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于乐宁牵着许梦瑶在街道上溜达。
现在该怎么办，把这小家伙送回家吗？
唔，先试试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信息吧。
于乐宁蹲在便利店屋檐下，看着许梦瑶把自己买来哄她的最后一块饼干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嘴里，另一半郑重其事地包回皱巴巴的糖纸。
\"瑶瑶，\"
她轻轻拂去女孩发梢沾着的饼干碎，
\"还记得家附近有什么特别的建筑吗？比如......红色邮筒，或者有没有种着什么很特别的树？\"
于乐宁指了指街边的榕树，期待着许梦瑶的回答，
许梦瑶的睫毛颤了颤。
她突然跳下台阶，帆布鞋踢飞一颗鹅卵石，石子\"咚\"地砸进路边的排水沟。
\"我的家在一个墙壁旁边，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屋子。\"
她张开双臂比划着，袖口的线头在晚风里飘摇，
\"只是这个小屋子很容易被风给吹跑。\"
于乐宁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
这描述让她满脑子问号。
墙壁旁边的小屋子？方方正正的？这是什么描述？
她扭头看向街边，正巧看到一只纸盒。
等等，许梦瑶所说的，不会就是这种东西吧？
在被拐卖之前她就在流浪？
\"那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呢？\"
她掏出手机，
\"哪怕记得前三位数也行。\"
小女孩突然蹲下，指尖在地上不知道画着什么，
\"爸爸的电话是...是...\"
她的声音闷在膝盖之间，
\"唔，不知道，我只知道119！\"
说罢自己咯咯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嗝。
“......”
于乐宁满脑子黑线。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从背后漫过来，将于乐宁的影子拉长，笼罩住蜷成小团的许梦瑶。
她注意到女孩的肩胛骨在单薄的衣裙下凸起尖锐的弧度，像是随时会刺破布料露出森森白骨。
\"那瑶瑶有没有要好的朋友？\"
于乐宁换了个方向，
\"比如同桌，或者邻居什么的？\"
许梦瑶猛地抬头，后脑勺\"咚\"地撞上于乐宁的下巴。
她恍若未觉地跳起来，沾着泥点的裙摆扫过于乐宁的膝盖，
\"我没有朋友，只有阮阮姐姐一个朋友......姐姐，你带我去找阮阮姐姐吧......\"
许梦瑶抓住于乐宁的手腕不断摇晃，脸上的表情委屈无比，
\"别摇啦！\"
于乐宁抓住她乱挥的手臂，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袖口\"刺啦\"裂开条口子。
许梦瑶突然安静下来，低头盯着裂缝里露出的淤青——月牙形的，像是被人狠狠掐过的痕迹。
暮色的街边传来烤红薯的焦香。
于乐宁摸出枚硬币塞进自动贩卖机，易拉罐滚落的\"哐当\"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她将热可可贴在许梦瑶冰凉的脸颊上，
\"喝完这个，姐姐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许梦瑶的瞳孔倏地收缩。
她突然甩开饮料罐，铝罐撞上消防栓发出刺耳回响，褐色的液体顺着沟纹漫过红色标识。
\"你要把我卖掉！\"
她后退着撞翻垃圾桶，腐烂的果皮粘上小腿，
\"我不要，不要被卖掉！\"
破碎的尖叫惊动了便利店的顾客，收银员警惕地探出头张望。
于乐宁半跪着用纸巾擦拭她腿上的污渍，
\"不是不是，只是暂时去警察局......\"
\"我不要！\"
许梦瑶突然扯开领口，锁骨下方的章纹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那些穿黑色衣服的叔叔也很可怕，他们很凶，会打人！\"
她转身扑向马路，连衣裙在疾驰而过的车灯中翻飞。
\"危险！\"
于乐宁纵身拽住她的后领。
重型卡车擦着她们呼啸而过，掀起的风压将于乐宁的发绳刮飞，长发瞬间糊了满脸。
许梦瑶在她臂弯里扭成麻花，指甲在她小臂和掌心抓出血痕，
\"放开我！你不帮我找阮阮姐姐，我就自己去找！\"
于乐宁看着这扯着嗓子乱嚎的小家伙，脸上满是无奈，
“你安分一点好不好？”
这小家伙与阮阮不过一起生活了短短几天而已，甚至阮阮都没怎么理过她，她怎么就这么依赖阮阮呢？
许梦瑶的小辫不知何时散开，湿漉漉的发丝间粘着片枯叶，随剧烈喘息在耳边晃荡。
\"我不想像她们一样被大人们压住，我不想变得冰冰凉凉，我不想变得浑身都是小虫子......\"
许梦瑶突然开始抹眼泪，那一字一句是如此骇人，
\"我不想被黏糊糊的东西涂满全身......\"
\"好啦好啦......\"
于乐宁捂住她的嘴，掌心触到冰凉的泪水。
许梦瑶突然安静下来，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泪水渗透指缝，咸涩地渗进于乐宁掌心的伤口。
于乐宁终于明白，这孩子刚刚的反应了，
她畏惧着一切男性，不仅是人贩子，对于警察也是如此，而她口中所描述的，恐怕也是和她一样被掳走，却没有她那样幸运的女孩。
街灯次第亮起，在积水中投下破碎的光斑。
“嘶......个子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于乐宁倒吸一口凉气，
刚刚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缓过劲儿来，手臂和掌心的火辣感逐渐蔓延上来，
“唔......”
许梦瑶的拳头突然松开，掌心里躺着枚生锈的钥匙扣——是便利店促销赠送的猫咪挂件，耳朵缺了半只。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将挂件塞进于乐宁手心，指尖还在发抖，
\"可不可以帮我找阮阮姐姐，我把这个送给你，求你了......\"
于乐宁凝视着钥匙扣上斑驳的锈迹。
猫咪的笑脸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却让她想起北雨沫口中的那个年幼的阮阮。
那时的阮阮尚且有北雨沫，可这孩子还有什么呢？
暮色中的便利店播放起打烊音乐，悠扬的旋律混着许梦瑶压抑的抽噎，在潮湿的空气里酿成苦涩的酒。
\"跟我回家吧。\"
她突然说。
许梦瑶的抽噎戛然而止，挂着泪珠的睫毛缓缓抬起。
\"先说好，\"
于乐宁竖起小指，
\"不准破坏家具，不准乱跑，一切都要听我的话，行不行？\"
许梦瑶的小指飞快勾上来，指甲缝里的泥垢蹭在于乐宁的袖口。
“谢谢姐姐！谢谢你！”
她突然扑进对方怀里，发间残留的炸鸡味混着泪水咸腥，在于乐宁胸前洇开深色的泪渍。
\"我一定好好听话！不给姐姐捣乱！\"
“你最好是啦......”
于乐宁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样自作主张，会不会让晚冬生气呢？
可是，她也没法对这孩子袖手旁观啊。
算了，要是晚冬要骂她，她也受着了，毕竟是自己做的决定，就要自己承担责任。
这样想着，于乐宁牵起许梦瑶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