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的油灯常常亮到三更天。
案头堆着两摞书,一摞是《百家姓》《千字文》这类学堂用的,另一摞却是《木工技法》《百草集》甚至《天工开物》——自从女孩子们开始追着她问东问西,她不得不连夜翻书查证。
左手边摊开的纸上墨迹未干,写着明日要教的榫卯结构图,右手边还压着半块半夏塞给她的桂花糕。
门\"吱呀\"一声响,曾国宇端着莲子羹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她咬着笔杆发呆的模样。烛火映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发髻松散,一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小幺儿,\"他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子时了。\"
白芷猛地回神,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她手忙脚乱地去擦,嘴里嘟囔:\"四哥别闹,我明日要教她们认二十四节气...\"
曾国宇把碗往案上一搁,瓷底碰着木桌,\"咚\"的一声响。
\"这个月第三回了,\"他抽走她手里的笔,\"前日教绣活要认丝线颜色,昨日学记账要打算盘,今天又要背节气——\"他忽然弯腰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你当自己是文曲星下凡?\"
白芷耳根一热,却梗着脖子道:\"我的学生聪明嘛!石斛前日问我为什么立秋后还有三伏,半夏昨天刨木头时问年轮怎么数...\"她越说眼睛越亮,\"我要是不多学些,迟早被她们问倒!\"
曾国宇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长叹一声:\"我去找个老学究来替你。\"
\"不要!\"白芷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四哥,我是真的高兴。\"她指尖沾着墨渍,在他月白的袖口留下几个黑乎乎的指印,\"从前背《女则》时总觉得这些字句虚浮,可现在教她们认'蚕月条桑',她们第二天就能说出桑叶怎么分老嫩...\"
烛花\"啪\"地爆了一下。
曾国宇忽然伸手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白芷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落进他怀里。他抱着人往内室走,嘴里数落:\"是是是,我们曾先生不辛苦。\"
床帐落下时,他在她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可我辛苦。\"
白芷痒得直躲,却听他继续道:\"忙完军务想找小幺儿说说话,结果你眼里只有学生。\"他故意拖长声调,\"昨日问节气,前日问算盘——怎么没人问问本督军...\"
\"问什么?\"白芷憋着笑。
\"问...\"他忽然翻身压住她,指尖在她腰窝处一挠,\"问先生何时陪陪自家夫君!\"
白芷笑得喘不过气,边躲边学他平日训人的口气:\"胡闹!你看看你现在...像个祸国妖妃…哈哈…女人是要做大事的,你们男人懂什么…\"话没说完又被挠了一下,她蜷成团求饶,\"四哥!四哥我错了...哎呀!四哥别弄…\"
纱帐外,烛泪堆成小小的珊瑚树。案头摊开的《天工开物》被风吹动,停在\"舟车\"那一页——正是明日要讲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