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站在街口,青衫被夜风吹得微动。他身后半步,柳清霜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银发流泻如月光,素白裙裾拂过地面,却纤尘不染。她紧紧攥着王六的衣角,金瞳好奇地扫过眼前流光溢彩、人声鼎沸的长街,像个初入凡尘的懵懂少女。
“饿了。”王六的声音不高,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声音穿过喧嚣,清晰地钻入祖地冰窟入口处那群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柳家人耳中。
噗通!
刚被护卫搀扶着站直的柳瑶光双腿一软,直接跪了回去。她妖媚的脸惨白如纸,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深深掐进身边护卫的胳膊里,声音抖得不成调:“饿…饿了?他…他刚炼化祖碑碎片,引动祖碑本体归位…竟…竟要吞噬天道本源补充消耗?那点混沌道韵不够他塞牙缝吗?!”她惊恐的目光死死锁定长街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支着个小小的摊子,草靶子上插满红艳艳的果子,裹着晶亮的糖壳。“那…那糖葫芦摊!定是混沌幻化的道果陷阱!引他入灭!”
“啥?!”旁边的柳开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顺着柳瑶光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王六抬脚,朝着那个红彤彤的摊子走了过去!柳开阳魂飞魄散,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带着哭腔嚎叫:“别看!都他妈闭眼啊!他…他要用凡物点化混沌真意了!看了会道心崩溃!神魂俱灭!快闭眼!”
刚从昏迷中被掐醒的柳天枢,脑子还嗡嗡作响,就听见“点化混沌”、“道心崩溃”几个字眼,再看到王六正走向那凡人小摊,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
“拦住他!不…不对!献上去!快献上去!”柳天枢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连滚带爬地往前冲,一边手忙脚乱地扯下自己腰间所有的储物袋,又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瞪向身后同样抖成鹌鹑的柳家护卫,“灵石!丹药!所有值钱的!快!都给老子拿出来!”
他像疯了一样,把怀里、袖子里、甚至靴筒里藏的灵石、丹药瓶、还有几件灵光黯淡的法器,一股脑全掏了出来。身后的护卫们也如梦初醒,哆嗦着把全身家当都掏了出来,瞬间在柳天枢脚边堆起一座小山。
柳天枢看都不看,双手抓起一大把闪着微光的灵石和几个玉瓶,用尽平生力气,朝着几十丈外那个吓傻了的糖葫芦摊主狠狠砸了过去!
“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还不快把你那破摊子!连草靶子带果子!全他妈献给那位大人!等着被大人一个眼神炼成器灵吗?!快啊——!”他嘶哑的咆哮在夜空中炸开,带着绝望的癫狂。
那穿着粗布花袄、梳着两条麻花辫的摊主少女,正看着走来的王六和他身后仙子般的银发女子发愣,突然被漫天飞来的灵石和玉瓶砸了个劈头盖脸!
“哎哟!”一颗中品灵石正砸在她额角,疼得她眼泪瞬间就出来了。低头一看,脚边滚落着更多亮晶晶的石头和散发着药香的小瓶子,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值钱玩意儿!再抬头,看到远处那群衣着华贵、此刻却状若疯魔、对她指手画脚的人……
少女吓懵了,小脸煞白,抱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动不敢动。
王六已经走到了摊前。
他像是完全没听见身后柳家那群人的鬼哭狼嚎,也没看脚边滚落的灵石。目光落在草靶子上,随意地伸出手,拔下一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
晶莹剔透的糖壳裹着饱满的山楂,在灯火下闪着诱人的光。
王六拿起糖葫芦,凑到嘴边,张嘴,不紧不慢地咬下最顶端那颗裹着厚厚糖衣的山楂球。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喧闹的背景里微不足道。
鲜红的山楂肉和琥珀色的糖衣碎片沾了一点在他嘴角。他伸出舌头,随意地舔了一下。
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
一直安静跟在王六身后的柳清霜,那双清冷的金瞳,此刻却亮晶晶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六手里的糖葫芦,又看看王六沾了点糖渣的嘴角。
她轻轻扯了扯王六的衣角。
王六侧过头。
柳清霜仰着脸,月光和灯火映着她绝伦的容颜,长长的银睫扑闪了一下,金瞳里满是纯粹的好奇和渴望,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
“师兄,”她伸出另一只没抓衣角的手,葱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指向那串糖葫芦,“这个…我也要。”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定身咒,瞬间冻结了整条长街的喧嚣!
远处,祖地洞口。
正疯狂扒拉着最后几块灵石准备再砸过去的柳天枢,动作僵在半空。
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看的柳开阳,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字。
刚被护卫扶起来一半的柳瑶光,脚下一软,“噗通”又跪了回去,妖媚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全是见了鬼的呆滞。
所有还能喘气的柳家人,护卫、长老、少爷小姐……集体石化!
他们的金瞳始祖!柳家至高无上的神明!刚刚炼化了混沌道碑、抬手镇压大长老、一言喝退柳家高层的存在!
此刻……
正用那种……近乎撒娇的语气……
向那个男人……
讨要一串……
凡人才吃的……
糖!葫!芦?!
柳天枢手里的最后一块灵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滚,沾满了尘土。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直挺挺地朝后倒去,眼白上翻,彻底没了声息。只有那微微抽搐的嘴角,仿佛还在无声地呐喊:
祖…始祖…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