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绘才不信她的鬼话,笑嘻嘻地坐回去,抱着抱枕,故意晃了晃脑袋:“怎么样?好看吧?新发型新气象嘛!感觉做题思路都清晰了呢!”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扯,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叶凡霜看着她笑,没说话,只是眼底那抹柔和的暖意似乎又加深了些许。
窗外的寂静仿佛被这笑声驱散了一些。
就在这时,苏星绘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带着点鬼使神差的意味,飘向了叶凡霜那边的屏幕下方——那个被水晶镇纸压着、露出厚厚一叠明信片的角落。
虽然刚才叶凡霜的手盖住了最上面那张背面的字迹,但整整齐齐码放在那里的厚厚一摞,本身就像是一个无声而巨大的秘密,散发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那厚厚一叠的份量,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她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心跳加速的珍重。
“喂…” 苏星绘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压不住的雀跃和好奇,眼神亮晶晶地锁住屏幕那端叶凡霜的脸。
“…你到底…收了我多少张明信片啊?”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像只狡猾的小猫,伸出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叶凡霜握着杯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她抬起眼,迎上苏星绘那双写满了“快告诉我”的明亮眼眸。
女孩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脸颊因为刚才的笑闹还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执拗。
那目光,像带着温度,穿透屏幕,落在她身上。
叶凡霜沉默了几秒。空气仿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凝滞、拉紧。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书桌上那叠明信片的存在感,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底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
再次抬眼时,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冽平静,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不起波澜。
“没数。” 她的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啊?没数?” 苏星绘显然对这个敷衍的答案很不满意,小嘴立刻撅了起来,抱着抱枕往前蹭了蹭,几乎要把脸贴到屏幕上。
“叶凡霜!你少糊弄我!那么厚一叠呢!肯定有几十张了!快说!是不是都存着?一张没丢?” 她像个急于求证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不依不饶。
叶凡霜看着她近在咫尺、放大的、带着点小脾气的脸,那清冷的眼底深处,终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悄然涌动的一缕暖流。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了苏星绘过于灼人的视线,目光落在桌角那叠被镇纸压着的明信片上,只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嗯。” 一声极轻的回应,几乎淹没在她清冷的声线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都存着。”
苏星绘的呼吸再次滞了一下。虽然答案在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叶凡霜用那种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这三个字,带来的冲击力依旧巨大。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上心口,带着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傻乎乎又灿烂无比的笑容。
“嘿嘿…” 她抱着抱枕,把滚烫的脸颊埋进去蹭了蹭,只露出一双弯成了月牙的眼睛,声音闷闷地从抱枕里传出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和甜蜜。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枉我写了那么多!”
叶凡霜看着她那副藏不住的小得意模样,没再说话。只是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又抿了一口。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也压下了唇边一丝几不可察的、同样带着点无奈和纵容的弧度。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里那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女孩,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窗外流逝的时间和万里的距离,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寂静重新在电话线两端流淌,却不再是之前的尴尬或试探,而是一种被暖意和默契填满的安宁。
苏星绘依旧把脸埋在抱枕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里的叶凡霜,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一分钟。
苏星绘像是终于消化完了那份巨大的甜蜜,把脸从抱枕里抬起来一点,下巴搁在柔软的布料上,声音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和软糯,小声嘟囔了一句:
“…霜。”
“嗯?” 叶凡霜应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询问。
苏星绘没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她似乎在犹豫,又像是在积攒勇气。
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脸颊上刚褪下去一点的红晕又悄悄爬了上来,比之前更明显。
“那个…” 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抱枕的边缘,“…我那张…最后寄的…那张…你…你看到了吧?”
她的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叶凡霜书桌的那个角落,又迅速收回,带着点做贼心虚的意味。
最后那张。就是那张背面只写了三个字,被她用力描了好几遍的明信片。
叶凡霜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空气似乎又凝滞了瞬间。
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沉沉地看着屏幕里那个眼神闪烁、脸颊绯红、带着点笨拙的试探和羞怯的女孩。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沉淀、凝聚,像是冰层下积蓄的力量。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苏星绘的心跳随着这沉默而逐渐加速,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脸颊也烫得惊人。她几乎要后悔自己这个冲动的发问了。
就在她快要扛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想要开口说“算了算了当我没问”的时候——
叶凡霜终于动了。
她没有看苏星绘,而是微微侧过脸,目光再次落在了书桌角落那叠明信片上。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从容。
那只骨节分明的、白皙的手,再次伸了过去。
这一次,不再是慌乱地遮掩。
她的指尖,越过了那块沉重的深蓝色水晶镇纸,精准地、轻轻地,落在了最上面那张明信片——那张背面朝上、写着三个字、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边的明信片上。
指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和一种不容错认的力道,缓缓地、缓缓地,压在了那三个字上。
不是盖住。
是轻轻地,压住。
仿佛在确认它们的存在,在回应它们承载的重量。
然后,叶凡霜才抬起眼。
目光穿透屏幕,直直地撞进苏星绘因为震惊和期待而睁得溜圆的眼底。
她的声音,依旧清冽,如同玉石相击,却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平静和笃定,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苏晚晴的心上:
“嗯。”
“看到了。”
压在明信片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又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微微起毛的纸面边缘。
苏星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被温柔地松开,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她呆呆地看着屏幕里叶凡霜沉静的脸庞,看着她压在明信片上的指尖,看着她眼底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平静海面。
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巨大的、纯粹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她心底轰然炸开,绚烂得让她头晕目眩。
她忘了手办,忘了抱怨,忘了所有的一切,只知道咧开嘴,对着屏幕那边的人,露出了一个傻气冲天却又灿烂无比的笑容。
那笑容,比窗外任何灯火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