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苦寒之地,终年被亘古不化的玄冰覆盖。呼啸的罡风如同亿万把冰刀,永不停歇地切割着高耸入云的黑色山脊,发出鬼哭般的尖啸。这里是世界的尽头,也是天机窥伺的起点——天机阁,便如同镶嵌在巨大冰崖心脏处的一颗晦暗星辰,沉默地俯瞰着尘世的兴衰。
阁内最深处的“观星穹庐”,隔绝了外界的酷寒与风啸。穹顶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深邃流转的星幕,亿万星辰按照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行,投射下冰冷而纯净的星辉,将下方巨大的、刻满周天星斗轨迹的浑圆石台映照得如同梦境。
天机阁主云渺子,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玄青道袍,盘膝坐于石台中央。他身形清癯,面容枯槁,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蕴含了整片星海,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角残留着未曾拭净的暗红血痂——那是前几日强行推演大凶之卦遭受反噬的痕迹。
他枯瘦的手指正悬停在一方由星光凝聚的虚幻棋盘之上。棋盘并非寻常经纬,而是以周天星辰为子,地脉灵枢为线。一枚代表北荒禁地的“破军”星子,正散发着极其不稳定的、混合着猩红与污秽黑气的光芒,其光芒如同触手,不断侵蚀、扭曲着周围的星轨线络。
“地脉紊乱…幽冥秽气上涌…节点活性激增…”云渺子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凝重。他的指尖试图引导一缕代表“地脉镇封”的星辉靠近那枚“破军”星子,但那星辉甫一接近,便被猩红与黑气缠绕、吞噬、崩解!他闷哼一声,喉头微甜,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下。
“阁主!”一名身着素白星纹袍的年轻弟子快步走入穹庐,脸色苍白,手中捧着一枚正剧烈震颤、表面布满细密裂纹的玉圭。“‘地听’玉圭,三号、七号、十一号节点…同时告警!灵波紊乱度超过阈值!核心符文…正在崩解!”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这些深埋地脉节点的玉圭,是天机阁监控大地灵枢的基石,此刻竟如同风中残烛。
云渺子猛地抬头,星海般的眸子瞬间收缩!他不再看那虚幻棋盘,目光穿透穹顶流转的星幕,仿佛能洞穿万里冰层与厚土,直抵北荒深处那翻腾的幽冥血河。
“秽染灵枢…幽冥潮汐…比预想的更快!”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反噬的内伤在剧烈的心绪波动下隐隐作痛。“传令!启动‘周天星斗大阵’第三重‘镇岳’!所有在外‘巡星使’即刻回撤,固守本阁灵枢节点!地脉监控等级提升至‘天倾’!”
“是!”弟子领命,捧着濒临破碎的玉圭匆匆退下,脚步声在空旷的穹庐内回荡出沉闷的回音。
云渺子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再次落回那虚幻棋盘。他的手指不再尝试引导星辉,而是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移向棋盘一角——那里,悬浮着半张残缺的、非金非玉、材质不明的暗红色“纸张”。纸张边缘破碎,其上用某种凝固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暗金色血液书写着难以辨识的古老箴言。纸张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芒,如同在惊涛骇浪中不灭的灯塔,隐隐抗拒着棋盘中央“破军”星子散发的猩红污秽气息。
私藏的半张血诏!
云渺子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这禁忌之物…是预言?是钥匙?还是招致毁灭的诅咒?北荒的剧变,幽冥的躁动,是否正应验着这血诏上某个未被解读的片段?他枯瘦的手指悬停在半张血诏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推演它,代价可能是他的命,甚至整个天机阁的根基!但不推演…这席卷而来的幽冥狂潮,又该如何抵挡?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指尖距离那半张血诏仅有毫厘之遥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源自世界法则本身的恐怖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天机阁厚重的玄冰壁垒,穿透了“观星穹庐”的星幕防护,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云渺子的灵魂深处!
“噗——!”
云渺子如遭雷击,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一大口滚烫的心头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落在冰冷的星轨石台上,瞬间被星辉蒸腾成暗红的雾气!他面前的虚幻棋盘剧烈扭曲、震荡,所有的星子光芒乱颤,代表“破军”的那枚更是猩红光芒暴涨,几乎要炸裂开来!连那半张悬浮的血诏,也如同受到刺激般,猛地亮起一瞬,其上暗金色的箴言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令人心悸的光泽!
