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沿着登山步道的碎石子跳跃,木欣荣握着手机晃了晃屏幕,屏幕上\"旅费报销50%\"的活动弹窗映得他眼角发亮。
朝幽叶背着登山包从背后撞了撞他肩膀,运动发带将额前碎发束得干净,露出线条利落的眉骨:\"手气这么好,等会得请我们喝山顶的姜茶。\"
三人的笑声混着晨间露水,在蜿蜒向上的山路上荡开。
越往上走,云流越像被揉皱的棉絮。当他们在弯道处驻足时,正看见云海如瀑布般漫过对面山脊,乳白的浪头裹着松涛声倾泻进深谷。
夜清流的运动鞋踩在沾着苔藓的岩石上,指尖捏着手机调整角度,忽然被木欣荣的手肘撞了撞——朝幽叶单膝跪在步道边缘,正用登山杖挑起一株横生的野杜鹃。
淡紫色花瓣上的光斑随着他手腕晃动,在取景框里碎成星子。
变故发生在半山腰的观景台。原本贴在天幕上的薄云突然凝成铅块,西南方向的云层裂开缝隙,银蛇般的闪电窜出时,木欣荣正抬手擦汗,指尖触到的风里已经裹着雨的腥气。
\"操!\"朝幽叶骂了一声,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就砸在他发带上。
三人手忙脚乱地往背包里塞手机时,夜清流忽然指着左侧山坳:\"看那边!\"
灰黑色的旧宅伏在雨幕里,像具褪了毛的兽骨。外墙的石灰剥落得不成样子,露出底下开裂的青砖,窗框黑洞洞的,檐角挂着的铜铃早没了铃舌,只剩铁环在风里晃出吱呀声。
木欣荣踩过门口腐烂的落叶时,鞋底碾到半片碎瓦,发出细碎的脆响。
屋内的腐木味混着蛛网尘埃,朝幽叶摸出打火机点燃应急蜡烛,火光跳了两跳,照亮满墙剥落的墙纸——底下隐约能看见泛黄的儿童画报,小熊维尼的笑脸被虫蛀得支离破碎。
\"这鬼地方能住人?\"木欣荣用登山杖挑开迎面而来的蛛网,蛛丝在烛光里泛着珍珠母的光泽,粘在杖尖晃来晃去。
夜清流没搭话,他的目光被楼梯吸引:深褐色的木阶上积着半寸厚的灰,却有一道模糊的拖痕,从转角延伸到二楼。
蜡烛光晕里,朝幽叶的影子在墙上晃成巨人,他弯腰捡起墙角半块饼干盒,铁皮上印着的米老鼠耳朵缺了口,像是被什么咬过。
夜清流踏上楼梯时,第三级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电筒的光束切开黑暗,二楼走廊的尽头有扇虚掩的门,门框上挂着褪色的门牌,勉强能辨认出\"儿童房\"三个字。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陈年老灰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光柱扫过歪斜的衣柜——柜门半开着,里面挂着件白色连衣裙,裙摆拖在地上,布料上爬满褐色霉斑。
书桌靠近窗台,木纹里嵌着深浅不一的划痕,最显眼的是道十字形刻痕,交叉点上结着暗红的斑点。
当手电筒扫过桌面时,夜清流瞳孔骤缩:那行\"我讨厌他……\"的字迹虽然褪色,却带着刻骨的用力,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像滴干涸的血。
笔记本卡在桌脚缝隙里,硬壳封面裂成三瓣,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夜清流蹲下身时,膝盖压到块碎玻璃,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拍打灰尘时,他注意到封面上用蜡笔涂过的痕迹,尽管颜色早已褪去,仍能看出是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牵着一只缺了耳朵的兔子。
虽然它们随着岁月的脚步逐渐消失,只有那寥寥无几的印迹,勉强可以看岀一点。
小孩子的世界里总是充满童趣的,但是这本日记有所不同,冰冷冷的文字很难让人相信出自一个孩子。
[xxxxx年10月5日 星期五
我…并不是想写点什么才写的,我只是为了证明我的存在,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我不能走路,似乎从出生起就这样了。
我意识到自己跟别人的不同,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这点只有我自己发现,照顾我的人只有家庭教师,我常用A老师来称呼她。
我没见过我的父亲,我的母亲经常独自一人待在书房里,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母亲对我的一切事情从来不管,但即使是这样的她会满足我一切需求,给予我优质的物质生活,我根本一点都不想要……]
[xxxxxx年12月5日 星期六
好痛苦!让我从这个被氧化了的世界解脱吧,我似乎一直在维系着我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她说我是一个很乖的孩子,直到那个男人来到我家,我称他为c,那之后家里总是会出现其他的陌生面孔,一个接着一个的,不断循环…………
我的病情也在逐渐恶化,骨头似要被撕裂了,病魔侵蚀着我这具脆弱的身体,也许下一秒,明天我就已经倒下了。
我不喜欢那些男人,他们看我的眼神如同看待玩物,我有一种预感,也许我没有病,只是我觉得自己是有病的……我可能…永远…也无法逃离这牢笼了吧………]。
他注意到10月5日的段落里,\"不能走路\"四个字被反复涂改,最后那个句号戳破了纸背。
夜清流的手指划过\"家庭教师A老师\"的字样,忽然注意到页角有个小图案:用尺子画的方框里,歪歪扭扭写着\"妈妈\",却被粗粗的黑线划掉。
12月5日的文字里,\"c\"这个字母被用力描粗,周围有指甲抓挠的痕迹。\"骨头似要被撕裂\"这句旁边,有团深色污渍,像是水滴干涸后的形状。
夜清流翻到了本子的最后一页,手电筒光束在颤抖,照亮最后那行字:\"如果我从未踏入人间,就好了。\"
字体突然变得工整,每个字都像用尺子量过,末尾的句号圆得异常,像只睁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