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程翰东独自在卧室里喝闷酒。墙上挂着幅字画,是张作霖手书的\"精忠报国\"。他打开锁着的抽屉,取出个红绸包袱。
包袱里是件染血的旗袍和一张照片。照片上年轻的程翰东穿着东北军装,旁边是同样戎装的于学忠,背景是喜峰口长城。照片边缘露出半截女子衣袖——那是他妻子,三年前因拒绝给日军唱《支那之夜》,被佐藤下令活埋。
\"玉琴...\"程翰东摩挲着旗袍上已经发黑的血迹,突然将酒壶砸向墙壁。\"哐当\"一声巨响,惊动了门外卫兵。
\"师座?\"
\"滚!\"
程翰东喘着粗气,目光落在照片上于学忠坚毅的面容上。当年在喜峰口,他们对着残破的城墙发过誓:\"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
他猛地拉开房门:\"叫郑参谋主任立刻来见我!\"
郑子云匆匆赶到时,发现程翰东已经换上了多年未穿的东北军旧军装。
\"给于总司令发报。\"程翰东的声音像淬火的钢,\"第七师决定重归抗日阵营。三日后午夜,我部将在费县马家沟反正,请接应。\"
\"佐藤那边...\"
\"我自有办法。\"程翰东冷笑,\"你亲自去趟枣庄城西的济生堂药铺,找徐掌柜要两斤砒霜——就说师部闹耗子。\"
郑子云刚离开,程翰东就唤来贴身卫士:\"传令各团,明日实弹演习,所有弹药按三倍配发。告诉弟兄们...\"他压低声音,\"子弹留着打小鬼子。\"
卫士瞪大眼睛:\"师座,您是说...\"
\"啪!\"程翰东突然扇了他一耳光,同时使了个眼色。卫士会意,大声道:\"属下这就去传令!\"
窗外,一个黑影悄悄溜走——是佐藤安插的勤务兵小岛。
第二天傍晚,郑子云刚从枣庄回来,就在师部门口被拦住了。
\"郑参谋主任,佐藤顾问有请。\"四个日本兵端着刺刀围上来。
药铺的砒霜还藏在贴身的暗袋里,郑子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走进会议室,他看见佐藤正在把玩一把南部式手枪,程翰东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郑桑,\"佐藤笑眯眯地说,\"听说你今天去了济生堂?\"
\"属下...属下胃痛...\"
\"是吗?\"佐藤突然变脸,\"那这是什么!\"他摔出一张纸条——正是郑子云写给于学忠的密信草稿!
程翰东猛地拔枪顶住郑子云太阳穴:\"吃里扒外的东西!\"
在佐藤看不见的角度,郑子云发现程翰东的枪机根本没打开。他立即会意,扑通跪下:\"师座饶命!是...是于学忠逼我的!\"
\"带下去严加审讯!\"程翰东厉喝,趁机低声道:\"计划泄露,快逃!\"
郑子云被押往禁闭室的路上,突然听见军营北面传来爆炸声。
\"怎么回事?\"日本兵刚转头,郑子云一个肘击打碎了他的喉结。夺过步枪后,他借着夜色翻出围墙,朝着预定接头地点狂奔。
身后枪声大作。原来程翰东见事机败露,提前发动了起义。伪七师三个团同时发难,军营里东北籍官兵纷纷倒戈,但日军早有防备,调来装甲车镇压。
郑子云在玉米地里狂奔,子弹在耳边嗖嗖飞过。突然,他小腿一热,栽倒在地。回头看见三个日本兵正端着刺刀追来。
\"要死在这儿了吗...\"他绝望地想。
\"哒哒哒!\"一阵冲锋枪扫射从侧面响起。三个日本兵像割麦子般倒下。夜色中跃出十几个身影,领头的汉子拎着挺捷克式轻机枪。
\"是郑参谋吗?于总司令派我们来接应!\"
郑子云认出这是于学忠的贴身卫士长王勇。他挣扎着指向军营方向:\"快救程师长!\"
此时的伪七师师部已成火海。程翰东带着三百多亲信弟兄且战且退,却被日军装甲车堵在了晒谷场。
\"师座,没路了!\"满脸是血的李团长嘶吼。
程翰东看了眼所剩无几的弹药,突然笑了:\"弟兄们,今天咱们给东北军的祖宗挣个脸!\"他撕掉伪军臂章,露出里面早已缝好的青天白日徽。
\"杀鬼子啊!\"
残兵们发起了自杀式冲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晒谷场西侧突然响起熟悉的军号声——是东北军的冲锋号!
\"是于总司令!\"有人惊呼。
只见一队骑兵如尖刀般插入日军侧翼,领头的将军挥舞大刀,正是于学忠。伪军官兵顿时泪流满面:\"真是于总司令!\"
程翰东哈哈大笑,夺过机枪架在粮垛上:\"弟兄们,接咱们的人来了!给我打!\"
战斗持续到东方泛白。于学忠部与起义部队合力击溃日军,佐藤一郎乘乱逃跑。硝烟未散的战场上,两个满身血污的中年军官相对而立。
\"孝侯兄...\"
\"翰东...\"
两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于学忠望着老部下脸上的伤疤,声音哽咽:\"这些年...苦了你了。\"
程翰东突然跪倒在地,放声痛哭:\"我对不起少帅,对不起东北父老啊!\"
于学忠一把拽起他:\"现在赎罪还不晚!从今天起,你部改编为鲁苏战区独立第七旅,你当旅长!\"
朝阳升起,照耀着战场上相互搀扶的官兵。郑子云拄着步枪,看着两个老军人并肩而立的背影,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是刺刀和毒气永远摧毁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