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带着刺鼻腥甜的紫色雾气,正从地底深处那条狰狞的裂缝里汩汩涌出,仿佛大地被割开了一道腐烂化脓的伤口。这雾气如有生命,贴着龟裂的地表和残破的墙根无声流淌、蔓延,贪婪地吞噬着天穹城残存的光线。空气变得粘稠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冰冷的淤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噗通!”
一声闷响从涵婓身后不远处传来。他猛地回头,只见一名正竭力维持着城头破损防御符文的年轻修士,身体晃了晃,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青白。他张着嘴,似乎想发出警告,却只有一口带着黑色絮状物的污血喷溅在冰冷的墙砖上。紧接着,他周身原本稳定流转的护体灵光,如同被戳破的水泡,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彻底溃散、湮灭。他眼中最后一点神采也熄灭了,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皮肤上迅速爬满蛛网般的紫黑色纹路,如同被剧毒侵蚀的瓷器。
“灵力…溃散了!”旁边一个年长些的修士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他徒劳地掐诀,指尖却只逸散出几缕稀薄而混乱的气流,如同风中残烛,转眼便消逝在浓重的紫雾里。“我的修为…我的根基…在融化!像雪一样!”他绝望地抓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漏斗,将他苦修数十载凝聚的灵元疯狂地抽离、瓦解。
恐惧,比紫雾蔓延得更快。城头、街道、残存的塔楼内,此起彼伏的惊呼和绝望的哀嚎汇成一片绝望的浪潮。修士们惊恐地发现,体内赖以生存和战斗的灵力,正不受控制地从四肢百骸、从丹田气海疯狂地逸散出来,化作点点微弱的、色彩驳杂的光屑,一接触到弥漫的紫雾,便如同油滴入火,“嗤啦”一声被点燃、吞噬、同化,加剧了紫雾的汹涌。灵力的溃散并非缓慢流失,而是崩塌,是根基的瓦解。有人试图强行催动法宝,法宝灵光刚亮起便剧烈震颤,随即哀鸣一声,灵性尽失,甚至表面也爬上了诡异的紫斑,如同生锈般迅速腐蚀剥落。
天穹城,这座曾经坚不可摧的堡垒,它的骨骼正在被啃噬。坚固的城墙表面,那些刻印着古老符文的巨石,正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在石面上急速蔓延、增粗,裂痕深处渗出粘稠的、如同污血般的紫黑色液体,所过之处,符文的光泽迅速黯淡、湮灭,坚硬的岩石仿佛被强酸浸泡,变得酥脆、剥落。几处高耸的箭塔在紫雾的包裹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塔身倾斜,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紫黑色的尘埃,如同巨大的墓碑砸向大地。
整个城市都在呻吟,都在腐朽。
涵婓站在城头断裂的垛口边缘,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强行镇压玄甲军哗变时动用的“血核共生阵”正在疯狂反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在体内搏动的血核,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收缩舒张都释放出狂暴的能量乱流,冲击着他的经脉,撕扯着他的脏腑。皮肤下,细密的血线如同活物般游走、凸起,带来一阵阵灼烧与针刺的剧痛,视野边缘不时泛起血色的光晕和跳跃的黑点。他死死咬着牙,铁锈味在口中弥漫,支撑着他不至于倒下。他体内的帝兽之力如同被激怒的狂龙,在血核的禁锢和外界幽冥腐气的双重刺激下左冲右突,发出无声的咆哮,让他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帝兽的意志碎片在他识海中冲撞,带着原始的愤怒和对这污浊气息的极致厌恶,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统帅!”浑身浴血的副将赵磐跌跌撞撞冲到近前,他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伤口处萦绕的紫气正顽固地阻止着愈合。他脸上写满了惊惶,“灵枢核心!是灵枢核心出问题了!腐脉的源头…直指那里!守卫的兄弟…全完了!灵力一触即溃,根本挡不住!”
灵枢核心!涵婓的心脏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那是天穹城的命脉所在,是整座城市防御大阵和地脉能量运转的总枢纽!如果那里被彻底污染…天穹城将不再是堡垒,而是所有生灵的葬身之地!他猛地挺直身躯,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眼中燃烧起不顾一切的决绝火焰。
“守好这里!”涵婓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他没有时间等待,没有时间犹豫。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撕裂浓重紫雾的暗红色残影,朝着城市中心那座象征着绝对防御、此刻却如同巨大毒瘤般被紫黑气息缠绕的灵枢塔疾射而去!
