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后花园的太湖石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程景明跪在鹅卵石小径上,膝盖早已被碎石硌得发麻。程督军的马鞭\"啪\"地抽在紫藤花架上,惊得廊下挂着的画眉鸟扑棱乱跳:\"军械库的弹药和烟土混报?你是嫌南京方面的眼线不够多!\"
曾国宇垂手立在廊柱阴影里,指尖掐进掌心。三日前他替程景明重核账目时就发现了蹊跷——那些掺了云南红土的烟土箱,分明是有人要借少帅的手往程家泼脏水。此刻他盯着程景明后颈渗出的冷汗,忽然注意到那截雪白衬衣领下若隐若现的胭脂印。
\"滚去祠堂跪着!\"程督军甩袖离去时,程景明冲曾国宇挤眼的动作快得像是错觉。
这位少帅生得一副好皮相,桃花眼里总噙着三分笑,偏又爱招惹些不该惹的姑娘——上月是舞厅的红舞女,这周又换成师范学堂的女学生。
\"国宇,救命!\"程景明溜出书房就拽他袖子,\"秦家小姐闹到司令部了,说怀了我的种...\"
仁爱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人喉头发紧。
\"胎打掉了,人没事。\"曾国宇将支票塞进秦小姐兄长手里。
秦小姐兄长攥着支票的手抖如筛糠:\"我妹子往后……\"
\"少帅会送她去巴黎学画。\"曾国宇截断话头,目光扫过手术室门缝渗出的血。
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气冲得他喉头发紧。
回程马车上,程景明把玩着打火机嗤笑:\"这些女的怎么总想母凭子贵?\"
\"因为这是乱世里最轻省的登天梯。\"曾国宇望着窗外饿殍,他将怀表贴在耳畔。齿轮声咔嗒如心跳。
\"程少帅押注——!\"
赌场荷官唱筹的尾音发颤,程景明面前的筹码已堆成小山。曾国宇冷眼旁观:那荷官每次摇骰时小指都会抽搐,正是出千的信号。当程景明输得眼红时,他忽然按住少帅的手:\"属下愿替您玩一局。\"
骰盅揭开刹那,满场哗然。曾国宇面上平和,却在桌下用勃朗宁枪管顶住荷官腰眼。
当夜,程景明醉醺醺甩给他一匣金条:\"炮兵作业……嗝……明日交差……\"
曾国宇在程府藏书阁熬到鸡鸣。
当少帅搂着他肩膀说\"你比我家老头子还贴心\"时,他知道火候到了。
\"想自立门户?\"醉醺醺的程景明突然凑近,\"早看出你不是池中物!\"雪茄烟雾里,那双桃花眼竟透出鹰隼般的锐利,\"多少人马?\"
五六百条枪。\"他把数字砍了一半。\"
程景明将雪茄摁灭在《黔省驻防图》上,火光明灭间,黔北草滩子的位置被烫出焦痕:\"五六百条枪吃不下阳城,但若是卡住云南烟土入黔的隘口……\"曾国宇呼吸一滞。他选这块\"三不管\"的荒地,本是为了避开范、曾、陈三家的势力范围——草滩子东不接遵城范家,西不邻阳城陈家,南距曾家掌控的黔东更是隔着重重大山。可程景明桃花眼底的寒光让他猛然醒悟:这位\"纨绔\"早看透了他的心思。
\"好地方。\"程景明突然大笑,\"不沾三家,却能把三家的财路都捏在手里!\"酒水在桌面蜿蜒成河,倒映出曾国宇骤然苍白的脸——原来他精心挑选的退路,早被各方视为必争之地。
草滩子再远,也逃不开这吃人的世道。
当夜,曾国宇在程府密室见到了传说中的《黔省驻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