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姑娘们被安排到村口的小北山车马店住宿。店里不但有干净明亮的标准间,还有丰富的餐饮,安排得周全。方娘子母女俩陪姑娘们吃了精心准备的晚食,四人一张案几,上面摆着一尾糖醋鲤鱼,一盘五香倒蒸肉,一只撕好的香酥鸡,一只剁块的烧鸭,一盘炒白菘,一盘凉拌菠菜,一盘子蒸饼,一盘子米饭,一碗甜汤。还有一大盘果子,一大盘干果。
吃完了,方娘子把小北山的情况讲了一遍,说完了还有点可惜:“姑娘们,现在都入冬了,天气渐冷,风也多了。山上的果子都收了,卖的卖,藏的藏,啥景色也看不着。到了春天,漫山遍野的都是花,二月杏花白,三月桃茶粉,四月梨花香,五月石榴红。到了秋天,树上硕果累累,看着可招人喜欢了。”姑娘一听了,免不了展开想象,心向往之。
第二日一早,那些护卫们起得特别早,在村外操场上练武健身。然后从车马店取了各自的马,骑了马去巡山。
不一会儿,方娘子母女又来了,陪姑娘们用朝食。有姑娘问:“方娘子,那些人练完功,骑了马做什么去了?”
方娘子道:“王管事他们巡山去了,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防火、防盗、防胡乱砍伐。这小北山全叫我们主家买下来,山上种满了各种果树,费了老大的劲了。冬日风多干燥,就怕着火,山火难灭。要是发现得早,说不定还有救。另外,附近农人进山打柴,都要在山庄登记的,量大的明年做工抵柴钱。主家说过,人心难测,你想着让他们打柴方便,就怕有人起了嫉妒心、仇富心,也或者为了些许利益,做出丧心病狂的事。王管事他们全是主家请的武功高手,以一挡百,他们心怀感激,自愿跟着主家姓王,名字从一到二十,图个好记。”
等王一和他们回来,方娘子根据姑娘们的意思,一对对的分别安排着去说话,培养一下感情。都是成年人,比不得没主意的小孩子,一拍即合。最后姑娘全都痛快地收了聘礼,答应了亲事。就是吧,来的姑娘比侍卫们多出来四个,四个落单的姑娘心情特别不好,灰溜溜地跟着车队先回去了。
王侍郎知道了,就想着自己的四个长随也没成亲呢,就把四个姑娘给他们介绍了。还许诺,彩礼一样多,也在小北山给一套两进的四合院,现在当新房。婚后,可以到侍郎府当管事娘子,以后退休了就可以考虑去小北山长住。四个姑娘本是被挑剩的,啥也不敢说,有了人家,去侍郎府当管事娘子,总比呆在客栈里强吧。
王侍郎很高兴,干脆给他们办了一场集体婚礼,地点就设在北山村。自己是去不了,天天要上朝当值,不敢随意离开都城。就让夫人和袁掌柜的当代表吧,正好四个长随也去那里成亲,路上也能互相照顾。
集体婚礼是个稀罕事,马太监也兴致很高地去了,他可是这件事的主导,正经的大媒人,要坐头桌上座的。
拉着两位主人,一位大媒人,十二个侍卫,四个长随,二十四位新娘,三十四车嫁妆,浩浩荡荡的大车队,用了四天才到了北山村。曲夫人吃了一惊,自家男人真能折腾,这才几年呢,北山村建设的比县城都好。
马太监想着,不行,自己一个孤老头子,总呆在都城多闷呢。回头,得跟王兄弟买一座两进小院,闲了来这里住几日,春天来看花,秋日来摘果。想得挺美,等见了王一和,有些傻眼了,别人不知道这伙人的来历,他是太后身边的大总管,肯定知道。见了面,十分感慨,还以为这伙人死到天竺了呢,原来投到王侍郎的小北山来了。
袁掌柜能干,招呼着新郎们,按车上贴的名字,把各家的嫁妆拉回去,一一摆好。这些宫人们在宫里多年,多多少少攒点体己,加上收的聘礼,这次嫁人,全带来了。
第二日傍晚,在街心花园前面,搭了棚子,布置了喜厅。整个北山村喜气洋洋,集体婚礼真是少见,十里八村的百姓都来看热闹。
北山庄园的庄头领着庄丁们来帮忙,周围的农户也来看热闹,人山人海的。方娘子让人撒了无数油纸包好的糖块、小麻花、各种蜜饯,还有核桃、葡萄干、红枣、瓜子,还有一些小铜钱,喜得那些农家孩子又跳又叫,争着抢夺。
