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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如同裹挟着亿万枚淬毒的钢针,无情地抽打着北荒的无垠雪原。积雪深可没膝,每一步拔起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留下迅速被风雪模糊的足迹。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阵割裂般的刺痛,每一次喘息都在面前凝成惨白的霜雾,旋即又被风撕碎。

涵婓的体力已经逼近极限。连日来的奔逃、禁地的生死搏杀、血契的束缚与反噬,还有昨夜帝君兽失控吞噬赤瞳小队追兵后带来的精神冲击……重重压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四肢百骸。他的棉袍早已被撕裂多处,露出的皮肤冻得发紫,渗血的伤口在低温下麻木,反而失去了痛感,但这绝非好事。他只能依靠胸腔内那块温热的血玉,源源不断传来的微弱暖意,勉强维持着核心体温和清醒的意识。

在他身旁,帝君兽的状况同样糟糕。他那高大、充满压迫感的身躯此刻微微佝偻,步伐不复往日的沉稳有力,反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踉跄。缔结血契的初期反噬远未平息,昨夜强行吞噬三名血灵精锐后又失控爆发焚心之焰,几乎榨干了这具上古凶兽躯壳里残存的能量。他那张线条冷硬、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此刻也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苍白。赤金色的瞳孔依旧锐利,但深处翻滚的不仅仅是暴戾,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被深深冒犯后的屈辱怒意。

“还有多久能甩开他们?”涵婓气喘吁吁地问,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他不敢回头看,但身后那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杀意,如同跗骨之蛆,始终锁定着他们,甚至越来越近。

帝君兽没有立刻回答。他停下脚步,单膝跪地,一只覆盖着暗金色纹路、此刻光华黯淡的手掌深深插入冰冷的雪层之下。片刻,他猛地抬头,赤金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映出远方地平线上几个快速移动、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暗红小点。

“来不及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赤瞳放出了‘血嗅兽’。那些畜生……对血气,尤其是高阶生灵的血气和能量波动,敏感得像地狱里的猎犬。它们能在百里之外锁定目标。”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声凄厉悠长、非狼非犬的尖锐嘶嚎穿透呼啸的风雪,如同地狱的号角,清晰地传来。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从不同的方向隐隐呼应,瞬间织成一张无形的、令人绝望的死亡之网,将他们牢牢罩在中央。

涵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血嗅兽!他在血灵宫外围执行低级任务时远远见过一次。那些东西根本算不上是生物,更像是炼金术和禁忌兽魂融合的怪物。体型如成年雪豹,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仿佛被剥掉皮的肌肉纤维,没有眼睛,整个头部就是一张布满层层叠叠利齿、占据了大半个脑袋的巨口。它们依靠一种特殊的器官感知生命血气,速度奇快,爪牙带有可怕的溶血剧毒,而且悍不畏死,不死不休。更可怕的是,它们是群体行动,配合无间。

“它们……有多少?”涵婓的声音有些发颤。

“至少三组,每组三只。”帝君兽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决断,“正面硬闯是找死,以我现在的状态,护不住你周全。”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过四周茫茫的雪原。能见度极低,风雪是最好的掩护,但也意味着他们同样难以辨别方向,寻找生路。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西北方向一处不起眼的山坳阴影里。那里,风雪似乎被某种力量扭曲,形成一个极其隐蔽的、向内凹陷的轮廓。

“那边!”帝君兽低喝一声,猛地抓住涵婓的手臂,几乎是将他整个人提离了雪面,以一种与他疲惫状态极不相符的爆发力,朝着那个山坳疾冲而去。涵婓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耳边风声骤急,脚下积雪飞溅,整个人像是被狂风裹挟着前行。

身后的嘶嚎声骤然变得密集而狂躁,显然,血嗅兽已经彻底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开始加速追击。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如同死亡的倒计时,紧紧追摄着他们的背影。

