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将剩下的药名一一铺开在春草面前,泛黄的宣纸上墨迹清晰可辨。\"当归、连翘、木香、佩兰、石斛、……\"她轻声念着,指尖在纸面上轻轻划过。
春草的小手突然按在\"石斛\"二字上。\"我要这个。\"她仰起脸,晨光在她睫毛上跳跃。
“为什么喜欢这个”白芷问。
\"石头硬,听起来就能熬很久很久。\"春草回的特别认真。
白芷望着她认真的神情,喉头微微发紧。这孩子哪里知道,石斛是味娇贵的药材,最经不得风霜。但她也不纠正她,只是揉了揉春草的额发:\"好,就叫石斛。\"由着她自己欢喜。
日子如檐下的雨滴,转眼就过去了半个多月。这日晨课,白芷在学堂里踱步,看女孩子们伏案习字。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石斛的宣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姑娘手腕悬空,笔走龙蛇,一个\"永\"字写得筋骨分明。白芷不禁驻足——石斛虽比别人晚来几日,字却比旁人端正三分,连绣绷上的兰草都格外鲜活。
不得不承认,上天对石斛真是格外垂爱。
\"先生...\"细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半夏咬着唇,面前的宣纸上洇开一大片墨渍。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反倒蹭花了刚写好的字。白芷走过去,看见她指尖磨出的茧子,和袖口沾着的晨露——这孩子天不亮就来练字了。
\"不急。\"白芷轻按她的肩膀,感受到单薄衣衫下紧绷的颤抖,\"写字如种地,急不得。\"
半夏低头称是,却把下唇咬得更紧了。她怎会不知,石斛写字时连手腕都不用搁在案上,而自己每日练到胳膊酸疼,写出来的字还是像蚯蚓爬。
她是这里最大的女孩子,却事事赶不上别人。
昨儿个茯苓还悄悄说:\"半夏姐绣的鸭子像被踩扁的蛤蟆。\"虽是玩笑话,却扎得她整宿没合眼。
下课钟响时,白芷看见半夏偷偷把写坏的纸团塞进袖笼。傍晚去后院取柴,又撞见这姑娘蹲在井边,就着最后的天光在地上划拉。见有人来,她慌忙用脚抹去痕迹,却蹭了满鞋底的泥。
半夏每天放了学也不急着回家,总是留下来要么多学一会,要么看看有没有活能帮着做,真是十分虔诚。
\"明日我早些来学堂。\"白芷递过一盏油灯,火光在半夏脸上跳动,照出她眼下的青黑,\"你陪我煮茶。\"
半夏愣怔片刻,突然红了眼眶。她知道,这是先生要给她开小灶。夜风拂过院角的忍冬藤,沙沙作响,像极了母亲熬夜纺线的声音。
白芷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想起四哥说过的话:\"老天爷给人分聪明,原就不公道。\"石斛那样的孩子,生来就是让人羡慕的。可半夏这样倔强向上的心性,何尝不是另一种天赐?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她抬头望天,一弯新月正爬上梧桐枝头。明日,该教她们写\"韧\"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