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予骁讨厌甜食。
这个认知在顾氏集团是如同空气般自然的存在。从董事会成员到茶水间阿姨，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掌权者对甜味的厌恶近乎偏执。
公司餐厅的甜点区永远为他保留着无糖专区，商务宴请的菜单上但凡出现甜口菜品，秘书处必然要提前三遍确认。
因此，当黎舟拎着那个印有\"甜蜜时光\"logo的粉色蛋糕盒走进顾氏主宅时，管家张叔正在擦拭的古董座钟差点脱手。
\"黎先生，这......\"张叔的目光在那扎眼的粉色缎带和黎舟沾着雨水的发梢间来回游移，声音压得极低，\"顾总正在书房处理星辉的收购案，心情可能......\"
\"我知道。\"黎舟将蛋糕盒轻轻放在玄关的大理石台面上，水珠顺着盒角滑落，\"所以才需要这个。\"
张叔欲言又止地看着那个直径六寸的蛋糕盒。上周董事会上，财务总监特意从法国空运的马卡龙礼盒，顾予骁连包装丝带都没拆就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上个月顾老夫人寿宴上，米其林三星主厨特制的生日蛋糕，顾予骁只礼节性地用叉子尖碰了碰奶油。
\"是城西那家的。\"黎舟补充道，指尖在蛋糕盒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张叔的表情突然变得微妙。他谨慎地接过蛋糕盒，像是捧着一枚定时炸弹：\"需要准备咖啡吗？\"
\"不用。\"黎舟脱下沾着雨水的外套，\"他吃这个的时候只喝冰水。\"
书房的门被推开时，顾予骁正对着三块显示屏工作。
修长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击出密集的声响，左手无意识地转着一支万宝龙钢笔。
听到动静，他连头都没抬：\"放茶几上。\"
\"现在不吃会塌。\"黎舟径直走到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将蛋糕盒直接搁在一叠标着\"星辉核心资产清单\"的文件上，\"奶油霜要趁凉。\"
钢笔\"啪\"地掉在键盘上，在某个重要文档里输入了一串乱码。
顾予骁终于抬起头，目光从黎舟微微泛红的耳尖滑到那个扎眼的粉色盒子。他喉结不明显地动了动：\"你去了老城区？\"
\"顺路。\"黎舟已经开始拆缎带。
奶油香气瞬间在书房里弥漫开来。
三层松软的蛋糕胚间夹着新鲜草莓切片，手工打发的香缇奶油呈现出完美的云朵状，顶端装饰的糖霜小熊被黎舟故意摆成面朝顾予骁的姿势。
小熊憨态可掬地举着一颗糖渍草莓，在严肃的办公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顾予骁盯着那个小熊，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动：\"......幼稚。\"
但银叉已经递到他眼前。
第一口奶油沾上唇边时，顾予骁条件反射地去摸手帕，却被黎舟拦住：\"又没外人。\"
他眼睁睁看着黎舟掏出手机，镜头毫不客气地对准自己：\"笑一个？\"
\"删了。\"顾予骁冷着脸去抢手机，右手却诚实地挖了第二勺蛋糕胚，这次精准地叉起了一颗完整的草莓。
黎舟后退两步躲开，镜头里顾予骁的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
这个在商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年轻掌权者，此刻因为一口甜食微微眯起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整个人像是被顺毛的猫科动物，连绷紧的肩线都放松了几分。
\"你知道么？\"黎舟突然说，手指在屏幕上放大那个沾着奶油的唇角，\"你每次压力大的时候就会想吃这个。\"
顾予骁的叉子停在半空，一滴奶油落在键盘上。
\"十七岁你收购第一个公司前夜，我们翻墙出去买了六个。\"黎舟继续道，手指划过相册里一张泛旧的照片。
画面上两个少年蹲在便利店后门的台阶上，年轻的顾予骁正把最后一颗草莓塞进嘴里，\"二十岁顾叔叔住院那次，你躲在消防通道吃了两盒。\"
书房突然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声音。
顾予骁放下银叉，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动作优雅得像在签署亿万合同：\"星辉的股权交割文件明天要签。\"
\"所以？\"黎舟挑眉。
\"所以这盒糖分超标了。\"顾予骁推开蛋糕，重新将手放在键盘上。
但黎舟敏锐地注意到，他保存文档时给文件命名了【StAR-收购终案_V3（加急）】，而前两个版本根本没有\"加急\"这个后缀。
草莓糖霜小熊在碟子里慢慢融化。
黎舟把手机收回口袋时，听见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糖放少了。\"
他假装没看见顾予骁偷偷把最后一块草莓藏进叉子底下，也假装没注意到对方在吃第三口时，左手无意识地松开了领带结。
