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冯玉兰被一阵细微的震动声惊醒。
她睁开酸涩的双眼,卧室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丝惨白的月光。
身旁的张硕正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动作轻得像是在拆除炸弹。
他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屏幕亮起又熄灭,像一只发光的萤火虫。
冯玉兰立刻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假装仍在熟睡。这是她结婚以来学会的生存技巧——在张硕面前,无知即是安全。
床垫轻微下陷,张硕的体温离开了。冯玉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丈夫抓起手机,光着脚快步走向卫生间。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瘦削,肩胛骨像两片锋利的刀。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关上,但没有完全合拢,留下一道两指宽的缝隙。
冯玉兰数到三十,确认张硕不会突然出来后,才慢慢坐起身。
五月的夜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在她汗湿的后颈上,激起一阵战栗。
她应该躺回去继续睡觉。上周就因为她半夜起床喝水,张硕把一整杯热茶泼在她腿上,至今还留着一块硬币大小的疤。
但今晚,一种奇怪的直觉拽着她的胃,告诉她必须知道那通电话的内容。
冯玉兰赤脚下床,瓷砖的冰凉从脚底直窜上脊背。她像只猫一样无声地挪到卫生间门口,耳朵贴近那道缝隙。
\"...这批不行,纯度太低...\"张硕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金会不满意...\"
老金?冯玉兰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她从未听张硕提起过。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张硕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不可能!我们说好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现在连七十都不到...\"
他的声音里带着冯玉兰从未听过的凶狠,\"你知道老金的规矩。\"
一阵沉默。冯玉兰能听到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还有张硕手指敲打瓷砖的节奏——哒、哒、哒,像定时炸弹的倒计时。
\"好,明天...不,今晚三点,老地方。\"张硕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这种平静比愤怒更可怕,\"带上该带的东西...别忘了上次的教训。\"
冯玉兰的指甲不自觉地抠进门框的油漆里。上次的教训?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张硕冷笑一声:\"Jason的事处理干净了?...那就好...记住,老金最讨厌留下尾巴。\"
Jason?这又是谁?冯玉兰的思绪被一阵刺痛打断——她的指甲劈了,一小片倒刺翘起来,渗出一滴血珠。
她下意识地把手指含进嘴里,却在这时听到张硕说出一句让她血液凝固的话:
\"实在不行就按老办法.…..沉到东港去,那边水深。\"
冯玉兰的膝盖一软,不小心碰到了门框,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卫生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冯玉兰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条细线,她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砰、砰、砰。
卫生间的门猛地被拉开,张硕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月光从背后照过来,他的五官陷在阴影里,只有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簇幽暗的火。
\"你在这干什么?\"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
冯玉兰的嘴唇颤抖着:\"我...我想上厕所...\"
张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他的拇指正好按在那块被烫伤的疤痕上,恶意地加重力道。
\"听到什么了?\"他凑近她的耳朵,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上,带着牙膏的薄荷味和某种说不清的酸腐气息。
\"没...什么都没听到...\"冯玉兰的声音细如蚊呐,\"真的...\"
张硕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足足十秒,突然松开手,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容:\"去吧,不是要上厕所吗?\"
冯玉兰如蒙大赦,赶紧钻进卫生间,锁上门后才敢大口喘气。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睛瞪得老大,活像见了鬼。
她打开水龙头,让水流声掩盖自己的啜泣。
当冯玉兰终于鼓起勇气出来时,张硕已经回到床上,背对着她这边。她轻手轻脚地躺下,尽量不碰到他,身体紧贴着床沿,仿佛那边是万丈深渊。
\"玉兰。\"张硕突然开口,吓得她浑身一颤。
\"...嗯?\"
\"转过来。\"
冯玉兰慢慢转身,看到张硕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他的表情出奇地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她许久未见的温情。
\"最近工作累吗?\"他轻声问,手指抚上她的脸颊。那只手刚刚还像铁钳一样掐着她的手腕,现在却温柔得像羽毛。
冯玉兰的胃部绞紧,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比暴力更令她恐惧。她太了解张硕了——每当他特别\"温柔\"的时候,往往意味着更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还...还行...\"她小心翼翼地回答。
张硕的手指滑到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超市那个李主管还找你麻烦吗?\"
冯玉兰的心跳漏了一拍。李主管上周确实因为她打碎一瓶红酒扣了她半天工资,但她从没跟张硕提过这事。
\"你...你怎么知道?\"
张硕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玉兰。\"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巴,\"就像你也知道一些我的事,对吗?\"
冯玉兰的血液瞬间变冷。他在试探她。
\"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发誓...\"
张硕突然凑近,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记住,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你在老家的父母………”
\"我什么都不会说...\"泪水终于决堤,滚烫地滑下脸颊,\"求求你...\"
张硕满意地拍拍她的脸:\"乖。睡吧。\"
他翻过身,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仿佛刚才的威胁只是一场噩梦。
但冯玉兰知道那不是梦——张硕手指留下的触感还火辣辣地印在她的皮肤上,那句关于她父母的威胁像毒蛇般盘踞在她心头。
她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海中不断回放那通电话的片段:\"老金\"、\"Jason\"、\"沉到东港\"...这些零碎的词语拼凑出一幅可怕的图画,而她不敢直视其中的含义。
清晨五点,张硕的闹钟响了。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甚至亲了亲冯玉兰的额头,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但当他转身穿衣服时,冯玉兰注意到他后腰处别着一个奇怪的凸起——像是...一把刀的形状。
\"今天我要加班,\"张硕系着领带说,\"不用等我吃饭。\"
冯玉兰点点头,眼睛盯着被角。等大门关上十分钟后,她才敢起身,第一时间冲进卫生间——张硕可能会留下什么线索。
卫生间里弥漫着剃须膏的薄荷味,掩盖了其他气息。冯玉兰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垃圾桶里只有几张用过的纸巾,洗手台上摆着整齐的洗漱用品,镜子一尘不染...