山坳的尽头,果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洞口。

这不是天然形成的溶洞入口,而是人为开采的痕迹。巨大的、被风化侵蚀得模糊不清的矿车轨道从洞口延伸出来一小截,就被厚厚的积雪掩埋。洞口呈不规则的拱形,边缘还能看到凿刻的痕迹,但早已被岁月和冰雪覆盖,显得异常破败荒凉。

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尘埃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沉淀了千百年的阴冷湿气的气息,从洞口深处弥漫出来。这气息比外面的寒风更加刺骨,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不祥。

“进去!”帝君兽毫不犹豫,拉着涵婓闪身没入洞口的黑暗之中。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刹那,几道暗红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三只血嗅兽停了下来,没有眼睛的头颅低伏在雪地上,那张巨大的、流淌着腐蚀性涎水的口器开合着,发出急促的“嘶嘶”声,像是在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它们微微调整着方向,最终都正对着那漆黑的矿洞入口,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风雪中,几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血嗅兽后方。为首一人,正是赤瞳。他依旧是那一身暗红近黑的轻甲,覆盖着半张脸的金属面具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露出的那只左眼,冰冷得如同亘古不化的玄冰,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身后跟着三名同样装束的精锐血灵军士。

赤瞳的目光扫过洞口,又看向那几只焦躁不安、对着洞口低吼却不敢轻易进入的血嗅兽。

“大人,目标躲进了‘黑石废矿’。”一名军士低声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矿洞废弃超过百年,深处据说连通着复杂的地下暗河系统,环境诡异,早年死过不少人,被视为不祥之地……而且,地脉阴气极重,会干扰血气追踪。”

赤瞳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那深不见底的洞口梭巡。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下虚按。一股无形的、如同水波般的暗红色能量涟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扫过洞口的地面、岩壁。

空气中残留的属于涵婓和帝君兽的微弱气息轨迹,在这能量扫描下如同沾染了荧光粉般显现出来,清晰地指向洞内深处。但很快,这些轨迹在进入洞口十几丈后,就开始变得模糊、紊乱,仿佛被矿洞深处某种更庞大、更阴晦的力量所干扰、稀释。

“哼。”一声冰冷的轻哼从面具下溢出。赤瞳收回手,暗红涟漪消散。“阴气淤积,血气难存。血嗅兽的追踪会受到限制。”他那只冰冷的左眼微微眯起,似乎在权衡利弊。

“大人,是否强攻?”另一名军士问道,“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帝君兽的力量波动远不如前,正是擒拿或格杀的最佳时机!”

“愚蠢。”赤瞳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矿洞狭窄,地形复杂未知,强攻只会徒增伤亡,还可能逼迫目标狗急跳墙,做出难以预料的举动。别忘了,他身上有《血光策》的线索,还有那块诡异的血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矿洞入口上方那些嶙峋的岩石结构,“围起来。甲组守住所有已知出口;乙组在外围布下‘缚灵血网’,防止他们从空中或地下其他路径逃脱;丙组随我,激活‘静默之眼’进行渗透式搜索。”

“血嗅兽呢?”军士问道。

“放它们进去。”赤瞳的声音带着残酷的平静,“让这些畜生先去探路。它们的感官虽然被削弱,但本能还在。让它们去撕咬,去消耗,去……制造混乱和恐慌。我们只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收网即可。”他挥了挥手。

三名血灵军士躬身领命,迅速行动起来。其中一人从腰间取下一个刻满符文的金属哨子,放在唇边,吹出一段无声的、只有血嗅兽能感知的高频波动。

洞口处,那三只焦躁徘徊的血嗅兽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巨大的口器中发出兴奋的“嗬嗬”声,涎水滴落在雪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白烟。它们不再犹豫,如同三道暗红色的闪电,猛地窜入了漆黑冰冷的矿洞深处,消失不见。

赤瞳独自站在原地,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他抬起手,指尖在覆盖右眼的冰冷金属面具边缘轻轻拂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极其幽暗的、几乎与矿洞深处阴冷气息同源的暗紫色能量,在他指尖一闪而逝。

“游戏……开始了。”低语声被风雪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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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内,漆黑如墨。

