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从来不是一个具体的地点。
它存在于云海之上,悬浮于九天罡风与幽邃虚空的夹缝之间。没有固定的形貌,没有常驻的基石,只有一片由无数巨大、缓慢旋转的青铜罗盘构筑的奇异领域。这些罗盘大如岛屿,小似磨盘,彼此嵌套咬合,齿轮摩擦发出低沉永恒的嗡鸣,如同宇宙运行的心跳。罗盘表面蚀刻着繁复到令人目眩的星轨、河图洛书、以及早已失传的先天卦象,流动着幽蓝与银白交织的辉光。更深处,无数细密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青铜的脉络中流淌、明灭,汲取着星辰的力量,推演着命运的轨迹。
这里是命运的观测站,是因果的枢纽,是游离于尘世规则之外的神秘之所。
此刻,在这片青铜星辰领域的核心,一座最为庞大、几乎占据小半个视野的古老罗盘中央,悬浮着一座孤峰。峰顶平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巨刃削平,其上没有任何建筑,只有一道身影。
天机阁主。
他盘膝而坐,身下没有蒲团,只有冰冷光滑、流转着微光的青铜。一身素白的长袍纤尘不染,宽大的衣袖在永不停息的罡风中纹丝不动。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光滑如镜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下颌一道冷硬的线条。面具的眼部位置,并非空洞,而是镶嵌着两枚不断变幻色彩的奇异晶石,如同将整个旋转的星云浓缩其中,倒映着下方无数罗盘的运转,也倒映着头顶那片……异变的苍穹。
今夜的天象,极其诡异。
阁主晶石眼眸所视之处,本应璀璨的星河,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污浊的血色薄纱。星辰的光芒不再清冷恒定,而是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摇曳着不祥的暗红。更为可怖的是,在东南方向的星域深处,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凝固淤血的幽暗,正如同恶性的肿瘤般缓缓扩散!那片幽暗并非纯粹的黑暗,其边缘不断扭曲、蠕动,隐约可见无数细小、令人头皮发麻的幽绿色光点在其中沉浮、闪烁,如同亿万只冰冷的复眼在窥视着这个世界!
一股源自宇宙深寒的恶意,透过这污浊的天幕,无声地渗透下来。罡风似乎都带上了铁锈般的腥甜。
阁主覆盖着面具的脸微微抬起,凝视着那片扩散的“幽冥星瘢”。他放在膝上的、包裹在素白手套中的右手,五指正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遵循着某种玄奥至极的轨迹,在虚空中急速掐算、点动。每一次指尖的落下,都带起一缕细微的、银蓝色的空间涟漪,仿佛在拨动着无形的命运之弦。
“嗡——!”
突然,他身下那座巨大的核心罗盘,发出一声沉闷而痛苦的震颤!一个位于边缘、刻画着“荧惑守心”古老卦象的次级罗盘,毫无征兆地剧烈抖动起来!盘面上象征“心宿”的主星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周围代表“七杀”、“破军”、“贪狼”的凶星符文依次点亮,血芒连成一片,形成一道狰狞的猩红轨迹,直指罗盘中央——象征人间气运的混沌区域!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响起!那最先亮起的“心宿”符文所在的青铜盘面,竟然裂开了一道细密的黑色缝隙!缝隙中,一缕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幽绿气息,如同毒蛇般悄然渗出!
阁主掐算的右手猛地一顿!
覆盖着面具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偏转,晶石眼眸中的星云漩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死死锁定了那道盘面裂缝中渗出的幽绿气息!
幽冥之力!竟然侵染到了天机推演的罗盘核心?!
这绝非寻常灾劫!这是渗透世界规则层面的侵蚀!是足以倾覆乾坤的灭世之兆!
没有丝毫犹豫,阁主那停顿的右手五指骤然张开,掌心向上,对着那片污浊的、扩散着“幽冥星瘢”的天穹,虚虚一抓!
“轰隆——!!!”
整个悬浮的青铜罗盘领域,瞬间被点亮!
