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耶稣会传教士艾儒略代表西洋与南洋势力,正式与南朝签署联盟条约,约定共抗北朝,南朝则为联军提供必要支持。
三月初八,南洋联军如约进入扬州城,随行带来了不少新式火炮,当时由鸿胪寺派遣的通译全程陪同,高杰、刘良佐、黄得功三部的监军与督军亲自接收了火炮,并安排人手先行押运前往各部驻地,一切看似都按条约顺利推进。
可随着回溯深入,一个致命的问题浮出水面——
当初南洋联军入境后,兵部是否派遣了官员协同跟进?
都察院是否派出御史入驻联军,监督其动向?
内官监是否派遣了监军太监随行,掌控其行踪?
朝堂之上,面对弘光帝的质问,兵部尚书、都察院御史与内官监太监纷纷摇头,神色各异。
追问之下,众人才知晓其中缘由:
早在二月初七签署联盟条约时,双方便有明确约定——
南洋盟军不入大明军事体系,享有“便宜行事”的自主权,大明朝廷不得随意干涉其内部事务与行军部署。
正是这份看似“相互尊重”的约定,让南朝失去了对南洋联军的约束与监管,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得以脱离北伐军序列,在江南腹地肆意妄为,酿成今日之祸。
这就意味着,南朝对这支南洋盟军,根本没有半点实质的监督权,更谈不上有效的约束力。
可细究起来,盟军又算不上违规——
他们确实如约将新式火炮送到了各部,也在扬州完成了会师,还一同举行了北伐开征仪式,表面上的约定条款,算是一一兑现。
这般“合规却作恶”的局面,让马士英、陈良谟与刘宗周三位重臣头疼不已。
盟军没有按预期北上伐北,反倒转头东去,直扑苏州府,在那里大肆劫掠百姓,无恶不作。
更令人发指的是,当地府衙早已糜烂不堪,官员们不仅不上奏朝廷禀报实情,反倒为虎作伥,暗中为盟军提供便利、充当向导。
只因官家与地方富户并未受到劫掠,便对百姓的苦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盟军胡作非为。
可朝廷终究不能装瞎,江南乃赋税重地、民心根基,这般乱象若不制止,必将动摇国本。
可眼下的难题是,该如何处置?
派人去当面制止,盟军手握重兵,又有“便宜行事”的约定在前,未必会听从朝廷的指令;
派兵去强行阻止,放眼南方诸军,唯有驻守江西的袁继咸尚可调动,可他麾下兵员本就不足,战力有限,若是真与盟军撕破脸皮兵戎相见,未必是对方的对手,反倒可能引发更大的祸端。
朝堂之上,众臣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最终也没能议出个稳妥的办法。
就在僵局难破之际,御史王章出列,献上一策:
“陛下,福建总兵郑芝龙久镇海上,威名远播,与南洋诸岛素有往来,威望足以震慑联军;
浙江守备总兵方国安麾下兵精粮足,可协同呼应。
不如下旨请郑总兵领军约束盟军,方总兵从旁协助,料想此事定能妥善解决。”
弘光帝闻言,心中一动,觉得这是当前最可行的办法,当即准奏,下旨派遣两名传旨太监,分别快马赶往浙江与福建,宣召郑芝龙、方国安领命行事。
满朝文武也纷纷松了口气,皆认为有郑芝龙的威望与方国安的兵力加持,定然能镇住南洋联军,让他们收敛恶行,重新归入北伐序列,为南朝效力。
一时间,朝堂之上的凝重气氛散去不少,人人都盼着两位总兵能不负所托,早日平息江南乱象。
南洋联军的帅帐内,几名丹瑞军官围着地图低声商议,很快便定下分兵劫掠的计策:
一路挥师常州府,搜刮够人口与财物后,再折道进扬州城休整;
另一路则直奔湖州府,待劫掠完毕,便转向杭州府,继续扩大“战果”。
他们所选的这些府县,并非盲目而定,皆是江南豪商暗中指点的——
每一处都是人口密集、百姓富庶之地,劫掠起来事半功倍。
唯独应天府,作为南朝京师,终究还算盟友,没必要撕破脸皮引发正面矛盾,便暂且将其排除在劫掠名单之外。
跟随联军的鸿胪寺通译,起初见联军背离北伐初衷、专事劫掠,还曾鼓起勇气提出抗议,试图劝阻。
可当沉甸甸的银锭被塞进手里,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与沉甸甸的分量时,他的抗议便戛然而止。
此后,他便彻底收起了多余的心思,一门心思只做翻译的差事,对联军的暴行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他心里清楚,自己此刻身在狼群之中,稍有反抗便是死路一条,识时务者为俊杰,保命才是头等大事,何必自寻死路。
联军从吴县出发,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西进,船队顺流而下,很快便抵达了商业繁华的锡山。
这座小城虽为州制,并非常州府城,却有着悠久的历史——
古代曾是锡矿富集之地,因矿得名“锡山”,后来锡矿被开采殆尽,便有了“无锡”的别称,两个名字至今混用。
作为江南重要的桑麻产地,锡山的百姓多半以缫丝为业,为苏州府的丝绸业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料;
同时,这里也是碧螺春茶叶的主要产地,茶园遍布山野,茶香远播四方。
小城内商铺林立,往来客商络绎不绝,一派富庶景象。
但这里的百姓,近半数都依附于各大商人,要么在桑田劳作,要么在茶厂做工,或是在丝绸作坊里忙碌,算是大商人产业链上的一环。
南洋联军此行的目的是劫掠无依无靠、便于控制的散户人口,因此锡山并非他们的主要目标,只是短暂停留,补充了些淡水与粮草,便匆匆离去。
船队驶出高桥,联军将士便兵分两路,朝着预定目的地进发——
那便是江阴与靖江地界。
与锡山不同,这里没有大商户垄断的大片桑田与茶山,更多的是零散耕种的农户与小手工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