外界风雪呼啸的声音在进入矿洞十几丈后便迅速减弱,最终被一种令人心悸的、庞大的寂静所取代。那不是安宁的寂静,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的死寂。

涵婓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夹杂着浓重的尘土味和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湿气。他点燃了随身携带的一小截应急火折子,昏黄摇曳的光芒勉强驱散了身周几尺的黑暗,映照出帝君兽同样凝重戒备的脸庞。

火光下,矿洞的景象初次映入眼帘。

通道比想象中要宽阔,足以容纳两三人并行,但高度不一,时高时低。地面是硬土和碎石混合,还能看到一些腐朽断裂的铁轨枕木,以及散落的、早已锈蚀成一堆废铁的矿车部件。岩壁坑洼不平,布满人工开凿的痕迹,岁月在这些痕迹上刻满了沧桑。一些地方挂着厚厚的灰尘与蛛网,如同垂死的灰色帷幕。

空气异常寒冷,比外面的雪原更甚。那不是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带着湿气的、能渗透衣物、直钻骨髓的阴冷。涵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破旧的棉袍。他注意到,自己和帝君兽呼出的白气,在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消散得极其缓慢,仿佛这里的时空都比外界粘稠凝滞。

“它们进来了。”帝君兽的声音压得极低,赤金瞳孔在黑暗中如同两盏微弱的金灯,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深邃的黑暗通道。他的感知远比涵婓敏锐,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几道快速逼近的、带着贪婪和杀戮欲望的凶戾血气。

“怎么办?”涵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感觉到胸口的血玉微微发热,似乎在呼应着这矿洞深处的某种力量,又像是在不安地预警。

帝君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最终停留在通道左侧一处岩壁下方。“这边!”他拉着涵婓,迅速移动到那个位置。那里堆积着一些腐朽的木质支撑架和巨大的石块,形成了一个狭小的、仅容一人勉强挤入的缝隙,缝隙后面似乎是一个稍微宽敞点的凹陷空间,像是一个早年坍塌的废弃侧洞。

“躲进去,收敛气息,一点血气和灵力都不要泄露!”帝君兽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将涵婓推进那个狭窄的缝隙,“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除非我召唤,否则绝对不要出来!”

涵婓刚想说什么,帝君兽已经将一块沉重的、带着锈迹的巨大铁板(似乎是矿车残骸)猛地拖过来,巧妙地挡在了缝隙前方,只留下几道不易察觉的细小缝隙用于观察和透气。他自己则如同融入黑暗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到了那堆障碍物上方一个凹陷的岩架之上,身体蜷伏,气息瞬间变得若有若无,如同蛰伏的猛兽,赤金瞳孔死死锁定着通道的来路。

就在帝君兽隐藏好的瞬间,通道深处传来了动静。

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极其细微、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刮擦着岩石表面。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同时,一股混合着血腥、腐烂和硫磺般的恶臭,如同无形的浪潮,率先涌了过来。

涵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透过铁板的缝隙,死死地盯住火光勉强照亮的通道区域。

来了!

三道暗红色的影子,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火光边缘。它们的形态在昏黄的光线下清晰起来:没有皮毛,覆盖全身的是暗红色、虬结蠕动的肌肉纤维,充满了野蛮的力量感;头部就是一张巨大的、几乎裂到胸腔的恐怖口器,层层叠叠、如同倒钩匕首般的利齿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口器边缘不断滴落着具有强烈腐蚀性的粘稠涎液,落在岩石地面上,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刺鼻的白烟。它们没有眼睛,但在头部两侧,各有一个微微鼓动的、布满褶皱的肉瘤,那便是它们感知血气的器官——血嗅囊。