无数大大小小的罗盘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旋转速度骤然飙升十倍、百倍!刺耳的金属摩擦尖啸撕裂了永恒的嗡鸣!蚀刻其上的亿万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爆发出炽烈到极致的银蓝色光芒!这光芒冲天而起,汇聚成一道直径超过百丈、纯粹由符文洪流构成的通天光柱,悍然撞向那片污浊的血色天幕!
光柱与天幕接触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与激烈的对抗!
银蓝色的符文洪流如同最锋利的剃刀,疯狂冲刷、切割着污浊的血色天幕,试图将其净化、驱散。而那片“幽冥星瘢”则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污垢,粘稠、顽固,不断蠕动着抵抗,边缘的幽绿光点更是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污染着冲击而来的纯净星力!幽绿与银蓝的交界处,空间剧烈扭曲、沸腾,滋生出无数细小的、不断生灭的漆黑裂缝,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天机阁主端坐于风暴的核心,素白的长袍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却依旧无法撼动他分毫。他虚抓向天穹的右手,五指缓缓收拢,如同攥紧无形的丝线。掌心之中,无数细密的、肉眼可见的银蓝色数据流凭空生成,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融入身下巨大的核心罗盘。
他在强行攫取、解析那幽冥星瘢的核心信息!这是极其凶险的举动,如同将手伸进沸腾的毒液之中,直接触摸那毁灭的根源!
随着他手掌的收拢,核心罗盘中央,代表推演核心的区域,无数青铜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盘面上开始浮现出混乱、扭曲、不断破碎重组的模糊光影碎片:
碎片一:无尽的黑暗虚空,两颗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星辰虚影缓缓旋转、靠近。一颗燃烧着暗金色的、充满洪荒霸烈气息的火焰;另一颗则流淌着粘稠、冰冷、死寂的幽绿光流!两颗星辰的轨迹正不可避免地走向……碰撞!每一次虚影的交错,都激起毁灭的涟漪!
碎片二:一片被暗紫色火焰焚烧的破碎大地上,一道模糊的身影(隐约可见暗金色兽瞳)正在疯狂奔逃,其身后,无数扭曲的、由幽绿光芒构成的锁链如同活物般紧追不舍!锁链的尽头,隐没在翻滚的血色浓云深处,两点冰冷无情的血色漩涡若隐若现!
碎片三:一张残破不堪、边缘焦黑卷曲、仿佛从烈火中抢出的古老兽皮卷轴一角!上面用暗沉如干涸血液的字迹,书写着一个残缺的名字——“涵…帝…”。在名字下方,一个由二十四枚徽记环绕的图案中,其中一枚(形似滴血战盔)正剧烈闪烁着不祥的血光!
“呃……”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第一次从天机阁主覆盖着面具的口中逸出。
他虚抓向天穹的右手,那包裹着素白手套的手背皮肤下,突然诡异地鼓起几道青黑色的、如同细小蚯蚓般的纹路!这些纹路扭曲着,散发出与那“幽冥星瘢”同源的冰冷死寂气息!同时,他晶石眼眸中高速旋转的星云,也瞬间蒙上了一层极淡、却挥之不去的幽绿雾霭!
反噬!幽冥之力正沿着他攫取天机的“线”,疯狂侵蚀而来!
然而,阁主收拢的五指,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用力!掌心倾泻的银蓝数据流变得更加狂暴,如同决堤的星河!
“嗡——!!!”
核心罗盘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盘面中央,那混乱的光影碎片在狂暴能量的灌注下,终于勉强稳定、凝聚——
不再是碎片!而是一幅完整的、令人窒息的卦象!
卦象的主体,由两道纠缠扭曲、难分彼此的血色光痕构成!它们如同两条搏杀的孽龙,彼此撕咬吞噬,又如同共生一体的双头怪蛇!血色光痕的核心,盘踞着一团深邃、冰冷、不断蠕动扩散的幽绿阴影!这阴影如同活物,无数细小的幽绿触须探出,贪婪地汲取着双生血痕的力量,并不断污染、同化着周围代表世界脉络的银线!整个卦象散发出一种“双生相争,幽冥坐收,万物归寂”的终极凶煞之意!
