖金。那些老兵看有钱赚,夜以继日,干得热火朝天。
有些工匠们也趁着农闲,到处找活干,王善一就动了心思,准备在农庄北面的缓坡上建一个村子,安置管理果园的管事和技术长工。之前有北山村的建设,攒了不少经验,王善一也依样画葫芦,弄了一份广平村的平面图,找了之前的洪先生和刘先生主管。洪先生看了平面图,忽然笑道:“看这效果图,老夫想起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了,明年春天,在这村围外面种上桃树林,就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气象了。”
王雷笑道:“洪先生提醒得对,咱们先建中央的商业街,然后建三进的四合院。白先生想成亲了,兄弟一场,本官想弄一个四合院给他当新房。虽然新娘子有陪嫁房,以白兄的脾气,肯定不愿意吃软饭。”
刘先生把脸一沉:“王大人,您可不能厚此薄彼,老夫也要。老夫看这青州甚好,物阜民丰,想着将来领了老妻到这边养老的。这潜秀山不错,过几年就会成了花果山,老夫喜欢,既然在此处建广平村,能不能给老夫也留一个院子?”
洪先生听了大笑:“老刘说得对,这见面就得分一半呢,他们有,老夫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