“这…这是?!”云渺子捂住剧痛的胸口,骇然抬头,望向星幕穹顶。他的“观星之眼”瞬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充满煌煌天威却又带着一丝诡异血腥气息的宏大意志所充满!那不是人力,那是…天榜的意志!天道法则的具现化!它在震怒?还是在…宣告?
……
中州腹地,万仞神峰之巅,万剑阁。
此地终年云雾缭绕,仙鹤清鸣。七十二座悬空剑峰如同倒插的利剑,拱卫着中央那座最为巍峨、通体仿佛由玄玉铸就的“天剑峰”。峰顶,“洗剑池”平静无波,池水澄澈如镜,倒映着苍穹流云。
此刻,池边肃立着数十位气息凌厉、身着各色剑袍的万剑阁长老与真传弟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洗剑池中央——那里,一柄长约三尺、造型古拙、通体散发着温润青芒的石剑,剑尖朝下,悬于水面之上三寸。此乃万剑阁镇阁圣器——“问天剑”的投影分光,与远在无尽虚空之外的天榜本体气机相连,用以感应天榜排名变化及天地异动。
主持观礼的,正是万剑阁当代阁主,凌霄子。他身着素白剑袍,面容清矍,三缕长须垂胸,眼神温润平和,仿佛一柄藏于匣中的绝世神锋。他正对身旁一位身着赤红剑袍、面容冷峻如冰、背负一柄暗红阔剑的中年男子颔首示意:“赤霄师弟,你新晋‘藏锋’之境,当以剑心感应天榜,或有所得。”
赤霄长老微微躬身,冷峻的脸上毫无波澜,唯有眼中剑意吞吐。他上前一步,面对洗剑池,缓缓闭上双目。一股沉凝如山、内蕴炽烈锋芒的剑意缓缓升腾,如同无形的触手,探向池中央那柄悬垂的青芒石剑。
就在赤霄长老的剑意即将触及石剑的瞬间——
“铮——!!!”
一声穿金裂石、仿佛能刺穿九霄云外的清越剑鸣,毫无征兆地从那悬垂的青芒石剑上爆发出来!剑鸣声如同实质的波纹,瞬间横扫整个峰顶!平静的洗剑池水轰然炸起百丈高的巨浪!悬空的七十二座剑峰上,所有弟子腰间、背后的长剑,无论品阶高低,无论是否出鞘,竟在同一时刻疯狂地震颤、嗡鸣!万剑齐喑,如同朝拜君王!
“噗!”首当其冲的赤霄长老猛地睁开双眼,脸色瞬间煞白,闷哼一声,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强行感应天榜的剑心竟被那突如其来的剑鸣反噬!
“怎么回事?!”
“问天剑鸣!万剑齐喑!天榜有变!”
峰顶瞬间哗然!所有长老弟子脸色剧变,惊骇莫名!这等异象,百年难遇!
凌霄子温润平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电,死死盯住洗剑池中央!只见那柄悬垂的青芒石剑,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着!剑身之上,温润的青芒被一股骤然亮起的、刺目欲盲的猩红血光所覆盖!
那血光霸道、酷烈、带着一种焚尽八荒的蛮横意志,瞬间将整个洗剑池、乃至整个天剑峰顶染成一片血海!而在那浓得化不开的血光中心,石剑光滑的剑脊(代替石碑)之上,一行由纯粹血光凝聚而成的大字,正如同烙铁烙印般缓缓浮现,清晰无比地映入在场每一个心神剧震的修士眼中:
**二十九:血灵宫主?**
那猩红的“?”如同一个巨大的、滴血的问号,悬在所有人心头!血灵宫主?!那个早已在传说中陨落、其道统被当代血灵宫斥为叛逆与禁忌的初代宫主?!她的名字,怎会出现在天榜之上?还带着如此诡异、如此充满不确定性的问号?!
凌霄子盯着那行猩红大字,温润平和的表象彻底消失,眼中只剩下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寒芒。他袖袍中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发白。血灵宫…幽冥…北荒异动…天榜现名…这一切,绝非巧合!