窗外的雨声渐密，书房里只剩下银叉偶尔碰撞瓷盘的轻响。
当顾予骁解决掉最后一口蛋糕胚时，黎舟已经窝在会客区的沙发里睡着了，湿漉漉的头发在真皮靠垫上留下深色的水痕。
顾予骁盯着那个空蛋糕盒看了很久，最后轻轻合上笔记本，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便利贴。
上面用幼稚的笔迹写着：【城西甜蜜时光草莓蛋糕，多加糖霜小熊】。
便利贴的边角已经卷曲，但字迹依然清晰如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便利贴放回了原处，转而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明天下午三点，城西甜蜜时光，草莓蛋糕六个】。
发送前，他又补充了一句：【糖霜小熊要八个】。
放下手机，顾予骁的目光落在熟睡的黎舟身上。窗外的雨幕中，顾氏大厦的灯光依然明亮如星。
他轻轻关上台灯，让黑暗笼罩了整个书房。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这位以冷酷着称的商业帝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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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安诺撑着伞走出大学校门时，裤脚已经被溅起的水花打湿，帆布鞋尖沾着深褐色的泥点。
她缩着脖子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到校门了？\"哥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电流的沙沙声，背景里隐约有键盘敲击声，\"我让司机过去接你，车牌号尾号37。\"
\"不用啦哥，\"靳安诺跺了跺脚上的水，看着雨帘里模糊的车灯，\"就几步路，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就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是文件翻动的轻响：\"雨太大了。\"
他总是这样，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最温柔的话。
靳安诺吸了吸鼻子，刚想反驳，就看见路口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窗降下后露出哥哥助理小张的脸：\"靳小姐，靳总让我来接您。\"
她只好拉开后座车门，一股干燥的暖气扑面而来。副驾驶座上放着个保温桶，她伸手摸了摸，温热的触感透过不锈钢传来。
\"靳总让我给您带了姜茶。\"小张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说您早上出门穿得少。\"
靳安诺抿了抿唇，打开保温桶时热气氤氲而上，姜片和红糖的香气混着淡淡的柠檬草味——是哥哥常用的那款古龙水味道。
她小口喝着姜茶，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街景，忽然想起小学三年级那个雨天。
她忘了带伞，哥哥冒雨从初中部跑来接她，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自己却淋得像只落汤鸡，回家后发了三天高烧。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时，雨势丝毫未减。小张刚想下车撑伞，后车门却被从里面推开。
靳安诺跳下车，撑开自己的伞就往单元门跑，却在冲进大堂时撞到个坚实的胸膛。
\"跑这么急？\"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靳葚昀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肩膀，掌心隔着湿冷的外套传来暖意，\"身上都湿了。\"
他今天似乎提前回了家，没穿西装，只着件浅灰色羊绒衫，发梢还沾着未擦干的水珠。
靳安诺仰头看他，发现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露出半截彩虹色的雨靴。
\"给你的。\"他晃了晃袋子。
\"哥你怎么知道我......\"靳安诺的话卡在喉咙里。
早上出门时她盯着鞋柜里旧雨靴犹豫了半天，没想到哥哥竟然注意到了。
\"先进电梯。\"靳葚昀将她的湿伞收进伞桶，顺手接过保温桶，\"姜茶喝了吗？\"
\"喝了......\"她跟着他进电梯，看着镜面里两人的倒影。
哥哥比她高出一个头，肩膀宽厚，羊绒衫的袖口卷着，露出腕上那块她送的、便宜却被他戴了很久的手表。
而她自己，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裙摆还在滴水。