三只血嗅兽停了下来。它们的血嗅囊剧烈地鼓动着,如同两颗丑陋的心脏在跳动。它们似乎在空气中仔细地分辨、搜寻着什么。

涵婓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收敛心神,将血玉的波动也死死压制在体内,连心跳都几乎要停止。他能清晰地看到其中一只血嗅兽那巨大的口器就在离他藏身处不到一丈的距离开合着,粘稠腥臭的涎液几乎滴到他眼前的铁板上。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脊椎。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三只血嗅兽在原地焦躁地徘徊着,它们能清晰地感知到目标的气味就消失在这附近,浓郁得如同就在眼前!但偏偏无法准确定位。矿洞深处弥漫的阴冷地气,极大地干扰了它们对血气的细微辨别能力。而且,帝君兽自身的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如同磐石;涵婓在血玉的帮助下,加上身处相对封闭的缝隙内,血气也被最大程度地隔绝。

它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困惑而恼怒的“咕噜”声。

突然,那只离涵婓最近的、体型稍大的血嗅兽猛地抬起巨大的头颅,血嗅囊朝向帝君兽藏身的岩架方向鼓动了几下。它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残留!

它发出一声试探性的低吼,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岩架下方逼近。另外两只也停止了徘徊,口器微张,利齿交错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呈扇形围了上去。

涵婓的心猛地揪紧!它们发现帝君兽了?!

岩架上,帝君兽的身体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那双赤金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到了极致,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凝聚。他的指尖,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暗金色能量开始流转,那是他强行压榨体内几乎枯竭的本源力量,凝聚出的最后一丝足以发动雷霆一击的力量!目标,锁定那只领头的血嗅兽!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那只领头的血嗅兽前爪搭上半塌的支撑架,狰狞的口器几乎要探到岩架下方,帝君兽指尖的能量即将迸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不知从矿洞深处何处,传来一缕极其微弱、飘渺诡异的声音。

那不是风声,不是水滴声,更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发出的声音。它像是由无数个细碎的、扭曲的音节强行糅合在一起,断断续续,忽高忽低,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却又无比的阴冷和不祥。它仿佛直接钻入人的脑海深处,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吟唱某种古老的、亵渎神灵的咒文。

“嗡……咔嗒……嘶噜……阿……塔……”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三只凶戾嗜血的血嗅兽,如同触电般猛地僵住了!

它们放弃了眼前的猎物,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声音传来的黑暗深处。血嗅囊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鼓动起来,但传递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杀戮渴望,而是一种……混合了疑惑、本能的恐惧以及某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源自血脉的悸动!

它们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竟然后退了一小步。那领头的血嗅兽甚至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嘶鸣,像是在警告同伴,又像是在畏惧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岩架上的帝君兽和缝隙中的涵婓都愣住了。

帝君兽指尖凝聚的力量微微一滞。他那双赤金瞳孔中,暴戾锐利的光芒被一丝极度的惊疑所取代!这声音……这诡异的韵律……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其模糊却又无比强烈的厌恶与排斥感,如同沉寂的火山岩浆,不受控制地在他意识深处翻涌起来!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声音?在漫长而破碎的远古记忆碎片里?不,想不起来!但这种由骨髓里渗透出来的排斥感,无比真实!

而那声音还在继续,丝丝缕缕,如同冰冷的蛛丝,粘稠地缠绕在寂静的空气中,时隐时现:

“……萨迦……幽缚……纳……”

血嗅兽们变得更加焦躁不安。它们放弃了搜索眼前的区域,开始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声咆哮,却又不敢真的冲过去,只是在原地打转,显得犹豫不决,凶性大减。

涵婓也被这诡异的声音搅得心神不宁,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的血玉。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温热血玉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强烈的热流猛地从血玉中涌出!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暖意,更像是一种明确的牵引!这股热流并非指向声音来源,而是猛地偏向了他左侧的岩壁!

涵婓心中一动,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和恐惧,小心翼翼地移动目光,借着火折子摇曳跳跃的光芒,顺着手臂的指引,朝他左侧的岩壁仔细看去。

起初,那一片岩壁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剥落的岩屑,还有一些暗绿色的苔藓。但当他凝神细看,并且随着血玉热流的指引调整角度时——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就在一片苔藓剥落得较为严重的区域,厚厚的灰尘之下,赫然显露出一些凹刻的线条!

