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宇抱着曾白芷,如同抱着他仅存的世界,跌跌撞撞冲出那片吞噬生机的林地边缘。早已焦急等候的亲兵和一辆备好的马车立刻映入眼帘。
他直接冲上马车,下令,“回督军府!”
一个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迫切声音骤然响起:
“督座!请留步!”
柳临峰快步上前,拦在了马车与曾国宇之间。他目光飞快扫过督军怀中气息奄奄、血污满身的曾白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随即压下所有情绪,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
“督座!情急救人要紧!但此刻,万万不能回督军府!”
曾国宇血红的眼睛猛地瞪向他,那股刚刚被强行压抑的狂暴戾气瞬间翻涌上来,几乎要将柳临峰剐成碎片:“滚开!” 他周身弥漫的杀意让周围的亲兵都本能地后退半步。
柳临峰顶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威压,半步不退,语速更快,也更清晰:“督座!府里…府里如今已有两位女主人!小院那边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和药品即刻到位,比府里更快更周全!此刻带小姐回督军府…名不正言不顺…”
他刻意加重了“两位女主人”和“名不正言不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曾国宇混乱不堪的心神上。
“两位女主人……”
这几个字,如同一盆混着冰碴的脏水,兜头泼下,将他所有“补偿”、“回家”的疯狂呓语浇熄殆尽。
曾国宇抱着曾白芷的手臂猛地一僵。他脑中一瞬间闪过督军府富丽堂皇却冰冷窒息的正厅,闪过那两个由家族权力和利益交换塞给他的陌生女人…
那不是家!那是他的权势堡垒,是他必须坐稳的位置,是冰冷的囚笼!更糟糕的是,它不是小幺儿能回去的地方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撕裂心肺的剧痛和滔天的愤怒席卷了他。他想怒吼,想拔枪毙了眼前碍事的柳临峰,甚至想恁死府里那两个所谓的“女主人”!一股荒谬绝伦的念头冲上头顶——
去他的督军!去他的权势!老子不干了!老子这就带小幺儿远走高飞!天大地大,难道还没有他们容身之处?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张灰败死寂、毫无生气的小脸。这念头如同烈火灼烧着他的理智,几乎要冲破喉咙喷薄而出。
但他知道,他不能。
他不能抛下这数万军队让治下一省之地骤然生乱。
他更不能……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赌上小幺儿的生机,踏上一条仓皇逃窜、缺医少药的不归路。
那才是真正的绝路。
所有的暴怒、不甘、逃离的冲动,最终被更冰冷的现实和责任死死压住,化作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绝望,沉沉地坠回心底。他眼底翻涌的疯狂和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灰败。
“……好。” 半晌,一个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单音,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不再看柳临峰,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抱着曾白芷,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一步步走向那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