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和某种生物巢穴特有的腐败气息的空气,灌满了史磊的口鼻。他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仿佛整个颅骨都被那恐怖的地震震裂了。短暂的失忆后,坠入黑暗深渊的瞬间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涌回——狂暴的沙尘龙卷、磐石军官冰冷的枪口、大地裂开的巨口、以及那在风眼中心一闪而过的、令人心悸的黑红巨影……
“阿蛮!”史磊心中一紧,挣扎着想要坐起,浑身的骨头都在呻吟。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松软的、散发着霉味的厚厚苔藓上。微弱的光线从头顶极高处一个碗口大的裂缝透下,勉强照亮了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他立刻在身边摸索,很快触碰到一个蜷缩的、冰冷的小身体。阿蛮就躺在他旁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颈侧那片淡青色的鳞片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玉石。神骸财团的精神干扰和坠落的冲击,显然对她的伤害极大。
史磊强忍着眩晕,小心翼翼地将阿蛮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冰凉,心跳微弱得让人心慌。他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手背上的火焰印记因为之前的透支和环境的阴冷而显得格外黯淡。他集中全部精神,努力调动体内那丝仅存的、源自毕方的温暖力量,试图将其转化为温和的治愈能量注入阿蛮体内。
然而,力量太微弱了。那点微弱的红光如同风中残烛,仅仅让阿蛮冰冷的皮肤回暖了一点点,她的呼吸依旧细若游丝,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
“不行……这样不行……”史磊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无力感。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溶洞和某种巨大生物挖掘痕迹混合形成的地下空间。洞壁上布满了爪痕和巨大的啃噬痕迹,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土蝼气息。地面上散落着许多巨大的、布满孔洞的骸骨,有些像是大型野兽,有些……则带着明显不属于野兽的、类似盔甲的金属残片。这里显然是一个大型土蝼族群的巢穴!他们只是暂时没有回来,或者……被之前那场恐怖的地震惊扰了?
就在这时,史磊的目光被洞穴深处一个方向吸引。那里,似乎有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淡蓝色光芒在闪烁,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飘散过来。这股气息带着浓郁的生命力,与他体内枯竭的毕方之力竟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如同干涸的土地渴望甘霖!
水源?还是……别的什么?
希望的火苗瞬间点燃!史磊咬紧牙关,将阿蛮背在背上,用撕下的衣襟简单固定住,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蓝光的方向走去。脚下的地面湿滑泥泞,混杂着土蝼的排泄物和腐烂的苔藓植物,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洞穴深处传来水滴落下的“嘀嗒”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越往里走,那股清新的生命气息就越发浓郁。终于,绕过几根巨大的、仿佛支撑着穹顶的石笋,眼前的景象让史磊精神一振!
这是一个相对较小的洞窟,中央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大约数米见方的浅水潭。潭水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不断流转变化的淡蓝色!水潭边缘生长着一些奇异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和蕨类植物。而那纯净的蓝光和浓郁的生命气息,正是从这潭水中散发出来的!潭水底部,似乎还沉淀着一些细碎的、同样散发着微光的蓝色晶沙。
“灵泉……”史磊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阿蛮放在水潭边一块相对干净、平滑的石头上。潭水散发的气息让他疲惫的身体都感到一阵舒适。
他立刻捧起一捧淡蓝色的潭水,小心地喂到阿蛮嘴边。清凉的液体浸润了她干裂的嘴唇,顺着喉咙滑下。奇迹发生了!阿蛮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她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更让史磊惊喜的是,她颈侧那片黯淡的淡青色鳞片,在接触到水潭散发的气息后,竟然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有效!这水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
史磊心中大定。他立刻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浸透在潭水中,然后小心地为阿蛮擦拭脸颊、脖颈和手臂,特别是她颈侧那片鳞片周围。清凉的潭水仿佛蕴含着奇妙的生机,不仅清洁了污垢,更如同最温柔的抚慰,滋养着她受创的身心。
随着擦拭,阿蛮的眉头微微舒展,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呻吟从她口中溢出。她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终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初时,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充满了坠落后的恍惚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但当她的目光聚焦在眼前正小心翼翼为她擦拭的史磊脸上,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疲惫时,那份恐惧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了。
“史……磊……哥哥?”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劫后余生的脆弱。
“是我,阿蛮。没事了,我们暂时安全了。”史磊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停下动作,将浸湿的布巾递给她,“感觉怎么样?喝点水。”
阿蛮虚弱地点点头,自己接过布巾,贪婪地汲取着上面蕴含的清凉生机。她环顾四周,看到那散发着淡蓝光芒的水潭和奇异的荧光植物时,眼中也露出了惊奇。当她目光扫过洞壁上那些巨大而狰狞的爪痕时,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这里……是土蝼的老巢?”她认出了那些痕迹,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嗯,应该是。不过暂时没发现它们。”史磊站起身,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的目光,被水潭对面洞壁上的一些东西牢牢吸引住了。
那并非土蝼的爪痕,而是一些……刻痕!非常古老、非常巨大,覆盖了大片的岩壁。刻痕的线条粗犷而流畅,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它们描绘的是一幅幅巨大而神秘的岩画!