越靠近灵枢塔,空气的粘滞感就越发恐怖,仿佛沉入万丈深海的淤泥。紫黑色的雾气浓得化不开,翻滚、涌动,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和死寂的冰冷。塔身那层由历代强者加持、坚不可摧的结界灵光,此刻如同风中的残烛,剧烈地明灭闪烁,每一次黯淡下去,便有更多的紫黑气息如同跗骨之蛆般从塔基的缝隙、从龟裂的符文脉络中渗透进去。塔身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断蠕动增生的紫黑色苔藓状物质,散发出浓烈的腐败气息。
塔基周围,景象如同地狱。守卫灵枢塔的精锐修士们,他们的结局比城头那些灵力溃散的袍泽更加凄惨。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通往塔门的阶梯和广场上,姿态扭曲僵硬。他们身上的铠甲、法袍连同皮肉骨骼,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部分如同被强酸溶解,流淌着紫黑色的粘液;部分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半透明的晶体化!皮肤下凝结着诡异的紫色晶簇,在残余的微弱灵光映照下,折射出冰冷而绝望的光泽。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几具尸体上,从那些晶簇丛生的部位,竟然抽出了几株妖异的、尚未完全盛开的惨白花苞!花苞紧闭,却微微蠕动着,仿佛在吮吸着尸骸最后的养分,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邪异波动。蚀心魔花的雏形!
涵婓的目光扫过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更多的是焚烧理智的怒火。他深吸一口那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空气,强行压下血核反噬带来的眩晕和剧痛,体内残存的力量——属于他自己的坚韧意志、狂暴的帝兽之力、以及血核共生阵强行抽取的那部分尚未完全失控的能量——被他强行拧成一股,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血色光焰。光焰在浓稠紫雾中艰难地燃烧着,发出“滋滋”的对抗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给我…开!”涵婓低吼一声,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他不再保留,将凝聚的力量狠狠贯注于右拳,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重重轰击在灵枢塔那扇布满紫黑苔藓、灵光黯淡的巨大青铜门扉之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窄的空间内猛烈回荡,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他的拳头为中心轰然炸开!缠绕在门上的紫黑苔藓被瞬间震碎、蒸发,厚重的青铜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拳印,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门轴发出刺耳的断裂声,整扇巨门向内轰然倒塌,砸在地上,激起更加浓郁的紫黑烟尘。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腐朽与某种古老冰冷气息的浊流,如同积蓄了万年的毒气,猛地从洞开的塔门内喷涌而出!涵婓体表的血色光焰被这股浊流冲击得剧烈摇曳,几乎熄灭。他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向后滑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石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胸中气血翻腾得更加厉害,眼前阵阵发黑。
他强撑着抬起头,目光穿透翻腾的紫黑浊气,望向塔内灵枢核心的位置。
那里,本应是天穹城最璀璨、最纯净的能量源泉。然而此刻,巨大的、由无数精密符文和能量管道构筑的灵枢核心,正被一股粗壮如巨蟒的、粘稠得近乎液体的紫黑色能量流死死缠绕、侵蚀着!这股能量流从塔底深处的地脉裂缝中涌出,源源不绝,充满了邪恶的活性。核心处原本如同小太阳般稳定旋转、辐射出温暖强大能量的光球,此刻光芒黯淡到了极点,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紫黑色裂痕,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伴随着大量纯净的灵光碎片被那紫黑能量流强行剥离、吞噬、污染!整个核心都在发出一种痛苦的低沉嗡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
核心周围的空间被极度扭曲,光线在这里被吞噬、弯折,形成一个诡异的漩涡。构成核心本身的符文结构在剧烈闪烁、变形,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崩解、融化,滴落下紫黑色的粘稠物质。整个灵枢塔内部的空间都弥漫着这种毁灭性的污染气息,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但就在涵婓被这末日景象震撼得心神剧颤之时,他的目光,被灵枢核心正下方、那翻滚的紫黑能量流深处,一抹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轮廓牢牢攫住了!
那是一座…棺椁!
它并非实物,更像是由极度凝聚的幽冥能量和某种冰冷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共同构筑出的巨大投影!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沉色泽,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简洁和厚重。它静静地悬浮在灵枢核心正下方的能量乱流之中,如同深渊之眼。无数粗壮的紫黑色能量流正是从这座棺椁虚影的底部延伸而出,如同它的触须,死死缠绕、侵蚀着上方的灵枢核心!
更让涵婓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在那巨大棺椁虚影的棺盖中央,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竖瞳,正缓缓睁开!
那只竖瞳并非血肉构成,更像是由凝固的黑色水晶雕琢而成,深邃得如同宇宙尽头的黑洞,漠然地倒映着灵枢核心崩溃的景象,倒映着涵婓惊骇的面容。没有眼白,没有情感,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裁决众生的绝对冰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漫长时光扭曲的疯狂!