双生劫!幽冥现!
就在这终极凶卦成型的刹那——
“噗——!”
端坐于罗盘中央的天机阁主,身体猛地向前一倾!覆盖着面具的口部位置,一股粘稠、暗红、仿佛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狂喷而出!鲜血并非直线喷溅,而是呈现出诡异的伞状,星星点点,溅落在下方冰冷光滑的青铜盘面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竟在瞬间凝结成一颗颗细小的、散发着不祥血芒的冰晶!
他虚抓向天穹的右手无力地垂下,素白的手套瞬间被手背皮肤下疯狂蔓延的青黑纹路浸透,变得污浊不堪。覆盖着面具的脸庞低垂下去,晶石眼眸中的星云漩涡变得无比黯淡、浑浊,旋转迟滞,那层幽绿的雾霭几乎要将其彻底覆盖。他整个人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强行窥探、具象化这“双生劫,幽冥现”的灭世之兆,代价是恐怖的反噬!这已非折损寿元那么简单,而是道基本源都遭受了幽冥之力的深度侵蚀!
“嗬…嗬……”沉重的、带着血沫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罗盘核心响起。
然而,这恐怖的反噬,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阁主喷出的鲜血凝结于青铜盘面的瞬间——
“嗡…嗡…嗡……”
一种低沉、压抑、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阁主身下的巨大青铜罗盘深处传来!这震动并非物理层面的摇晃,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法则层面的共鸣!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却无比固执的暗红色光芒,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青铜结构,无视了罗盘本身的符文屏障,从这核心孤峰的下方——那属于阁主绝对私密领域的深处——顽强地透射上来!
光芒的源头,并非天机阁的推演核心,而是……阁主自己的藏宝秘库!
阁主覆盖着面具的头颅猛地抬起!尽管气息萎靡,尽管晶石眼眸浑浊,但那骤然聚焦的目光,依旧如同实质的利剑,穿透了脚下厚重的青铜,死死“盯”向那暗红光芒的源头!他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体内剧烈的反噬痛苦而微微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惊悸!
他强忍着神魂欲裂的剧痛和幽冥侵蚀的冰冷,包裹着污浊手套的左手,艰难地抬起,对着身下光滑的青铜盘面,凌空划出一个极其复杂的银色符文。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精密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阁主身前方寸之地的青铜盘面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混合着陈旧羊皮纸、特殊药水防腐剂、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血腥气息,从洞口中弥漫而出。
没有楼梯,阁主的身影如同失去重量般,缓缓沉入洞口。
下方并非寻常密室,而是一个与上方恢弘玄奥截然不同的空间。这里没有旋转的罗盘,没有流淌的符文,只有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墙壁。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大小不一的透明琉璃格,如同蜂巢。大部分格子里存放着奇形怪状的矿石、散发着微光的植物、被封存在水晶中的奇异生物标本、或是记录着密密麻麻文字的古老卷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对的静谧和一丝……实验室特有的、冰冷理性的味道。
阁主的目标明确。他悬浮着,径直飘向密室最深处,一面看似毫无缝隙的黑色金属墙壁。
他伸出那只被青黑纹路侵蚀、污浊不堪的右手,掌心按在冰冷的墙面上。掌心之中,一个微缩的、与上方核心罗盘同源的银蓝色符文一闪而逝。
“嗤……”
一声轻响,金属墙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无声地向内凹陷,露出一间更小的内室。这里的空气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内室中央,悬浮着一座半人高的透明水晶柱。柱内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填充着一种缓慢流动、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半透明凝胶状物质。在这凝胶的中心,静静地悬浮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半张残破的兽皮卷轴。
它不知由何种巨兽的皮革硝制而成,呈现出一种暗沉、厚重的古铜色,边缘参差不齐,布满了撕裂和灼烧的痕迹。卷轴表面,用一种仿佛由凝固血液书写而成的暗红色字迹,记录着难以辨认的古老文字和奇异的符文图案。这些文字和图案本身似乎就蕴含着某种强大的力量,散发着微弱而坚韧的暗红色光芒。正是这光芒,穿透了层层阻碍,在阁主推演出“双生劫”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血诏!残缺的血诏!