涵婓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立刻熄灭了大半火折子的火光,只留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微弱光源,然后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地伸出手指,用衣袖最干净的部分,极其轻柔地拂去那片岩壁上的积尘。

尘土簌簌落下。

被掩埋的图案,一点点露出了真容。

那并非简单的图案,而是一幅复杂的、风格极其诡异的浮雕!

刻痕深邃而古老,线条扭曲盘绕,充满了非人的、令人眩晕的几何感。主体是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触手、眼球和难以名状的肢体构成的巨大阴影轮廓,它悬浮在一片翻腾的、类似漩涡或海浪的纹路之上。阴影轮廓的周围,环绕着一些姿态扭曲、跪伏在地的类人形生物,它们的身躯比例失调,有的头颅巨大,有的肢体像枯枝,全都呈现出一种极度的痛苦与癫狂的状态。

而在阴影轮廓的中心位置,赫然刻着一个巨大的、涵婓完全不认识、但只看一眼就觉得灵魂都在颤栗的符文!那符文的线条繁复到了极点,仿佛由无数细小的、扭曲哀嚎的面孔组合而成,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亵渎与不祥的气息!

整个浮雕的风格,与涵婓所知的任何人类文明的艺术形式都截然不同。它充满了原始的疯狂、黑暗的混沌和一种让人极度不适的压迫感。那些跪伏的生物,它们的服饰细节极其简陋原始,但扭曲痛苦的神态却刻画的入木三分。

涵婓只觉得一股寒意冻结了全身的血液。这就是幽冥族的图腾?!那个据说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中、只存在于古老禁忌典籍里的恐怖上古遗族?

血玉依旧在掌心灼热,仿佛在无声地确认着他的猜想。那低语般的声音,似乎正是从图腾所指向的矿洞更深处传来,与这图腾产生了某种诡异莫名的共鸣!

就在这时,帝君兽压抑着震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入了涵婓混乱的思绪:

“别碰它!也别直视那个核心符文!那是‘幽冥蚀刻’,直视过久会被其中的混乱意志侵蚀神智!”

涵婓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从那诡异的震撼感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但已经晚了那么一瞬!

就在他移开目光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看到——

那图腾中央的巨大、扭曲、由无数细小痛苦面孔构成的符文核心,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如同一个沉睡的、被惊醒的恐怖存在,极其慵懒地眨了眨它那由亿万怨魂组成的“眼睛”!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入涵婓的脑海!

“呃啊!”涵婓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前猛地一黑,无数扭曲尖叫的幻影瞬间涌入意识!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的钢针在脑子里搅动,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这声音在死寂的矿洞中,无异于一声惊雷!

“哐当——!”

铁板撞击岩壁的沉闷巨响,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矿洞中那诡异低语声营造的粘稠死寂,激起层层叠叠、带着金属颤音的回响!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如同点燃火药桶的火星!

那三只原本被幽冥低语所震慑、陷入混乱和本能畏惧的血嗅兽,瞬间被惊醒了!它们那简单而暴戾的凶性瞬间压倒了源自血脉的莫名悸动。噪音的来源,清晰地指向涵婓藏身的那堆障碍物!

“吼——!!!”

一声饱含着纯粹杀戮欲望的、震耳欲聋的咆哮从领头的那只血嗅兽巨大口器中爆发出来!它再没有任何犹豫,庞大的身躯猛地扭转,猩红的肌肉虬结贲张,带着一股腥风和腐蚀性的恶臭,如同出膛的炮弹,疯狂地扑向涵婓藏身的缝隙!另外两只血嗅兽也发出嗜血的嘶鸣,紧随其后!

致命的危机如同寒潮般瞬间降临!涵婓还在承受着精神冲击带来的剧痛和眩晕,视野模糊,根本无法做出有效反应!

“找死!”

一声冰冷到了极点、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怒喝陡然炸响!

就在血嗅兽扑至半空的刹那,帝君兽动了!