喜棚前,用长竹竿挂了二十四串万头鞭炮,曲庄头一声令下,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马太监坐在正中的头桌主位上,笑得合不拢嘴,左手第一桌上,是曲夫人和她表妹袁掌柜,其他桌坐的都是周围村里的,那些过了七十有福寿的老夫妇,一个个都是儿女双全,子孙繁盛的,取意白头到老。二十四对新人,拜了天地,拜了主家和大媒人,夫妻对拜后,又拜谢了来观礼的乡亲们。
喜棚里给那些乡亲安排了流水餐,吃不完的蒸麦饼,大锅烩的杀猪菜,里面大量的排骨、肉片、肉丸子,小酥肉,配上白菘、粉条。棚里的长条案几上放着粗瓷碗,竹筷子,来看热闹的人,上前说几句恭喜的话,然后到案几前取了碗筷,让大师傅打一大碗烩菜,小厨工们发两个大麦饼。找个太阳地一蹲,喜滋滋地吃去了。天黑了,还请了城里的歌舞班子,到村头的操场去表演,还有烟花表演,看表演的人非常兴奋。
新娘子们都送入洞房了,新郎倌们聚在一起,陪马太监喝酒。马太监被这二十四个人一奉承,每家喝一杯,就带着几分醉意了。拍着陪在旁边王一和的肩膀:“一和,没有咱家当大媒,你们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娶的那个姜女官,有学问,有能力,一定能过好。将来生了儿子,可得认咱当干爹,咱以后养老都靠他了。你放心,给咱家当儿子亏不了,咱家在宫里半辈子,别的不说,老本还是攒够了的。”
王一和能说什么,只能认了呗,反正也没啥坏处,自己夫妻以前都得过马总管的帮扶,现在也算是他乡遇故知,比外人还觉得亲。估计,马太监也是因为这个,才开的口。
后来,袁掌柜笑道:“马大人,我陪您喝,您快放那些新郎回去陪新娘子吧。”
马太监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袁掌柜想得周到,快点去吧,洞房花烛夜,人生美事。多努力些,回头好生个大胖小子。”
热闹了四五天,曲夫人、袁掌柜,十二个侍卫,还有王侍郎的四个长随新婚夫妇,一同回了都城。
马太监非要多住几天,最后拿了新人们的谢媒礼,依依不舍地回都城了。小北山这边恢复了日常生活,也算是从此安居乐业。
不要以为冬日农闲,就无事可做了。王侍郎在妹妹的帮助下,在小北山庄园的两边,又各建了一个大庄园,左边的庄园,设了几个大棚,准备种反季节蔬菜。外面用土夯筑的矮墙有两尺厚,内侧用特制的薄砖砌了火墙,地面掘开三尺深,做了地炕,然后在炕上堆上肥沃的黑土,施了些鸡粪。顶上用钢筋互相交叉支撑,上面镶嵌了玻璃,边上用水泥糊的严丝合缝,再在玻璃上面覆盖厚厚的羊毛毯子。只有在正午阳光最强的时候,把毛毯揭开,让光线进来,到入夜温度下降,再把羊毛毯子盖好用来保温。旁边的大棚,里面放的是许多木架子,架子上是一些盆盆罐罐,里面种菌菇类,什么木耳、香菇、小花菇,平菇、凤尾菇等等。
右边的庄园,全是作坊车间,进行农产品加工。粉坊生产地瓜粉、粉条、粉皮;制糖坊生产麦芽糖,灶糖,也熬梨膏糖;蜜饯坊生产各种蜜饯,尤其是独家弄的雕梅、花样糖冬瓜、脆青李,更是供不应求。
曲夫人一行回到都城,参加集体婚礼,一去一回十几天,小别胜新婚,王侍郎特别高兴。晚上摆了宴席,把女儿也从青衣君祠接回来团聚,袁掌柜作陪。
席上,王侍郎饶有兴趣地问了集体婚礼的事,曲夫人说得兴高采烈,说到某些笑点,王侍郎听得开怀大笑。
说起小北山冬天的生活,夫人说:“我还说呢,大人真会折腾,这才几年,小北山弄成那么大规模。就是吧,我这次去的季节不行,十冬腊月,万物凋零,山头看去灰秃秃的没意境。曲庄头说到春天最美,漫山遍野都是花,远远地看去,如云蒸霞蔚一般。夏日时节,满眼碧绿,郁郁葱葱。秋日也很美,硕果挂满枝头,香飘十里。”
袁掌柜道:“虽然没看到美景,倒是看了热闹。冬天那些大棚和作坊都忙得很,产品供不应求,庄上的人恨不得夜以继日连轴转。”
王侍郎笑笑问:“夫人,袁掌柜,你们没去一趟后山?后山下风头有个老大的养殖厂,分了几个厂区。一共养了五百头牛,八百头驴,五千头羊,一万只兔子,一万只鸡,三千头猪,那饲料和草料仓库,都大得不得了,可壮观了。庄丁也是辛苦,一天不敢懈怠,冬天更是要注意清洁保暖,保证动物们安全过冬。”
袁掌柜眯起眼:“姐夫,你种果蔬还好,怎么养这么多活物儿,放在一起,就不怕传了疫病?”