“传令!”凌霄子清越却带着无尽寒意的声音响彻峰顶,压过了万剑的嗡鸣,“即刻起,万剑阁进入‘天剑’战备!通告各峰,严密监视血灵宫动向!另…派‘剑眼’前往北荒!本座要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天榜都为之‘困惑’!”
……
血灵宫深处,幽冥血狱。
此地并非矿洞,而是血灵宫核心禁地之一,专门用于囚禁、折磨、以及进行某些禁忌的幽冥相关试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混合着浓烈的铁锈、腐肉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硫磺与绝望的气息。墙壁并非岩石,而是由某种巨大生物暗沉发黑的骸骨垒砌而成,骸骨缝隙中不断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沿着墙壁流淌,汇聚到地面纵横交错的沟槽中,形成一条条微型的、散发着污秽气息的“血溪”。
赤瞳如同冰冷的雕塑,矗立在血狱中央一座高耸的、由扭曲金属与惨白骨骼搭建而成的祭坛前。祭坛表面刻满了亵渎而繁复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他那闪烁着恒定红光的金属面具和幽蓝色的机械义眼,在祭坛绿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诡异非人。
他覆盖着血色臂甲的右手,正按在祭坛顶端一个凹陷的黑色水晶球上。水晶球内部,翻涌着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雾气。雾气中,正清晰地呈现出矿狱崩塌区深处那条污秽血河的影像——粘稠的血水缓慢流淌,巨大的焦黑坑洞边缘,污秽的能量如同伤口般不断渗出,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阴影在血水中沉浮、蠕动。
“目标能量反应:持续衰减。共生载体生命体征:濒危。血河节点活性:异常波动,污染扩散指数:丙级上。”赤瞳冰冷机械的声音在死寂的血狱中回荡,毫无感情地汇报着通过特殊方式传递回来的战场信息。“‘蚀骨’小队已就位,‘净炎’符文矩阵启动倒计时:三十息。”
他身后,侍立着数名笼罩在厚重黑袍中、气息阴冷如毒蛇的血狱执事。其中一人手中托着一个不断闪烁暗红符文的骨盘,正将赤瞳的命令转化为无形的波动,传递给矿狱深处的“蚀骨”小队。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源自灵魂层面、无法抗拒的恐怖悸动,如同无形的海啸,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血狱!祭坛上幽幽的绿光瞬间变得明灭不定!赤瞳按在水晶球上的右手猛地一震!水晶球内翻涌的暗红雾气剧烈地扭曲、溃散,呈现出的血河影像瞬间模糊!
赤瞳机械义眼的幽蓝光芒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恒定红光的金属面具虽然遮挡了表情,但他整个身体出现了极其细微、却无法完全控制的瞬间僵硬!
这股悸动…是天道法则的威压!来自…天榜!
几乎在悸动传来的同一刹那,赤瞳那幽蓝色的机械义眼深处,无数细密的、非人所能理解的符文如同瀑布般疯狂刷过!一股冰冷、高效、超越凡俗感知的扫描分析力场瞬间被激发到极致!这股力量无视了天道威压对灵魂的直接冲击,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悸动的核心源头,并开始进行超越此界认知层面的逻辑分析!
**警告!侦测到高维法则节点(天榜)异常能量爆发!**
**能量性质分析:混合态。主体:世界本源法则之力(78.3%)。附加:高等生命本源印记(19.5%),未知幽冥污染(2.2%)。**
**能量指向性:锁定…检索关联目标…关联目标:帝孽(帝君兽)…关联目标:共生载体(涵婓)…**
**能量爆发点:天榜序列二十九…**
**信息流解析:**
**二十九:血灵宫主?**
**…**
**逻辑冲突!核心数据库检索:血灵宫主(初代)状态:已陨落(99.999%确信度)。**
**…**
**结论:异常数据!可能性:1. 天榜法则紊乱(概率<0.001%);2. 未知高等存在干扰\/伪装(概率 87.4%);3. 初代血灵宫主生命印记残留复苏(概率 12.5%)…**
**…**
**关联事件:北荒矿狱血河节点活性激增…幽冥污染扩散…**
**…**
**推导:天榜异象与北荒幽冥节点异常存在高度关联(概率 92.7%)。目标帝孽与共生载体为关键诱因(概率 98.3%)…**
**…**
**建议:提升目标威胁等级至‘甲上’。执行方案:不计代价,即刻抹杀!回收载体!**
冰冷的分析结果如同数据洪流,在赤瞳的机械意识中瞬间完成。他猛地收回按在水晶球上的手!幽蓝的机械义眼死死“盯”着祭坛,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高悬于无尽虚空之外的天榜石碑上刺目的血光与那个巨大的问号!
