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朝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却冰冷的万家灯火。
朝幽叶独自站在窗前,身影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孤寂单薄。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与海外股东的深夜视频会议,用流利的英语和不容置疑的强势,稳住了因朝南行入狱而动摇的投资者信心。
喉咙里干涩发紧,带着一丝血腥味。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规则核心的反噬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反复刺穿着他的神经。
他赢了。吴梦、吴泽禹身败名裂,朝南行身陷囹圄,朝氏集团在他手中虽然动荡,却已初步稳住阵脚。
他拥有了曾经梦寐以求的权力,足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心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空洞?为什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孤独?
就在这极致的疲惫和冰冷的虚无感几乎要将他吞噬时,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夜清流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
他依旧是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银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他将牛奶轻轻放在朝幽叶宽大的办公桌上。
“你需要休息。” 夜清流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规则核心的负荷已接近临界。再强行压制,后果无法预测。”
朝幽叶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飘飞的雪,声音沙哑:“还差一点……还有些尾巴要处理干净……”
他指的是彻底清除吴泽禹残余势力的最后一步,以及集团内部几个依旧心存侥幸的老顽固。
“交给下面的人。” 夜清流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看着窗外的雪景,“或者,交给我。”
朝幽叶微微一怔,侧头看向夜清流。夜清流灰蓝色的眼眸在镜片后显得格外深邃,平静地回视着他,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 朝幽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夜清流已经帮了他太多,多到无法偿还。
那场规则反噬的压制,在他与朝正鸿对峙前提供的、关于李检察长关键性通话的技术保障,以及在他接管集团后,不动声色地利用夜家资源替他扫平的无数障碍……
这份情谊,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我们是朋友。” 夜清流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看着你把自己折腾散架,会影响我的观测数据。”
朝幽叶沉默了片刻,冰冷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松动了一下。他缓缓伸出手,端起了桌上那杯温热的牛奶。
他低头,看着杯中乳白色的液体,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苍白的脸。
“夜清流,”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脆弱的疲惫,“我……是不是变得很可怕?”
他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进了监狱,冷酷地摧毁了吴梦母子,以铁血手段镇压着集团内部的反对声音。
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冷酷、算计、不择手段。
夜清流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朝幽叶低垂的、被长长睫毛覆盖的眼睑,看着他握着牛奶杯微微颤抖的指尖。片刻后,他平静地开口:
“你只是在做你唯一能做的选择。为了保护你认为值得保护的东西,斩断伤害的源头。”
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逻辑分析,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
“黑暗中的荆棘丛,想要走出去,只能忍着被刺伤的痛,将荆棘连根拔起。过程必然鲜血淋漓。可怕与否,取决于你最终走向哪里。”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朝幽叶冰冷而紧绷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难得的、生涩的安抚意味。
“喝掉它,然后去睡一觉。剩下的,” 夜清流的目光转向窗外纷飞的雪,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我替你看着。”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秘书恭敬的声音传来:“朝总,前台报告,有一位姓木的先生,坚持要见您,说……说如果您不见,他就在楼下大厅等到天亮。”
朝幽叶握着牛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瞬间失血般苍白。
木欣荣!
他怎么会来?!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疲惫瞬间攫住了他!
他现在这副样子……满手血腥,一身冰冷,灵魂深处还盘踞着随时可能爆发的规则反噬……他怎么能见他?怎么敢见他?
“告诉他……” 朝幽叶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谁也不见!”
“是,朝总。” 秘书应声。
电话挂断。办公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雪花飘落的沙沙声。
朝幽叶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手中的牛奶杯温热的触感也变得灼烫。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冰封的心湖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冲撞,想要破冰而出,又被更强大的意志力狠狠压制下去。
不能见。至少……不是现在。
然而,半个小时后,当朝幽叶在夜清流无声的注视下,勉强喝掉半杯牛奶,准备听从建议去休息室躺一会儿时,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是一条短信。没有署名,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拍摄角度,似乎是透过总裁办公室所在大楼对面某栋建筑的玻璃窗。
画面有些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集团大楼灯火辉煌的一楼大厅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木欣荣。
他没有坐在舒适的等候区,也没有焦躁地徘徊。他就那样,孤零零地、笔直地站在空旷冰冷的大厅中央。穿着单薄的深色外套,肩膀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穿透玻璃幕墙和遥远的距离,固执地、坚定地望向顶层——望向朝幽叶此刻所在的这个方向!
照片下面,只有一行简短却重逾千钧的字:
> **【他还在。雪下大了。夜清流摄】**
“啪嗒——”
朝幽叶手中的牛奶杯,失手滑落。温热的液体溅湿了昂贵的地毯。
他猛地捂住嘴,剧烈的咳嗽再也无法压制!压抑的咳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指缝间,刺目的鲜红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规则核心的反噬,如同被这张照片和那行字彻底引爆的火山,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冲垮了他强行构筑的脆弱堤坝!
冰冷的剧痛和深沉的疲惫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地向冰冷坚硬的地面倒去!
“幽叶!” 一直静立一旁的夜清流反应快如闪电,一个箭步上前,在朝幽叶即将触地的前一秒,稳稳地将他冰冷单薄的身体接入怀中。
怀中的人轻得可怕,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眉头紧蹙,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因巨大的痛苦而微微痉挛着。
夜清流灰蓝色的眼眸瞬间沉凝如冰,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朝幽叶的状况,确认只是规则反噬导致的能量崩溃和身体机能暂时性休克。
他毫不犹豫地打横抱起朝幽叶,脚步沉稳而迅疾地走向办公室附设的休息室。同时,他另一只手拿出自己的手机,快速拨通一个号码,声音冰冷而清晰:
“浸月,立刻带医疗箱到顶层办公室!最高权限通道!快!”
电话挂断。夜清流抱着朝幽叶进入休息室,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上。
他看着朝幽叶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嘴角那抹刺眼的红,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
他拿出手机,再次点开那张由他“亲自”拍摄并发送的照片——楼下大厅里,那个在风雪中固执仰望的身影。
然后,他手指翻飞,给那个刚刚发来短信的号码(实际是他自己的另一个加密线路),回了一条指令:
【带他上来。顶层休息室。现在。】
发送完毕。夜清流收起手机,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雪。
冰冷的雪花在玻璃上撞得粉碎,如同无数飞蛾扑向虚幻的光明。
楼下,那个风雪中固执的身影。
门内,这个濒临破碎的灵魂。
还有他,这个在命运棋局之外,却终究无法袖手旁观的观测者。
这场漫长寒冬里最冰冷、也最滚烫的相遇,终究无法避免。
门扉,即将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