正当她准备放弃时,一滴暗红色的污渍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滴污渍在马桶边缘,已经干涸,像是被匆忙擦拭过但没擦干净。冯玉兰蹲下身,用手指轻轻一抹——是血。
她的思绪立刻回到那通电话:\"Jason的事处理干净了?\"
一阵眩晕袭来,冯玉兰不得不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她颤抖着撕下一截卫生纸,蘸水擦掉那滴血迹,然后冲进马桶。
证据消失了,但记忆不会——张硕可能参与了某种暴力犯罪,甚至...谋杀。
早餐时,婆婆张淑敏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脸色这么差,病了?\"
\"没...没睡好...\"冯玉兰低头喝粥,避开婆婆探究的目光。
张淑敏哼了一声:\"年纪轻轻就失眠,都是玩手机玩的。\"
冯玉兰没有辩解。婆婆虽然刻薄,但至少不会威胁她的父母。在这个家里,张淑敏的擀面杖比张硕隐藏的刀更\"安全\"。
去超市上班的路上,冯玉兰的脑海里不断闪回那通电话的片段。在员工更衣室,她趁没人注意,从工作证夹层里掏出一张纸条,匆匆写下记住的关键词:
\"老金 - Jason - 东港 - 沉 - 纯度70% - 今晚3点老地方\"。
她把纸条重新藏好,手指发抖。这张纸片可能是她未来的保命符——如果张硕真的做了什么,这就是证据。
一整天,冯玉兰都心不在焉。她打碎了两个鸡蛋,算错三次找零,还被顾客投诉态度冷淡。
李主管警告她再这样下去就扣工资,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晚上回家,张淑敏正在看电视,见她进门只是抬了抬眼皮。
冯玉兰机械地准备晚饭,耳朵却竖着听门外的动静——张硕说今晚要\"加班\",但谁知道他到底去哪?
十一点,张淑敏回房睡觉了。冯玉兰假装整理冰箱,实则偷偷观察婆婆的动静——张淑敏的房门关紧后,她立刻行动起来。
她先检查了张硕常穿的几件外套口袋,只找到一些零钱和超市小票。然后她冒险溜进婆婆的房间——张硕有时会把东西藏在母亲那里,认为冯玉兰绝不敢去翻。
张淑敏的鼾声均匀而响亮。冯玉兰踮着脚走到衣柜前,轻轻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在一堆旧毛衣下面,她的手碰到一个硬物——是个鞋盒。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鞋盒,掀开盖子。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条领带和一些小饰品,最上面是一个精致的皮质领带盒,烫金的\"Kiton\"字样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发亮。
冯玉兰打开领带盒,里面空空如也,但盒底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城东工业区b7仓库,周三3Am\"。
今天是周二,明天就是周三...这个地址和时间与张硕电话里说的\"今晚三点老地方\"吻合吗?
冯玉兰的心跳如擂鼓。她应该把纸条放回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但某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关键线索。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拍下纸条,然后把一切恢复原状。就在她刚关上抽屉时,张淑敏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了几句梦话。
冯玉兰僵在原地,冷汗浸透了后背。等鼾声再次响起,她才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回到自己房间,冯玉兰把手机藏在枕头下,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她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思绪却飘向那个仓库地址——她应该去看看吗?那太危险了。但如果不亲眼确认,她永远不知道张硕在做什么...
凌晨两点,整栋房子沉浸在寂静中。冯玉兰轻轻起身,穿上深色外套,把手机和工作证塞进口袋。她要在张硕到达前先去那个仓库看看,至少要确认那里到底有什么。
正当她准备开门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去哪?\"
冯玉兰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慢慢转身,看到张淑敏站在走廊阴影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
\"我...我睡不着...出去走走...\"冯玉兰的声音细如蚊呐。
张淑敏走近几步,月光照在她皱纹纵横的脸上:\"半夜两点散步?\"她冷笑一声,\"去找我儿子?\"
冯玉兰不知如何回答。承认会暴露她知道张硕的行踪,否认又显得更可疑。
出乎意料的是,张淑敏突然压低声音:\"看到什么了?\"
冯玉兰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什么?\"
\"那个鞋盒,\"张淑敏的眼睛眯起来,\"你翻了我的东西。\"
冯玉兰的腿开始发抖。她应该撒谎,但面对婆婆锐利的目光,她发现自己无法编造谎言:\"我...我找到一张纸条...仓库地址...\"
令她惊讶的是,张淑敏没有发怒,而是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我也听到了那通电话。\"
冯玉兰瞪大眼睛:\"您...您知道老金是谁吗?\"
张淑敏摇摇头,脸上的皱纹在月光下显得更深:\"但我知道我儿子最近不对劲。\"她顿了顿,\"你打算去那个仓库?\"
冯玉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太危险了...\"
\"确实危险,\"张淑敏出乎意料地赞同,\"但有些事必须亲眼确认。\"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种奇怪的同盟感在黑暗中滋长。
最终,张淑敏叹了口气:\"明天再说。现在回去睡觉,别让他起疑。\"
冯玉兰乖乖回到床上,但睡意全无。
婆婆反常的态度让她更加不安——如果连张淑敏都觉得事情严重,那真相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窗外,五月的夜风摇动着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窃窃私语的幽灵,讲述着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