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跑车如同幽灵般滑入夜家别墅大门,悄无声息地停在主建筑前的雨廊下。
车门打开,章玄华迈步下车,身上依旧是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飞行员夹克,里面是简单的白t,黑色狼尾发丝被夜风吹得微微拂动。
管家爷爷早已静候在门口,微微躬身:“章少,少爷在琴房等您。”
章玄华颔首,熟门熟路地穿过铺着柔软地毯、摆放着价值不菲艺术品的回廊。
琴房的门虚掩着,流淌出清澈如水、却又带着一丝冷冽质感的钢琴声——德彪西的《月光》。
章玄华推门而入。
章玄华没有打扰,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如同叹息般消失在空气里,夜清流才缓缓收回手,指尖在琴键上轻轻按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共鸣。
“来了?”他没有回头,清冽的嗓音如同山涧冷泉,听不出太多情绪。
“嗯。”章玄华应了一声,踱步进来,随意地倒在琴房一侧宽大舒适的墨绿色丝绒沙发里,长腿交叠,姿态放松。
“你这琴声,听着比以前高中那会又冷了几分。夜家那帮老家伙又给你添堵了?”
夜清流转过身,那张精致得如同工笔画般的脸完全展露出来。
灰蓝色的眼眸隔着镜片看向章玄华,平静无波,像结了薄冰的湖面。
“例行公事罢了。”他摘下眼镜,用一块极细软的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动作优雅得如同某种仪式。
“倒是你,”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落在章玄华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带着点恶劣趣味的笑意上。
“心情似乎……很不错?又找到什么新玩具了?”
章玄华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像一只餍足的猫科动物。
“玩具?”他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算是吧。一个……自以为是猎人,结果蠢得让人发笑的玩具。”
夜清流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
“宁家那个草包二少,宁修衍。”章玄华懒洋洋地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在丝绒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
“你应该有印象?就是去年秋天,在宁家晚宴上,被他那个妹妹宁曦宛一脚踹进泳池里,爬都爬不上来的那个。”
他补充道,“哦,对了,那次晚宴你也去了吧?应该撞见了。”
夜清流擦拭镜片的动作顿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
“他?”清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印象深刻。当时他落水后,试图攀着池壁爬起来,手指都抓白了,结果脚下一滑又摔回去,那副狼狈样子,想忘也难。”
他放下绒布,走到旁边的酒柜,取出一瓶琥珀色的威士忌和两个水晶杯,动作行云流水地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章玄华。
“看来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夜清流抿了一口酒,辛辣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微微眯了下眼,灰蓝色的眸光在镜片后显得更加深邃,“又撞你手里了?”
“何止是撞我手里。”章玄华接过酒杯,晃了晃里面晶莹的液体,唇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是他自己,像个闻着腥味的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围着我转了好些天。”
他模仿着宁修衍那种刻意营造风度的语气,“‘章少,不如找个地方坐坐?’‘章少,遇到麻烦随时找我。’
啧……”他发出一声鄙夷的轻嗤。
“演技拙劣,意图昭然若揭。无非是看我这张脸,又想着他那个好妹妹宁曦宛如今在宁家一手遮天,心里憋着股邪火无处发泄,想在我这儿找点存在感和掌控欲罢了。”
夜清流安静地听着,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意外。
宁修衍那种货色,在他眼中连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都算不上。
“所以呢?”他问,声音依旧平静,“陪他演了几天‘纯情小白兔’?”
“不然呢?”章玄华耸耸肩,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而冰冷的光芒。“看他那副自以为拿捏住了我、沾沾自喜的蠢样,还挺解压的。尤其……”
他顿了顿,笑容加深,带着点残忍的兴味。“是在他自以为‘英雄救美’的关键时刻,把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彻底碾碎的时候。”
他慢悠悠地将傍晚后巷发生的事情,用一种近乎戏剧化的口吻描述了一遍——宁修衍冲进来时的“气势汹汹”。
自己瞬间解决掉两个混混时的狠辣利落,以及宁修衍那副震惊到失语、如同见了鬼的表情。
“你是没看到他当时那副蠢样,”章玄华笑得肩膀都在抖,浅蓝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里面却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嘲弄。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下巴掉地上都捡不起来。前一秒还沉浸在‘保护者’的自我感动里,后一秒就发现他以为的‘小鹿斑比’,其实是条能一口咬断他脖子的毒蛇。”
夜清流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骨节泛出一点白。
当章玄华说到宁修衍恼羞成怒,竟然敢伸手去抓他的领口,甚至试图触碰他的脸时——
咔哒。
夜清流手中的水晶杯被轻轻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琴房内的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一下。
夜清流缓缓抬起眼,灰蓝色的眼眸透过镜片,如同冰锥般射向章玄华,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深处最阴暗的角落。
镜片反射着冷光,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清晰地映照出来。那股寒意,比窗外的秋风更加刺骨。
“他碰你了?”夜清流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下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章玄华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嘴角的恶劣笑容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更盛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意味:“差一点。”
他伸出自己修长干净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仿佛在欣赏艺术品般看着。
“就在他的脏爪子快要碰到我脸的时候……”他拖长了调子,满意地看着夜清流眼中那层冰霜越来越厚。