王侍郎看了一眼袁掌柜,笑笑:“不怕,我得了高人赠的动物养殖手册,里面说得明白,养殖东西,喂食喂水都平常,干净就行,重在消毒防疫。防疫上,有高人赠的药方,按时给喂,有的还要用空心针打到动物身上。卫生上,大致上是交待平常出粪要勤,堆到粪池中发酵了上地,种的果菜都特别好。消毒要认真,我吩咐专人,天天用石灰水洒遍养殖厂内外,还有些中药汁,都为了消毒。夏天时,除了正常消毒每天都要担水冲洗猪圈,在食水中添加增强体力消暑的中药水。还有一点,咱有专门的饲料配方,禽畜们吃了长得快,一年速成。”
袁掌柜疑惑:“姐夫,一年光景,那猪牛羊能长多大?买小畜价格可不便宜,要是认认真真的养二三年,不是长得更大些?”
王侍郎笑:“先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高人告诉我,一头羊,满月时大约重四到十斤,好好养一年,能长到九十斤至一百二三十斤之间。可是第二年起,再好好养一年,最多长到一百五六十斤,一年才增加三十斤,大大不划算。不如第二年直接养小羊,一年又能长百来斤,猪大致上也是如此。牛、驴能干农活,可以多养些时间,等体力减弱时再处理。至于鸡兔那些小畜,更是要加快运转。我也有销售渠道,借外公和舅父的光,跟卫军的几个头领关系都熟。每年十月开始,分批宰杀了,分送到卫军伙头营。结款后,只需给几个卫军头领和伙头营的经手人一些好处就是了。”
袁掌柜恍然大悟:“写册子的真是高人,言之有理。我也要赶紧写信给阿父,他在西北有几十万只羊呢。姐夫那个册子和饲料配方,能不能赏下来?”
曲夫人有些不高兴:“行了,我正吃席,你们俩别说那个了,影响胃口。”
王侍郎笑笑:“夫人都发话了,这事以后再说。”
没多久,启辉二十一年的春节来临,整个冬日,小北山的出产,大赚了一笔,曲夫人看着小北山送来的账本,心情好极了。
这两年,王侍郎的日子富裕了,家里添了二十多个下人,院子里也都收拾齐整,并没有按夫人的意思种菜,而是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曲夫人指挥着家人,把小北山送来的出产,分成份,给亲朋好友家送年礼。
王侍郎下值后,回了家见众人都在忙。一问,是小北山的曲总管送东西来。他让捡最好的,弄三份,分别送去青衣君祠、王将军家、还有王院长家。虽然与王院长脱离了父子关系,终究在他们跟前长到三十好几,还是一个王家,他娘也还在。
曲夫人叹口气,心里想,给王院长嫁的应该,还有婆母在,分家时,婆母的嫁妆也抬到自己家了,自家男人也答应给母亲养老。平常王院长在书院,家里没有外人,王侍郎就经常让近随给母亲送东西。给王将军也行,好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叫过三十年大伯的人。可是,给青衣君祠送显得有点多余,一个死人,还能享用是咋的?不过是上个供,最后肯定让那些守祠的人给吃用了。
王侍郎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谁听。他叹口气道:“没有妹妹,我还在南粤呢,啥时候回来都不知道。就是现在这些产业,也是妹妹指导着弄起来的。雪儿能躲过几次危机,也是青衣君祠庇护,这是大恩。人啊,千万不能忘本,说不得哪天又用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