史磊走近几步,借着潭水的蓝光和洞壁本身的微弱荧光仔细辨认:
第一幅:无数形态各异、散发着光辉的巨兽(神兽)在星辰间遨游,环绕着一座横跨星河的、由无数光带组成的宏伟之门(星门)。
第二幅:星门光芒万丈,一些模糊的、类似人形的身影(智慧文明?)通过星门降临到一些星球上,与星球上的神兽相遇,似乎在交流、合作。
第三幅:画面变得混乱而黑暗。巨大的战争爆发了!神兽与神兽厮杀,人形生物之间也在战斗!星门在战火中剧烈震荡,光芒变得狂暴而不稳定。
第四幅:星门……崩碎了!巨大的碎片如同燃烧的流星,散落在宇宙各处。神兽与人形生物的关系变得紧张、疏离,甚至敌对。许多神兽遁入蛮荒星球或地底深处,不再与外界接触。
第五幅:一些破碎的星门碎片被描绘成坠落在地下的样子,碎片周围萦绕着淡蓝色的光点(如同眼前潭水的光芒),滋养着地脉和生命……
“这是……神兽与文明的历史?星门的崩坏?”史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些岩画虽然抽象,却清晰地描绘了彼岸印记中闪回的片段——燃烧的舰队、崩裂的星门!它们揭示了星门崩坏的原因:一场波及神兽与智慧文明的内战!
“彼岸……星门……”阿蛮不知何时也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史磊身边。她看着那些岩画,特别是描绘星门崩坏和碎片滋养地脉的画面时,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悲伤和……某种奇异的熟悉感。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触摸着壁画上代表星门碎片周围蓝色光点的刻痕。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岩壁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她颈侧那片淡青色的鳞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而明亮的青玉色光芒!这光芒如同实质,瞬间将她整个人笼罩!与此同时,水潭中的淡蓝色潭水仿佛受到了召唤,水面剧烈波动起来,一道道细小的、凝练如实质的蓝色水汽升腾而起,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飞快地汇入阿蛮周身的光芒之中!
青玉光芒与淡蓝水汽交融,形成一股温和而磅礴的生命能量流!这股能量不仅滋养着阿蛮虚弱的身躯,更有一部分顺着她触摸岩壁的手臂,反哺般注入那古老的壁画之中!
刹那间,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刻痕,竟如同被唤醒的星河,逐一亮起!先是代表星门碎片和蓝色光点的部分,紧接着是描绘神兽与文明交流的部分……整片岩壁上的壁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流淌起梦幻般的青蓝色光晕!无数细小的、由光线组成的、更加精细复杂的符文在壁画表面浮现、流转,如同失传已久的古老文字重新显现!
整个洞窟被这神圣而古老的光芒照亮!磅礴的信息流,带着历史的厚重和神兽的悲鸣,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阿蛮的身体,直接冲入了与她精神力相连的史磊的意识深处!
史磊闷哼一声,感觉大脑如同要被撑爆!他手背上的彼岸印记滚烫得如同烙铁,自发地亮起金红色的光芒,与岩壁上的青蓝光晕交相辉映,如同钥匙插入了锁孔!
一幅更加宏大、更加清晰、更加悲壮的史诗画卷,在他和阿蛮共享的意识中轰然展开:
星门并非自然产物,而是由上古最强大的神兽族群与某个失落的高等文明共同建造的“信标”与“通道”。
战争的导火索,源于对“彼岸之力”(星门能量)的贪婪和滥用。一个名为“蚀心者”的堕落文明分支,企图独占星门,奴役神兽,抽取它们本源力量为己用。
守护星门的白泽一族(阿蛮血脉的源头!)率先发现了阴谋,联合部分神兽和正义文明奋起反抗,惨烈的“星陨之战”爆发。
最终,为阻止蚀心者彻底掌控星门,白泽族长与几位守护神兽引爆了星门核心,导致其崩碎。崩碎的冲击波重创了蚀心者,但也导致盟约破裂,文明失联,神兽遁世……
壁画所在的这个地方,正是一块相对较大的星门碎片坠落点!碎片蕴含的纯净能量,经过漫长岁月与地脉融合,形成了这眼滋养生命的灵泉!而土蝼,正是被这灵泉吸引,在此筑巢,无意中守护了这片遗迹。
信息洪流缓缓平息。岩壁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恢复了古朴的石质。但那些曾经模糊的刻痕,在史磊和阿蛮眼中,已然承载了穿越时空的沉重真相。
阿蛮周身的青玉光芒也收敛回鳞片之中,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泉水洗过,清澈得惊人,更深处多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明悟。她看着史磊,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空灵:
“白泽……守护……盟约……”她轻轻抚摸着颈侧的鳞片,“它们在呼唤……星门……碎片……”
史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他看向那眼淡蓝色的灵泉,又看向洞壁上归于沉寂却意义非凡的壁画。彼岸印记在掌心微微发烫,仿佛与这片土地、与这段失落的历史产生了更深层次的联系。
“我们得离开这里,阿蛮。”史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土蝼随时可能回来。而且……”他想起坠入地缝前看到的磐石军队和神骸捕奴队,“上面的人,不会轻易放弃追捕我们。这片灵泉和遗迹,是我们恢复力量的关键,但也是巨大的目标。”
他走到水潭边,将身上所有能盛水的容器(包括凯恩佣兵团水囊,之前一直没丢)都灌满了那淡蓝色的灵泉。这泉水不仅蕴含生命力,似乎对恢复能量也有奇效。
就在他灌满最后一个水囊时,一阵密集而沉闷的“窸窸窣窣”声,伴随着浓烈的土腥气,从洞穴的几条岔道深处,如同潮水般涌来!那声音,是无数利爪摩擦岩石的声音!
土蝼!它们回来了!而且数量惊人!
史磊脸色一变,迅速将水囊背好,一把拉起阿蛮:“走!”
两人毫不犹豫地冲向洞穴另一端一条相对狭窄、但似乎通向更深处的黑暗甬道。在他们身后,无数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如同鬼火般在洞口亮起,饥饿而暴躁的嘶鸣声瞬间填满了整个地下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