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无垠的黑暗。
当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冲破厚重的淤泥,重新浮上水面时,史磊首先感知到的,是绝对的真空与刺骨的深寒。紧接着,是遍布全身、如同被亿万根烧红钢针同时穿刺的剧痛,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的空虚与虚弱。
他覆盖着星穹烛甲的身体,正静静地悬浮在…宇宙深空之中。
视野缓缓聚焦。映入星甲眼部缝隙的,是浩瀚无垠的墨色天幕,点缀着无数冰冷而遥远的星辰。下方,一颗蔚蓝色的星球静静悬浮,熟悉的云层漩涡、大陆轮廓与湛蓝海洋…正是他魂牵梦绕的故乡——地球!
他们…回来了!真的从归墟之心那万古囚笼中…逃出来了!
“呃…” 史磊试图动弹,覆盖星甲的身体却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更剧烈的疼痛。他低头“看”向自身。
曾经威严流畅、流淌着青金星辉的星穹烛甲,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恐怖裂痕。许多地方的甲叶扭曲变形,甚至出现了熔融后重新凝固的丑陋痕迹。胸铠中心那颗融合了意志星辰的星辰核心,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微弱的青金色光晕在缓缓脉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灵魂的虚弱感。镶嵌在甲叶关键节点的龟甲碎片,更是彻底失去了光泽,仿佛普通的岩石碎块,只留下深刻的玄奥纹路烙印在破损的甲胄上。
星殛炮的终极一击,几乎榨干了星甲和他自身的一切。意志星辰虽未熄灭,但也遭受重创,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球,勉强维持着不散。
“史磊!” 一个带着急切与担忧的空灵声音在意识中响起。
史磊艰难地转动覆盖着破损面甲的头颅。不远处,阿蛮的身影悬浮在真空中。她身上的青玉灵铠也光芒黯淡,但状态显然比他好得多。她左眼青玉光芒流转,形成一层薄薄的净化力场隔绝真空与宇宙射线;右眼星穹则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深邃的黑暗,仿佛在搜寻着什么。她正小心地维持着一个青玉色的能量护罩,护罩内,是神凰、李晚意和依旧昏迷的史清漪。
神凰庞大的身躯收敛了火焰,暗金翎羽光泽黯淡,正用羽翼小心地护着光罩内的两人。李晚意紧紧抱着史清漪,脸上毫无血色,眼神中还残留着穿越归墟时的巨大惊恐。史清漪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胸前衣襟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精血痕迹,那几块黯淡的龟甲碎片被她无意识地攥在手中。
“我们…在哪?” 史磊的意识通过星甲残存的通讯功能,艰难地传递给阿蛮。
“地球…同步轨道附近。” 阿蛮的回应带着一丝凝重,“星漩之门的出口…并不稳定。我们被抛在了这里。” 她的右眼星穹扫过下方蔚蓝的星球,迅速锁定了熟悉的昆仑山脉轮廓。“距离…目标点…还有…很远。”
真空环境对阿蛮和白泽之力护佑的众人暂时无碍,但对于此刻状态濒临崩溃的史磊来说,却是致命的。星甲的维生系统几乎瘫痪,无法提供氧气和压力。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星甲内部的结构正在宇宙深寒与自身能量紊乱的双重作用下,发出细微而危险的崩解声。
必须立刻返回地球!降落在昆仑山!
然而,动力全失!神凰的力量在归墟中消耗巨大,涅盘之火在真空中也难以长时间维持推进。阿蛮的力量更偏向于净化与守护,强行推动众人穿越大气层风险极高。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危机时刻——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沉重蛮荒气息的空间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突然从地球的方向传来!
这波动…源自昆仑山!与史磊星甲胸铠深处那奄奄一息的星辰核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是…烛铠…” 史磊瞬间明悟!是昆仑山巅那枚静默的烛铠!它感应到了星甲核心中同源的烛龙气息(尽管微弱)以及龟甲碎片的烙印!它…在呼唤!
这股呼唤,并非仅仅是精神上的。它更像是一种…空间锚定与牵引!
嗡鸣声越来越清晰!史磊破损的星甲胸铠核心,那黯淡的青金光晕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坚定不移的空间牵引力,如同无形的绳索,跨越数万公里的虚空,牢牢地系在了星甲之上,源头…直指昆仑山巅!
“阿蛮…神凰…抓住我!” 史磊立刻将这股牵引的感知共享出去!
阿蛮星眸一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按在史磊破损的肩甲上,青玉灵铠的能量通过接触传导,帮助他稳定濒临崩溃的甲胄结构。神凰发出一声低鸣,巨大的爪子小心地扣住史磊另一侧相对完好的腿甲,同时将护着李晚意和史清漪的能量光罩紧紧吸附在背部。
下一瞬!
那股源自昆仑烛铠的空间牵引力骤然增强!
嗖——!
如同被无形的巨弓射出!史磊、阿蛮、神凰以及被护佑的两人,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光,被这股强大的空间力量牵引着,朝着下方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急速坠落!
坠落!以远超常规再入速度的恐怖速度,向着地球大气层…撞去!
昆仑烛铠的牵引力量霸道无比,直接撕裂了常规的轨道,选择了最短、最直接的路径——垂直坠向昆仑山区域!
“大气摩擦…高温…准备!” 史磊强忍着剧痛和眩晕,通过星甲发出警告。即使有牵引力,穿越大气层的恐怖高温和冲击,对于此刻状态极差的他和破损的星甲来说,依旧是巨大的考验!