而此刻,这半张血诏,正在那蓝色凝胶中剧烈地“沸腾”着!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其上的暗红字迹和符文,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疯狂地扭动、闪烁!每一次闪烁,都释放出一圈圈实质的暗红涟漪,冲击着包裹它的水晶柱和蓝色凝胶,试图挣脱束缚!一股苍茫、悲壮、带着铁血杀伐与不屈意志的气息,如同沉眠的远古巨兽被惊醒,充斥着整个内室!
阁主晶石眼眸中的浑浊似乎被这血诏的异动驱散了一些,他死死盯着那沸腾的残卷,似乎在解读其上疯狂闪烁的符文传递的信息。
“涵…婓…帝…君……”一个沙哑、虚弱,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的声音,从面具下艰难地挤出,“双生……劫眼……幽冥……现世……”他的目光扫过血诏上那个正在疯狂闪烁、几乎要跃出卷轴的滴血战盔徽记(玄甲),又仿佛穿透虚空,看到了推演中那道奔逃的暗金色兽瞳身影和紧追不舍的幽绿锁链。
血诏的共鸣,印证了他以巨大代价窥见的“双生劫,幽冥现”!那个名为“涵婓·帝君”的存在,正是这场灭世大劫的核心之一!而血诏本身,似乎也因劫眼的出现,被彻底激活!
然而,阁主的目光并未在血诏上停留太久。他猛地转向了水晶柱内的另一样物品——
右边,悬浮着一片巴掌大小的、边缘并不规则的鳞片。
这鳞片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墨玉色泽,仿佛能将周围的光线都吸进去。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古老、繁复、天然形成的纹路,那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变幻,时而如同星河漩涡,时而又似混沌初开的鸿蒙轨迹。一股古老、洪荒、带着无上威严与淡淡凶戾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呼吸般,从鳞片上隐隐散发出来。
帝君兽的鳞片!
此刻,这片原本沉静悬浮的鳞片,竟也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鳞片表面那些缓慢流动的古老纹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墨玉般的本体上,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幽绿色纹路!这些幽绿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寄生藤蔓,散发着冰冷、死寂、侵蚀一切的气息,正是幽冥之力深度污染的特征!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片被污染的鳞片,与旁边那沸腾的血诏之间,产生了强烈的能量共鸣!血诏每一次释放暗红涟漪,鳞片上的幽绿纹路就随之明灭一次!仿佛两者之间被一条无形的、由幽冥之力构成的锁链紧紧相连!鳞片本身也在轻微地震颤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仿佛在回应着血诏的召唤,试图挣脱蓝色凝胶的束缚!
“果然……共生……侵蚀……”阁主的声音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了然,更带着一丝冰冷的凝重。帝君兽的鳞片与血诏的共鸣,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那“涵婓·帝君”的双生之劫,其根源就在于这种与幽冥力量深度纠缠、彼此侵蚀又共生的恐怖状态!鳞片上那疯狂蔓延的幽绿纹路,就是这场劫难正在不断恶化的直观体现!
就在这时——
“嗡!!!”
血诏的沸腾达到了顶点!其上一个由扭曲血线构成的、代表“危”与“变”的古老符文,猛地脱离卷轴表面,在蓝色凝胶中凝聚成一颗鸽卵大小、如同浓缩血钻般的实体!这颗血钻散发出令人灵魂悸动的凶煞之气,滴溜溜疯狂旋转,然后——
“咻!”
如同一颗出膛的血色子弹,狠狠撞向包裹它的水晶柱壁!
“咔嚓!”