他如同早已蓄满力量的弹簧,从隐匿的岩架上爆射而下!速度快到了极致,在昏暗的光线下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暗金残影!目标不是扑向涵婓的那只领头兽,而是旁边那只稍小、正准备协同扑击的血嗅兽!

在身体下坠的同时,帝君兽的右手五指张开,指尖那早已凝聚的、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能量猛地爆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极致的锋锐!

“嗤啦——!”

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凝固的油脂!

那只稍小的血嗅兽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规避动作,它那覆盖着坚韧肌肉的右侧肩胛部位,连同下方支撑的一条粗壮前肢,被那道暗金光芒一闪而过,瞬间与躯体分离!暗红色的、粘稠如胶的血液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

“嗷呜呜——!”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划破矿洞!断肢的血嗅兽翻滚着砸向岩壁,伤口处被残余的暗金能量侵蚀,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和恶臭。

这血腥惨烈的一幕,瞬间震慑了另外两只血嗅兽!扑向涵婓的那只领头兽动作明显一滞,血嗅囊疯狂鼓动,似乎被同伴的惨状和空气中陡然爆发的、源自更高阶生命层次的凶戾威压所惊骇!

帝君兽落地翻滚卸力,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赤金瞳孔燃烧着冰冷的怒火,直射那只领头的血嗅兽。他强行催动力量的代价立刻显现出来——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暗金色血液,身形也微微晃了一下。但他强行站稳,如同受伤却更加危险的猛虎,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那股源自上古凶兽的、哪怕虚弱也足以震慑低阶凶物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风暴,狠狠冲击向两只血嗅兽!

“呜……”那只被斩断一臂的血嗅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声音迅速衰弱。

领头的血嗅兽和另一只同伴被帝君兽的凶威震慑,一时间竟不敢再轻易进攻,只是发出不安的低吼,巨大的口器开合,利齿摩擦着,缓缓后退,与帝君兽形成了短暂的对峙。但它们并没有退走的意思,三只(包括重伤那只)构成的血气场域依旧牢牢锁定着这片区域。

缝隙内,涵婓用力甩了甩头,强行压下脑海中的剧痛和幻象。他看到了外面惨烈的景象,看到了帝君兽嘴角的金血和他微微摇晃的身躯,心中猛地一沉!帝君兽为了救他,强行出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快走!别管那些图腾了!”帝君兽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头也不回地低喝道。他的目光死死锁住两只尚能战斗的血嗅兽,同时警惕地用余光扫视着那只重伤垂死的。

涵婓立刻反应过来。这里绝对不能久留!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麻烦,无论是血嗅兽还是赤瞳本人!他强忍着不适,手脚并用地从狭窄的缝隙中爬了出来,踉跄着站到帝君兽身后。他手中的火折子早已熄灭,只能依靠帝君兽身上散发的微弱暗金光芒勉强视物。

“往哪走?”涵婓的声音带着喘息和惊悸。前方是两只虎视眈眈的凶兽,后方是死路。唯一的生路,只能是深入矿洞!

“跟着我!往里冲!”帝君兽低吼一声,猛地一推涵婓的后背,力量之大让涵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冲出几步,方向正是矿洞更深邃的黑暗处!

与此同时,帝君兽自己却没有立刻跟上。他眼中厉色一闪,趁着两只血嗅兽因涵婓突然移动而微微分神的刹那,身形再次暴起!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攻击,而是——

砰!砰!

他闪电般两脚,狠狠踹在堆积在缝隙入口的腐朽支撑架和那块巨大的铁板上!

本就摇摇欲坠的腐朽木架应声而碎!巨大的铁板被他灌注了力量的飞踹猛地蹬飞,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巨大的门板,朝着那两只血嗅兽和重伤倒地的同伴狠狠砸了过去!瞬间阻断了它们追击涵婓的直线路径!