电梯门打开时，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靳葚昀将雨靴放进玄关柜，转身就去解她的外套：\"快去洗澡，我煮了热汤面。\"
靳安诺却赖在他身边不肯动，鼻尖蹭着他羊绒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哥，你是不是又翘班了？\"
\"开完会就回来了。\"靳葚昀揉了揉她头发，指尖触到湿发时皱了皱眉，\"快去换衣服，不然该感冒了。\"
她慢吞吞地挪进浴室，热水冲在身上时才觉得渐渐回暖。
换好家居服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碗沿放着碟切好的酱牛肉，旁边还有个装着橙子的果盘——她昨天随口提了句想吃酸的。
\"加了嫩豆腐和海带。\"靳葚昀替她舀了勺汤，\"尝尝看咸淡。\"
面条吸饱了骨汤的鲜味，豆腐入口即化，靳安诺吃得鼻尖冒汗，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几声闷雷。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里的筷子差点掉进碗里。
\"怕打雷？\"靳葚昀放下筷子，伸手关掉客厅的主灯，只留下沙发旁的落地灯，\"以前不是还敢踩水坑吗？\"
\"那是小时候！\"靳安诺小声嘟囔，筷子在碗里戳着豆腐，\"现在觉得打雷好响......\"
靳葚昀没说话，只是起身从书房抱来个毛绒兔子玩偶——那是她十岁生日时他送的，至今还摆在她床头。
他将玩偶塞进她怀里，自己则坐回对面，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面。
雨势渐渐变大，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落地窗上，雷声也越来越近。
安诺抱着兔子玩偶，眼睛却忍不住瞟向窗外。就在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时，她猛地低下头，却感觉手腕被轻轻握住。
\"看着我。\"靳葚昀的声音在暖黄的灯光里显得格外清晰，\"打雷的时候，看着亮的地方就不会怕了。\"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靳安诺愣愣地看着他。
落地灯的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像盛着两簇跳动的烛火。
\"好像......真的不那么怕了。\"她小声说，耳朵尖却慢慢红了。
靳葚昀笑了笑，松开她的手腕，将自己碗里的煎蛋夹给她：\"快吃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客厅里却安静得只剩下碗筷轻碰的声音和落地灯轻微的电流声。
靳安诺偷偷看哥哥，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雨幕，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
\"哥，\"她忽然开口，\"你还记得小学那次吗？你淋着雨来接我，结果发烧了。\"
靳葚昀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记得。你当时非要把橡皮糖分给我吃，黏得我校服上都是。\"
\"才没有！\"靳安诺急得差点站起来，\"明明是你自己说......\"
\"说什么？\"他挑眉看她，故意逗她。
\"说......说就算发烧，吃到安诺的糖也会好起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热得像刚煮好的汤面，\"结果你第二天还是没去上课......\"
靳葚昀放下筷子，伸手替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因为那时安诺还小，需要哥哥保护。\"
\"现在也需要！\"她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低头扒拉面条，却不小心呛到了。
靳葚昀递过温水，手指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哥，\"她放下水杯，看着他，\"以后下雨，我们一起撑伞好不好？\"
靳葚昀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落进雨幕里的星星。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头，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像在回应窗外的雨声。
\"好。\"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以后每一个雨天，哥哥都给你撑伞。\"
落地灯的光在他眼底流转，窗外的雨幕仿佛成了最温柔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