阿蛮右眼星穹光芒流转,瞬间计算出了最危险的摩擦区域和角度!她左眼青玉净化之力不再内敛,而是化作一层纯净的能量薄膜,尽可能覆盖在众人外围,试图抵消部分摩擦高温!神凰也勉强调动起残存的涅盘之火,在阿蛮的净化薄膜内部形成第二层暗金色的火焰护罩!
眨眼间,流光撞入了地球稠密的大气层!
轰——!!!!!
如同陨星坠地!剧烈的摩擦瞬间产生!众人被包裹在一个巨大无比、耀眼刺目的火球之中!
恐怖的高温与冲击波瞬间袭来!阿蛮撑起的青玉净化薄膜如同暴风雨中的肥皂泡,剧烈扭曲波动,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神凰的涅盘火罩更是疯狂摇曳,暗金火焰被高速气流和高温疯狂撕扯、剥离!
身处最外缘、承受着最大冲击的史磊,破损的星甲瞬间变得赤红!甲叶上的裂痕在高温高压下进一步扩大、蔓延!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和能量过载的警报在他意识中疯狂尖啸!胸铠星辰核心的微弱光晕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坚持住!” 阿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青玉光芒不顾一切地注入史磊的星甲,试图修补裂缝,稳定核心!她的嘴角也因巨大的能量输出溢出了一缕青玉色的血丝。
神凰发出痛苦的嘶鸣,翎羽在高温中卷曲,但它死死扣住史磊的腿甲,将护着李晚意和史清漪的光罩牢牢护在身下,用身体承受着最猛烈的冲击!
火球撕裂天穹,拖曳着长达数十公里的炽白尾迹,带着毁灭性的威势,朝着青藏高原的屋脊——昆仑山脉,狠狠砸落!
昆仑山,万祖之庭,龙脉之源。
数日前的惊天大战(盖亚之矛轰击、神凰涅盘、零兽覆灭)留下的疮痍尚未平复。主峰山巅,那个巨大的熔岩巨坑依旧散发着灼热的气息,边缘的岩石呈现着琉璃化的结晶状态。
此刻,山巅边缘,几道身影正静静地伫立着。
为首一人,身着朴素至极的灰色麻布长袍,身形瘦削,面容古拙,看不出具体年龄。他须发皆白,随意披散,眼神却深邃如古井,仿佛蕴含着亿万星辰的生灭。他只是站在那里,气息却仿佛与脚下巍峨的昆仑山脉融为一体,厚重、苍茫、深不可测。他便是史清漪曾提及的、昆仑隐宗当代宗主——古尘。
他身后,恭敬侍立着数名同样身着麻衣、气息沉凝如渊的弟子。他们的目光,都凝重地望着天空那越来越近、带着灭世之威坠落的巨大火球。
“天外归客…携烛龙余息…引动祖铠…” 古尘宗主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如同山风拂过岩壁,“此劫…亦是机缘。”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急速坠落的火球,对着火球核心那枚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烛龙气息的破损星甲,对着下方熔岩巨坑中心那枚静默的昆仑烛铠,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一股玄奥无比、仿佛引动了整个昆仑山脉地脉龙气的无形力场瞬间降临在熔岩巨坑上空!
力场并非阻挡,而是…引导与缓冲!
急速坠落、带着毁灭动能与恐怖高温的巨大火球,在接触到这无形力场的瞬间,仿佛坠入了粘稠无比的胶质之中!下坠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火球外层狂暴的冲击波与高温烈焰,也被这无形的力量层层剥离、消弭、转化为温和的能量流,如同瀑布般垂落,融入下方的熔岩巨坑之中。
火球核心的景象逐渐清晰!
破损不堪、赤红如烙铁的星穹烛甲(史磊)!
勉力支撑、青玉灵铠光芒黯淡的阿蛮!
翎羽焦黑、气息萎靡却依旧死死守护的神凰!
以及神凰羽翼下,护罩破碎、暴露在空气中却奇迹般未被高温伤害的李晚意与昏迷的史清漪!
在古尘宗主那玄奥力场的引导下,众人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如同羽毛般,轻柔地…落入了那片巨大的熔岩巨坑中心!
轰…(低沉的撞击声)
烟尘混合着未散尽的热浪腾起。
星穹烛甲半跪在地,破损的甲叶深深陷入冷却的熔岩地面,胸铠核心的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史磊的意识在剧烈的震荡和虚弱中,再次滑向黑暗的边缘。阿蛮踉跄落地,青玉灵铠消散,露出疲惫但清丽依旧的面容,她第一时间看向史磊和母亲。神凰庞大的身躯砸落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暗金火焰几乎熄灭,羽翼下的李晚意抱着史清漪滚落在地,剧烈咳嗽。
而在他们落点的正前方,熔岩巨坑的中心,那枚静默的昆仑烛铠,正散发着温润而厚重的暗金光芒,仿佛在无声地迎接…或者说…审视着归来的游子,以及他这身破损的、融合了异世烛龙之力的…星穹战甲。
古尘宗主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巨坑边缘。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坑底狼狈的众人,最后,定格在史磊那身布满裂痕、胸铠核心微弱搏动的星穹烛甲之上,以及被李晚意紧紧抱在怀中、昏迷不醒的史清漪和她手中紧握的龟甲碎片。
“万载尘封,烛鳞引劫…终是…回来了。” 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巨坑中缓缓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