“吼!”血嗅兽发出愤怒的咆哮,匆忙闪避或格挡飞来的障碍物。

“走!”帝君兽低喝,转身一把抓住刚冲出几步的涵婓的手臂,拖着他头也不回地朝着矿洞深处、那幽冥低语传来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传来血嗅兽撞开障碍物的怒吼和咆哮声,但它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阻碍耽搁了一两息时间。

涵婓被帝君兽拽着,在崎岖不平、一片漆黑的地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他只能看到前方帝君兽模糊的背影,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支撑力量,以及那越来越明显的喘息和虚弱感。胸口的血玉持续散发着温热,那股奇异的牵引感再次出现,这一次,清晰地指向他们奔跑的方向深处!

“这边!”涵婓凭着感觉喊了一声。并非他认路,而是血玉的指引与帝君兽选择的逃生方向惊人的一致!

帝君兽没有质疑,拽着他拐进了一条看似更加狭窄、倾斜向下的岔道。岔道的岩壁上,涵婓在仓促奔跑中惊鸿一瞥,赫然又看到了几处被灰尘掩盖的、隐约露出扭曲轮廓的蚀刻痕迹!这里,似乎不止一处幽冥图腾!

身后,血嗅兽疯狂的嘶吼和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它们显然已经冲破了阻碍,并且被血腥和愤怒彻底激发了凶性!

阴冷的气息越来越重,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味道。而那种诡异的幽冥低语,在他们闯入这条更深邃的岔道后,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不再是飘渺难寻,而是如同就在耳边呢喃,带着某种冰冷的韵律,持续不断地钻入脑海:

“……归……来……骸……渊……”

更可怕的是,涵婓感觉到胸口的血玉,在这股声音和周围阴冷气息的刺激下,变得异常灼热,甚至开始隐隐震动!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吸引,又像是在发出某种不安的预警!与此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巨大水流的低沉轰鸣声,似乎从地底极深处隐隐传来,与那幽冥低语交织在一起……

帝君兽的脚步猛地一顿!

涵婓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背上,惊愕抬头:“怎么了?”

只见帝君兽僵硬地站在原地,赤金瞳孔死死地盯着前方黑暗的尽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神色!

涵婓顺着他的目光,借着帝君兽身上微弱的金光,以及自己那被血玉强化后勉强能在极端黑暗中视物的眼睛,极力向前望去——

前方的通道似乎到了尽头,出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空间。然而,在那开阔空间的中央地面上,并非坚实的岩石,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缓缓流淌的、在绝对黑暗中呈现出一种粘稠暗红色泽的液体!一条地下河?不!那颜色、那散发出的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和暴虐的生命能量气息……

是血!一条奔涌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地下血河!

而就在那血河边缘,靠近他们这边的岩石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几具早已腐朽、只剩下惨白骨架的尸骸。它们姿态怪异,像是经历了一场绝望的挣扎。其中一具骸骨的手中,紧紧抓着一柄断裂的巨大矿镐。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些骸骨旁边,散落着几块破碎的、染着暗红色斑块的……甲片!

那甲片的样式,涵婓在血灵宫的记载中见过草图!那是……血灵军早期制式的残甲!虽然破碎不堪,但那独特的暗红血色和边缘的锯齿纹路,绝不会错!

赤瞳的人马,或者说血灵宫的人,早就来过这里?还死在了这条诡异的血河边?

涵婓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几乎在同一时刻!

“吼——!!!”

身后追兵已至!两只血嗅兽猩红的身影带着浓烈的杀气,如同两道死亡旋风,猛地从他们身后的通道中扑杀而出!狂暴的腥风瞬间将他们笼罩!

而前方的血河中,那低沉的水流轰鸣声陡然变大!原本还算平静流淌的粘稠血水,毫无征兆地剧烈翻腾起来!一个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气泡在河面鼓起、破裂,散发出更加浓郁刺鼻的血腥气!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这新鲜的杀戮气息和入侵者的到来……惊醒!

帝君兽猛地将涵婓往旁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一推,自己则霍然转身,迎向那两道扑来的血色凶影!赤金瞳孔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与决绝!

“准备拼命吧!”

他嘶哑的低吼与血嗅兽的咆哮、血河翻腾的轰鸣、幽冥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在这深埋地底的古老矿洞中,奏响了一曲绝望的亡命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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