“血灵宫主…?”赤瞳冰冷的机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冻结灵魂的…波动。那并非疑问,而是某种逻辑核心遭遇冲击时产生的、近乎本能的排斥与杀意!当代血灵宫主端坐于白骨王座之上,那么天榜上的这个名字…只能是那个早已被抹去一切痕迹的禁忌!
初代宫主洛红衣!她的名字,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当代血灵宫统治根基最彻底的否定!是必须被彻底湮灭的过去!
“大人?”身后托着骨盘的黑袍执事感受到赤瞳身上散发出的、骤然变得无比冰冷的杀意,忍不住出声询问。
赤瞳没有回应。他幽蓝的机械义眼猛地转向骨盘,冰冷的指令如同出鞘的利剑:“命令‘蚀骨’小队!取消‘净炎’矩阵!目标变更:不惜一切代价,活捉共生载体!帝孽…就地格杀,提取全部生命印记与污染源!立刻执行!”
“是!”执事不敢怠慢,立刻将指令转化为符文波动传递出去。
赤瞳的机械义眼再次扫过祭坛上渐渐恢复稳定的水晶球影像,影像中,污秽的血河依旧在流淌,焦黑的坑洞如同未愈的伤疤。
“天榜异象…幽冥节点…”冰冷的机械音在血狱中低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找到你们了…虫子。”
……
崩塌矿狱深处,血河边缘。
污秽粘稠的血水依旧在缓慢地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死寂。巨大的焦黑坑洞边缘,暗红色的能量如同脓血般丝丝缕缕地渗出,融入血水。坑洞深处,隐隐传来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搅动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沉睡中被打扰,正不安地蠕动着。
涵婓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缝的黑色岩石。她浑身沾满了血污和泥泞,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手腕上那道割开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失血过多的灰白色。腰间的血玉黯淡无光,传递出的暖流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能勉强护住她心脉一丝生机。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那个浸泡在血河边缘浅滩中的身影——帝君兽。
他大半个身体浸在粘稠污秽的血水中,只露出宽阔的肩膀和头颅。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被血虱撕咬的孔洞、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尤其是左肩那个被赤瞳湮灭炮贯穿、边缘结晶化的恐怖伤口——此刻正被粘稠的暗红色血水包裹着。血水仿佛拥有生命,如同无数细小的蠕虫,正顺着他的伤口,拼命地向他体内钻去!
帝君兽双目紧闭,原本刚毅狂傲的脸庞因剧痛而扭曲,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痛苦低吼。他的身体在血水中剧烈地颤抖、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伤口,渗出更多淡金色的血液,瞬间又被污秽的血水吞噬。他周身原本微弱到极致的凶兽气息,此刻正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波动着,时而微弱如游丝,时而又猛地爆发出一股充满暴戾与污秽气息的混乱波动!
他在吸收血河的能量疗伤!但这是饮鸩止渴!幽冥血河的污秽死气,正在疯狂地侵蚀他的本源!
涵婓的心揪紧了。她能通过血契清晰地感受到帝君兽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与灵魂层面的疯狂挣扎。那污秽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一边强行修复着他残破的躯体,一边疯狂地污染、侵蚀着他属于洪荒凶兽的纯粹本源!他的意识仿佛陷入了狂暴的漩涡,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疯狂拉扯。
“呃…吼…”帝君兽猛地睁开双眼!熔金的瞳孔此刻竟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血丝!瞳孔深处,原本纯粹的凶戾被一种混乱、疯狂、充满毁灭欲的污浊光芒所取代!他看向涵婓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暴戾与不屑,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如同看待食物的贪婪与…被污染后的扭曲杀意!
涵婓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身体虚弱得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怖悸动,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在涵婓和帝君兽的意识之中!
