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洞外呜咽的风声，洞里残留的血腥混着石粉草灰的怪味，还有角落里那具紫袍修士尸体时不时散发的、被石蛋力量浸染的阴冷气息，都让他潜意识里觉得“环境太差”。
他皱着眉，在混沌气流散尽的精纯灵气里翻了个身，终于被一股更直接的“烦”给弄醒了——有什么东西硌着他后腰了。
“啧…”王六不耐烦地睁开眼，眼神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和被打扰的暴躁。他反手一摸，从身下抠出那块惹祸的玉简碎片。碎片现在灰扑扑的，跟块普通石头没两样，哪还有半点之前喷薄符文、引动混沌的威风。
“破石头。”他嫌弃地嘟囔一句，看都没看，随手就朝洞口那堆最脏的血污泥垢里一丢。碎片砸在紫袍修士僵硬的腿骨上，弹了一下，滚进污秽深处，彻底不见。
他这才撑着身子坐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骨头缝里都透着睡饱了的舒坦。至于境界？那是什么玩意儿？能吃吗？他只觉得自己精神头还行，就是这破山洞又冷又脏，空气还难闻。
“师妹？”王六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没人应。
他这才注意到，柳清霜靠着另一边的石壁坐着，脸色苍白得吓人，银发都有些黯淡，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金瞳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周身的气息极不稳定，时而冰冷死寂，时而又有股混乱暴戾的血光透出，袖中的混沌祖碑发出极其微弱、带着痛苦意味的嗡鸣。
王六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又怎么了？”他语气里是十二分的不省心，挪到柳清霜旁边蹲下，一点不温柔地扒拉开她捂着胸口的手。
柳清霜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暗金色的血线。她勉强睁开眼，金瞳里光芒涣散，声音虚弱又委屈：“师兄…那…那颗蛋…它…它想咬我…”
她艰难地抬手指向紫袍修士的尸体。只见那颗塞在他嘴里的双色石蛋，不知何时表面的暗金纹路已蔓延开来，如同活物般的根须，深深扎进了紫袍修士干瘪的头颅和脖颈，正贪婪地汲取着最后一点残余的血肉精华。一股冰冷、混乱、带着吞噬与终结意味的气息，正从那石蛋上散发出来，隐隐与柳清霜袖中躁动的混沌祖碑形成对抗。
刚才王六突破时逸散的混沌本源太过精纯庞大，不仅滋养了柳清霜，也刺激了这颗本就诡异的石蛋。它本能地想要吞噬更多，而离它最近、体内同样蕴含一丝“原初之暗”秩序本源和庞大血河生命精气的柳清霜，就成了它垂涎的“大餐”。混沌祖碑自发护主，与石蛋的力量在她体内激烈冲突，瞬间就让她受了不轻的内伤。
“丑东西，死了还作妖。”王六看明白了，一脸嫌恶地看向那颗正在“进食”的石蛋，眼神就像看一只趴在剩饭上的绿头苍蝇。
他根本懒得去分析什么力量冲突、本源吞噬。他就知道，这破玩意儿害他师妹受伤了，还弄脏了“环境”（紫袍尸体变得更恶心了）。
王六站起身，没用什么神通，也没念什么咒语，就是极其自然地、带着点不耐烦的烦躁，朝着那颗石蛋和紫袍修士的尸体，像驱赶苍蝇蚊子一样，用力挥了下手。
“滚远点！看着就烦！”
轰——！！！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驱逐”意志凭空而生！并非毁灭性的力量，而是纯粹的、代表此地“不欢迎你”的规则改写！
那正在汲取尸骸的石蛋猛地一颤！表面的暗金根须如同被滚水烫到，瞬间收缩、崩断！
冰冷混乱的气息被硬生生剥离、压制回蛋壳内部！连带它寄生的那具紫袍修士尸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垃圾铲狠狠铲起！
咻！
尸体连同石蛋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被那股“驱逐”之力裹挟着，狠狠砸向山洞最深处的岩壁！
然而，就在碰撞发生的瞬间，被石蛋力量侵蚀过的尸体和那面本就蕴含古老空间波动的岩壁（之前引发光柱的墙壁残留），在“驱逐”之力的蛮横作用下，竟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滋啦——！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极不稳定的漆黑空间裂缝，如同被强行撕开的伤疤，突兀地出现在岩壁上！
裂缝内部不是寻常的空间乱流，而是翻滚着令人心悸的、暗金与青灰交织的浑浊气息——那是被王六“净化”过的归墟入口残留的空间坐标气息！
紫袍修士的尸体和那颗光芒彻底黯淡、变得死气沉沉的石蛋，如同被丢弃的垃圾，直接掉进了那道裂缝里，瞬间被浑浊的气息吞没，消失不见。
裂缝并没有立刻消失，反而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微微开合着，散发出不祥的吸力。
王六看都没看那裂缝，仿佛只是随手把垃圾丢进了看不见的垃圾桶。他注意力全在柳清霜身上。
“麻烦。”他蹲回来，看着师妹嘴角的血和苍白的脸，眉头紧锁。他最烦这种“伤号”，耽误赶路找舒服地方。
他想了想，伸手进自己那个看似普通的青衫袖袋里摸索。掏了半天，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发硬的芝麻糖饼。他掰了一小块，看都没看，直接塞进柳清霜嘴里。
“含着，别咽。”他语气硬邦邦的，毫无温柔可言。
那糖饼又干又硬，还带着股陈油味。可就在柳清霜含着它的瞬间，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带着最精纯的混沌本源气息，顺着喉咙流下，瞬间抚平了她体内翻江倒海的冲突！
混沌祖碑的嗡鸣迅速平息，暴戾的血光和冰冷的秩序被强行糅合、镇压，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愈合！
柳清霜苍白的脸上迅速恢复血色，金瞳也重新有了光彩，震惊地看着嘴里那块平平无奇的硬糖饼。
“能动就赶紧起来，”王六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一脸不爽地看着洞口那片狼藉和深处那道碍眼的裂缝，“这破地方没法待了，找个有床的客栈。”
他拉起刚恢复一些的柳清霜，看都不看那道通往未知归墟坐标的空间裂缝，径直朝洞外走去。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麻烦，现在该去找个能好好休息的地方了。
柳清霜被他拽着，踉跄跟上，回头看了一眼那缓缓蠕动的漆黑裂缝，金瞳深处残留着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认知——对师兄而言，归墟裂缝，大概真的…只是个碍眼的垃圾通道吧？
洞外，昏暗的天空下，几道极其隐晦却强横无比的神念，如同受惊的毒蛇，在王六踏出山洞的瞬间，猛地从远方扫来，带着惊疑、贪婪和深深的忌惮，锁定了他们二人。
显然，王六睡梦中突破和吓退圣殿的动静，终究还是引来了真正难缠的“大麻烦”。
王六脚步没停，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对着那几道窥探的神念方向，极其不耐烦地啐了一口：
“呸！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