就在涵婓与那竖瞳视线接触的瞬间——
一股无法抗拒的、纯粹由冰冷意志构成的洪流,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涵婓体表那层摇摇欲坠的血色光焰,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扎入了他的识海深处!涵婓如遭雷击,身体剧烈一颤,七窍之中瞬间渗出细小的血珠。
一个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糅合了金属摩擦般的冰冷与某种古老腐朽回响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灵魂核心炸响:
>【愚昧的虫子…】
>【你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界限…】
>【这腐朽的温床…这垂死的世界…】
>【终将…归于永恒的寂静…】
>【吾名…蚀刻终末之影…】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恐怖的精神冲击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诅咒,涵婓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冻结、被撕裂、被这声音中蕴含的无穷恶意彻底湮灭!血核在他体内疯狂搏动,帝兽之力发出濒死的哀鸣与暴怒的咆哮,却根本无法抵御这源自更高层次存在的意志碾压!他膝盖一软,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抠入头皮,试图抵御那几乎要将脑浆都搅碎的剧痛和冰冷。视野被血红和纯粹的黑暗交替占据。
就在涵婓的意识即将被这股冰冷的意志洪流彻底冲垮、碾碎的边缘,异变陡生!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苍茫古意的震动,突然从灵枢核心更深处的下方,从地脉的极渊之地传来!这震动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空间、作用于所有生命本源的低沉脉动!
缠绕在灵枢核心上的紫黑色能量流猛地一滞!
那座悬浮的棺椁虚影,连同其上那只冰冷的竖瞳,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竖瞳中那绝对冰冷的漠然,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惊疑?抑或是…忌惮?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带着点点星辉般碎芒的淡金色气流,如同沉睡了亿万年后初醒的呼吸,艰难地从地脉深处那被紫黑能量重重封锁的某个点,渗透了出来!
这缕气流是如此微弱,在汹涌的紫黑浊流中如同风中残烛,但它出现的那一刻,涵婓识海中那冰冷恐怖的意志碾压,竟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松动!
“呃啊——!”涵婓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喘息之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凭着超越极限的意志力,强行将几乎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眸死死盯住那缕在污浊中顽强闪烁的淡金色星辉气流,又看向棺椁虚影上那只似乎因这缕星辉而微微收缩了一下的冰冷竖瞳。
一个惊雷般的念头劈开他混乱的脑海:这座灵枢塔下,不仅仅沉睡着幽冥的腐脉源头,更镇压着…另一股力量!一股能令这恐怖的“监察使”都为之动容的力量!
“轰隆隆——!”
就在涵婓心念电转的刹那,灵枢塔外,整个天穹城上空,异象陡现!
原本被厚重紫雾笼罩、一片昏沉的铅灰色天穹,毫无征兆地裂开了!并非云层散开,而是空间本身如同破碎的琉璃镜面,硬生生被撕裂出一道横贯天际的巨大豁口!豁口深处,并非深邃的宇宙星空,而是翻滚着令人心悸的、如同沸腾血浆般的暗红色浊流!
更恐怖的是,在那暗红色的空间裂口中央,一轮巨大的、散发着不祥血光的暗红月亮,正缓缓浮现!它的轮廓是如此清晰,如此巨大,几乎占据了小半个撕裂的天空!血月的光芒冰冷而邪异,与下方城市中弥漫的紫黑色腐气相互呼应、交织,将整个天穹城笼罩在一片诡异而绝望的双色光晕之下。
双月同天!血月凌空!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天象,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塔外,本就因灵力溃散而陷入绝望混乱的修士和残存军民,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喊和崩溃的尖叫。血月的光芒仿佛带着某种精神污染的魔力,让恐慌和疯狂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
塔内,涵婓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剧痛和精神冲击而微微颤抖。他艰难地抬起头,嘴角的血迹未干,目光却死死锁定了两处:
灵枢核心下方,那缕顽强渗出的淡金色星辉气流,在血月光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微弱,却更加执着,如同在污浊泥沼中挣扎求生的星火。
以及,那巨大棺椁虚影上,那只冰冷的竖瞳。它似乎短暂地“瞥”了一眼那缕星辉,随即,又缓缓地、带着一种更加深沉冰冷的恶意,重新聚焦在涵婓身上。竖瞳深处,仿佛有无尽的幽冥军团在血月下集结,即将踏碎这座垂死的城池。
血月当空,腐脉蚀城。棺中冷眼,星火微茫。
灵枢核心不堪重负的嗡鸣声,在血月光辉与幽冥浊流的双重压迫下,骤然拔高,发出濒临极限的、撕裂般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