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乘龙踱步而出。
“听说,前几日辅兵营进行箭术训练时,就数这小子箭法最阴最毒。”
“就连萧百夫长肩头的箭伤都是拜他所赐。”
唐玉妃闻言看向萧烈,后者肩头位置正缠着一团白布,和王乘龙的描述别无二致。
不过这次唐玉妃并没有直接将陈二狗杀死,仅仅只是用剑尖抵住陈二狗的咽喉。
“你身上的烙印是怎么来的?”
少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被发现前他还深陷恐惧的漩涡中,可被揪出来即将临死后,他反倒释然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被蛮族士兵用长矛挑起在空中,惨叫着挣扎着,最后变成一具尸体的画面。
想起了不足十岁的妹妹被打断四肢,扔进火堆时发出的惨叫。
种种回忆像毒蛇般死死地缠住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罢了。
就这么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对不起了,娘,爹,小妹。
二狗……不能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啧啧,说不出话来了吗?”
“看来你果真是个蛮族奸细。”
王乘龙阴恻恻的声音从旁响起,眼中带着得意的坏笑。
“萧百夫长,这人可是蛮族奸细,你和他肯定不是一伙的吧?”
“为了避免大家误会,你还是亲自出手清理门户吧。”
杀人诛心!
不少知道萧烈和王乘龙之间过节的人,心里都替萧烈捏了把汗。
王乘龙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萧烈若是顺着他的话把陈二狗给杀了倒还好,最多只需要承担一个执行军令不力的责任。
可萧烈若是拒绝。
就是变相承认了他和陈二狗之间的关系,很可能被一起打上奸细的标签。
到时候是死是活,可就全看唐玉妃心情了。
萧烈面无表情,一步步来到陈二狗面前。
王乘龙饶有兴致地看着袍泽相残的戏码。
“大人,动手吧。”
沉默。
“大人!”
哗。
长刀出鞘。
陈二狗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王乘龙眼中兴奋的神色越来越浓。
砍啊,快砍下去。
下一秒。
萧烈猛地挥舞长刀,向下砍去。
噗。
鲜血喷涌而出,在雪地上溅出一朵梅花。
可人头落地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倒是萧烈突然单膝跪在地上。
只见他的右腿上,赫然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
刚才那一刀,他砍的是自己的腿!
萧烈强忍身上剧痛,眼神无比坚定地对唐玉妃说道:“将军,末将愿以自己的性命为陈二狗担保,他绝非蛮族奸细。”
王乘龙瞳孔骤缩:“你!”
他怎么也没想到萧烈竟然能为了一个区区辅兵做到如此程度。
可恶,这小子,是个狠角色。
必须尽快除掉,否则必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萧烈的行为让王乘龙震惊的同时,更坚定了他的杀心。
霎时间,全场死寂。
看着面前那个跪在血泊当中,面色苍白的青年。
唐玉妃的剑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但没等她开口,王乘龙就突然抚掌大笑。
“精彩!”
他猛地抽出佩刀,刀尖遥指关外。
那里是蛮族铁骑驻扎的方向。
“既然萧百夫长手下有这么多的忠义之士,那不妨去会一会赤焰部的先锋如何?”
“一来可以打消大家对你们的怀疑,二来……戴罪立功!”
王乘龙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现场一些将官也都向萧烈投去怜悯的眼神。
因为王乘龙口中的先锋,乃是蛮族赤焰部最精锐的一支部队。
名为“血狼骑”!
这支部队不仅训练有素,近身远程样样精通。
而且数量足有三千!
在唐玉妃并未掌管黄泉关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任守关大将就是败在了这“血狼骑”的铁蹄之下。
一直到唐玉妃的到来,黄泉关被“血狼骑”频频破关的情况才得到了根本上的改变。
这根本就是要让萧烈带着他的一百个炮灰去送死啊!
他会答应吗?
人们带着心中的疑问,目不转睛地盯着萧烈。
萧烈缓缓抬起胳膊,双手抱拳,沉声应道。
“末将请战!”
就在这一瞬间,萧烈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唐玉妃握剑的手似乎突然紧绷了下,青筋在白玉般光滑的手背上格外分明。
王乘龙早就料到萧烈一定会答应,迫不及待地说道:“好,有胆量。那就从本将麾下拨你三百……”
“一百足矣!”
萧烈抓起地上冰雪敷在伤口处止血。
“就带我自己的兵。”
如此狂妄的回答令在场所有人同时大惊。
眼前青年挺拔的身影,在这一刻似乎与当年的那一抹倩影重叠在了一起。
唐玉妃猛地抬头,她在萧烈坚毅的脸庞上看到了某种自己极为熟悉的东西。
红唇微启,最终化为一声冷笑。
“准。”
同时,大氅翻卷。
一枚玉佩从她袖口飞射而出,直接撞进萧烈掌心。
“带着这枚玉佩,可随意调用军械。”
“必要时刻也可调动烽火台弩机进行支援。”
说到这儿,唐玉妃忽然停顿了一下。
漂亮的双眸直视着萧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活着回来!”
与此同时。
王乘龙目光死死地盯着萧烈手中的玉佩。
当他看清玉佩上那个用金色丝线勾勒出的“唐”字时,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铁青。
这竟是唐玉妃的贴身玉佩。
即便是他,都未曾触及过一次,现在却被唐玉妃赏给了萧烈使用!
萧烈,我倒要看看这次你如何能从血狼骑的手下活着回来!
唐玉妃,只能是我的女人。
而你,不过是朝廷的一枚弃子罢了!
……
当夜。
辅兵营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人们默默擦拭着刚刚领到的崭新铁甲,没有人因此感到高兴。
即便这是他们从军以来第一次摸到正经的军械。
他们马上就要死了。
突然,一个士兵将头猛地埋进冰冷的胸甲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有什么可哭的,是男人的就给我把头抬起来。”
萧烈拎着几坛烈酒走进营帐。
“喝!”
酒坛砸在矮几上,震落积灰。
王大有小声提醒。
“大人,军中禁止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