涵婓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眼前瞬间一片空白,五感尽失!只剩下那源自天道法则的、浩瀚无边的威压,让她渺小的灵魂如同暴风雨中的蝼蚁,只剩下本能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与臣服!腰间的血玉在这股威压下疯狂地震颤起来,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而浸泡在血水中的帝君兽,反应则更加剧烈!他猛地仰头发出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暴怒的咆哮!那声音穿透了粘稠的血水,在狭窄的矿狱中疯狂回荡!他熔金的瞳孔中,那层污秽的暗红血丝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雪,瞬间被一股煌煌天威般的金色光芒驱散、焚灭!瞳孔深处,属于洪荒凶兽的、纯粹而暴戾的意志,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巨神,轰然爆发!
污秽的血水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包裹着他伤口的粘稠血浆被瞬间震开、蒸发!左肩那结晶化的伤口中,残留的赤红湮灭能量竟被这股源自血脉本源的洪荒凶威强行压制、排斥,发出不甘的滋滋声!帝君兽身上的气息如同坐了火箭般急速攀升!虽然依旧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但那股属于食物链顶端掠食者的恐怖威压,却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天榜的威压,如同最霸道的净化之光,竟在瞬间驱散了他体内大部分的幽冥污染,强行唤醒了他近乎沉睡的凶兽本源!
就在这悸动与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的瞬间——
涵婓腰间那枚黯淡的血玉,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古老尊贵气息的暗金色光芒,瞬间从玉身内部透射而出,将涵婓整个人笼罩其中!
在这暗金光芒亮起的同一刹那,涵婓那只一直覆盖着灰白石化的右手,猛地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正顺着石化的经脉狠狠刺入她的骨髓!她痛苦地闷哼出声,低头看去——
只见那只灰白色的、如同岩石雕刻而成的右手,掌心处,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暗红色纹路,正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浮现、延伸!这纹路扭曲、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血腥!与血玉此刻散发的暗金光芒隐隐呼应!
更让她惊骇的是,那石化的诅咒,仿佛受到了血玉光芒和掌心血纹的刺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她的手腕,缓慢而坚定地向她的小臂上方蔓延!皮肤被强行转化为冰冷坚硬的灰白岩石,带来麻木与刺痛交织的诡异感觉!
“呃啊!”涵婓痛得蜷缩起身体,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
血玉的光芒与掌心血纹的异变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如同潮水般褪去。血玉重新变得黯淡,甚至比之前更加晦暗,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灵性。掌心的血纹也隐没不见,只剩下那缓慢蔓延的灰白色石化痕迹,如同冰冷的镣铐。
帝君兽的咆哮声也戛然而止。他喘着粗气,熔金的瞳孔恢复了清明,但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惊悸与茫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浸泡在污秽血水中的身体,又感受了一下体内被强行唤醒、却依旧带着撕裂痛楚的本源力量,最后猛地抬头,熔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穿透矿狱的黑暗,仿佛要刺破厚重的岩层,望向那无尽苍穹!
“天榜…血光…”他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洛红衣?!”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在污秽的血河上空激起无形的涟漪。
涵婓抱着自己那只石化蔓延的右臂,忍受着刺骨的冰冷与残留的剧痛,听到这个名字,心头猛地一跳。洛红衣?血灵宫初代宫主?天榜上的那个名字?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冰冷、精准、带着浓烈血腥杀意的探测波动,如同无形的毒蛇,瞬间扫过这片区域!这波动远比之前的血嗅兽更加隐蔽,更加致命!
赤瞳!他的机械之眼,锁定了天榜异象爆发时,血玉与帝君兽凶兽本源产生剧烈共鸣的源头!
帝君兽熔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冰冷的竖线!他猛地从血水中站起,粘稠的血浆顺着他伤痕累累却重新散发出凶威的身躯流淌而下。他一把抓住涵婓完好的左臂,将她粗暴地提起,动作迅捷如电!
“走!”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目光却死死盯着血河深处那个巨大的焦黑坑洞,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厌恶、忌惮,甚至还有一丝…被天榜威压和血玉异变勾起的、深埋于血脉记忆中的悸动。
幽冥血河…洛红衣…天榜问名…赤瞳追猎…生路,或许就在那最深沉的污秽与绝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