“我一脚把他送进了巷子尽头那个,集落叶、垃圾、还有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于一体的露天积水池里。”
他端起酒杯,惬意地抿了一口,仿佛在回味什么绝妙的美酒:“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啧啧,那画面,比他被他妹妹踹进自家泳池时可要精彩多了。至少那泳池的水,是干净的。”
听到宁修衍最终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的下场,夜清流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冰冷怒意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深潭般的平静。
他重新拿起酒杯,指腹在冰凉的水晶杯壁上缓缓摩挲着,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意。
“脏水池……倒是便宜他了。”夜清流的声音恢复了清冽,但语气里那种刻骨的鄙夷和厌恶,如同烙印般清晰。
“看来宛姐当初那一脚,还是踹得太轻了。没能让他彻底记住教训。”
提到“宛姐”这两个字,夜清流身上那股迫人的冰冷气场奇迹般地柔和了一丝。
灰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和依赖,如同坚冰悄然融化的一角。
“说起来,”夜清流微微侧头,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思绪似乎飘远了一些。
夜清流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似乎也无法驱散回忆带来的冰冷杀意。灰蓝色的眼眸里沉淀着寒霜。
“那次之后,宁云梦回去哭闹告状,宁修衍护妹心切(或者说为了彰显存在感),就找了校外那群不入流的货色,趁我们放学路上堵人。”
他声音清冷,带着浓浓的不屑,“他自己倒是没胆子露面,只敢躲在后面。结果那群废物,被我们三个收拾得连北都找不到。”
章玄华晃着酒杯里的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浅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冷意:“所以,我这次帮他长长记性。脏水池的味道,应该够他回味一阵子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宁家跟我没什么交集,纯属他自己撞上来找死。”
夜清流看了章玄华一眼,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笑意。
他了解章玄华,就像章玄华了解他。他们是一类人,骨子里都带着睚眦必报的狠戾和护短的偏执。
只是章玄华的手段更张扬邪性,而他夜清流,更习惯用规则和冰冷碾碎对手。
“不过,”夜清流话锋一转,灰蓝色的眼眸透过镜片,带着一丝审视看向章玄华,“你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个,不只是为了分享你踹人下水的乐趣吧?”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高中同学兼好友了。章玄华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每一步都带着目的。
章玄华脸上的玩味笑容收敛了几分,浅蓝色的眼眸变得深邃起来,如同暗流涌动的深海。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宁修衍是个草包,不足为虑。但他背后是宁家。宁曦宛现在虽然掌了一部分权,但宁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宁修衍吃了这么大的亏,以他那睚眦必报又愚蠢冲动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奈何不了我,也动不了你,但会不会迁怒,或者被有心人利用,去给那位宁小姐添堵?”
提到“宁小姐”,章玄华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重和关心。
那个沉静强大、护短到骨子里的女人,值得这份尊重。
夜清流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灰蓝色的眼眸里寒光一闪,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利刃。
“他敢。”声音清冽,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上次的教训看来还不够深刻。如果他,或者宁家任何人,再敢把爪子伸到宛姐面前……”
他没有说下去,但镜片后那双灰蓝色眼眸里翻涌的冰冷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一种超越年龄的、属于上位者的冷酷和掌控力。
章玄华满意地勾了勾唇角,重新靠回沙发里:“有你这句话就行。宁小姐那边……”
他顿了顿,“听说她最近在整合宁氏内部的资源,还要应对秦家那条毒蛇秦聿恒的窥伺,压力不小。这种跳梁小丑,就别让她分心了。”
夜清流微微颔首,灰蓝色的眼眸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温软。
“我会让人留意宁修衍的动向。”夜清流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
“他最好识相点,否则……”
未尽的话语里,是比那脏水池更深、更冷的寒意。
就在这时,夜清流放在钢琴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简洁的信息跳了出来,发送人的备注是简单的两个字:【宛姐】。
【清流,还在别院?别熬太晚,早点休息。】
夜清流拿起手机,灰蓝色的眼眸落在屏幕上,那层覆盖着的冰冷寒霜如同遇到暖阳般迅速消融,只剩下全然的温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关心的熨帖。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回复,连唇角都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知道了,宛姐。马上就睡。你也早点休息。】
发送完毕,他放下手机,抬头看向章玄华,灰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带着点少年气的干净:“宛姐查岗了。”
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反而有种被管着的理所当然和淡淡的愉悦。
章玄华看着夜清流瞬间从夜家掌权者切换到“宛姐乖崽”的模样,浅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但很快又化作一丝更深的理解和暖意。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吧,高岭之花该回温室了。我也该走了。”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重新坐回钢琴前、指尖无意识拂过琴键的夜清流。灯光勾勒出少年清冷精致的侧影。
“喂,清流。”章玄华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懒散笑意,眼神却认真了几分。
“下次宁修衍再不长眼,踹水池这种脏活累活,留给我。”
他顿了顿,浅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冰冷的锋芒,“毕竟,我比较擅长处理垃圾。”
夜清流没有回头,只是指尖在琴键上轻轻按下一个清冷的音符,如同回应。
灰蓝色的眼眸里,一片沉静的冰海之下,暗流无声涌动。
章玄华轻笑一声,推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