坚韧无比、足以抵挡神兵利刃劈砍的特制水晶柱,竟然被这颗小小的血钻,撞出了一道细长、清晰的裂痕!
几乎在同一瞬间!
嗡——!!!
帝君兽鳞片上的幽绿纹路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冰冷、狂暴、充满毁灭欲望的幽冥意志,如同沉睡的凶魔被彻底激怒,顺着那无形的共鸣锁链,狠狠冲击向近在咫尺的阁主!
“哼!”阁主闷哼一声,覆盖着面具的脸庞再次剧烈地一晃!本就遭受重创的神魂,如同被一柄冰冷的巨锤狠狠砸中!晶石眼眸中那层幽绿雾霭瞬间浓郁了数倍,几乎将星云彻底遮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污浊的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素白长袍下的身躯微微佝偻。
他死死盯着水晶柱内那颗疯狂旋转、试图破壁而出的血色符文,以及鳞片上汹涌澎湃的幽绿光芒。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着两件极度危险物品的临界点。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阁主那只相对完好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对着剧烈震荡的水晶柱,凌空一按!
“定!”
一个冰冷的、蕴含着强大空间禁锢之力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
“嗡……”
内室的空间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凝固成了万载玄冰!无数细密的、肉眼可见的银蓝色空间锁链凭空生成,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剧烈震动的水晶柱!锁链上流淌着无数细小的天机符文,强行镇压着内部狂暴的能量冲击!
疯狂旋转的血色符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住,速度骤然减缓,表面的凶煞血芒被银蓝锁链层层压制、消磨。鳞片上沸腾的幽绿纹路也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那狂暴的幽冥意志被强行隔绝、压缩回鳞片内部。
水晶柱的震动停止了,裂痕也没有再扩大。那颗血钻般的符文不甘地悬浮在凝胶中,微微震颤。鳞片也重新恢复了相对的沉静,只是表面的幽绿纹路依旧清晰可见,如同丑陋的伤疤。
危机似乎暂时被压制了。
内室恢复了死寂,只有蓝色凝胶缓慢流动的微光,映照着悬浮的两件凶物和那个气息萎靡、长袍染血的白色身影。
阁主缓缓放下左手,覆盖着面具的脸庞转向那半张依旧散发着不屈暗红光芒的血诏残卷。晶石眼眸中浑浊的星云缓缓旋转,倒映着残卷上那些古老的血色文字。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个残缺的名字——“涵…帝…”,以及其下那个闪烁频率已经降低、却依旧顽强亮着的滴血战盔徽记(玄甲)上。
“终于……开始了……”一个极其沙哑、虚弱,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等待了千万年尘埃落定的声音,从冰冷的面具下幽幽传出。那声音里没有恐惧,没有兴奋,只有一种洞悉棋局、落子无悔的深沉与凝重。
就在这时——
“滋…滋滋……”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刺耳的异响,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血肉中摩擦,毫无征兆地从内室的更深处——那面黑色金属墙壁后方某个绝对封闭的实验隔间内——隐隐传来!
这声音极其怪异,绝非机械运转的噪音,更似……某种活物在极度痛苦或疯狂中,用利爪刮擦金属内壁,混合着粘液分泌和骨骼扭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阁主覆盖着面具的脸庞猛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晶石眼眸中,那刚刚因压制血诏和鳞片而稍显稳定的星云漩涡,骤然剧烈地一缩!
那声音……是他实验室里最深处、最禁忌的某个“样本”发出的!那个样本的活性,早已被他用层层禁制封印、压制到了近乎死寂的状态!此刻为何会……?
“吼……呃呃……”
一声更加清晰、更加扭曲、仿佛压抑了无数岁月、混合着非人痛苦与疯狂的低沉嘶吼,穿透了厚重的金属隔层,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扎进阁主的耳膜,也扎进这片刚刚恢复死寂的空间!
这嘶吼声中蕴含的……是比那“幽冥星瘢”更加纯粹、更加原始的混乱与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