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吴广眼红的是,吴川麾下的士兵如今居然人人都配上了战马,硬生生从步兵直接升级成了骑兵。
这些士兵历经邳州战场的洗礼,褪去了往日的生涩怯懦,眼神变得锐利坚定,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沉稳的军人气质,已然完成了从新兵到精锐的蜕变。
吴川见到吴广,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到酒肉桌前,笑着招呼:
“老伙计,快来尝尝这鱼干,陛下赏赐的,味道绝了!”
他拿起酒壶,给吴广满满斟上一杯,语气诚恳得很:
“过去我总爱讥讽你,是我不对,兄弟间的误会,今日就用这酒肉赔罪!
说真的,你徐州那仗打得是真漂亮,果断狠辣,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将才!”
往日里的针锋相对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与真心实意的夸赞。
可吴川越是热情,吴广心里就越难受,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
他看着眼前满桌的酒肉,想着吴川兵不血刃赚来的万两白银,再对比自己那场耗费六万两、却只换来一堆尸首的战役,只觉得自己像个不会打仗的蠢货。
这还不是最让他憋屈的,最关键的是,朝廷这次居然真的给银子!
战俘兑换的赏银,既不打白条,也没人层层贪墨,实实在在的白花花银锭,直接送到营中,连银票都不用,半点虚言都没有。
这让他想起大凌河之战时的空头许诺,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他忍不住想起那四百石鱼肉干——
坐在龙椅上的陛下,一时开心便下旨赏赐,本是犒赏三军的恩宠,可陈奇瑜总督只留下一百石,竟把剩下的三百石全给了吴川这货!
这般厚待,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越想,吴广的心情就越难受,胸口憋得发慌。
更可气的是,吴川这一战不仅赚得盆满钵满,军中的耗费还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几乎没怎么损耗军械粮草;
而自己呢,一场仗打下来,花了整整六万两白银,虽说歼灭了敌军,却没换来半点实际收益,怎么算都是亏大发了。
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烈酒,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憋屈与失落,只觉得这场胜仗,打得比败仗还窝囊。
本该是满心欢喜的事——
得了陈奇瑜总督的亲口称赞,夸他果决、懂诡道、是难得的将才,可吴广心里却半点欢喜不起来,反倒被无尽的懊悔缠得喘不过气。
他坐在营账里,一遍遍地复盘徐州之战,越想越觉得自己愚蠢:
当初偷营的一千三百名敌军,明明可以活捉,没必要赶尽杀绝;
后来偷城而入的四千多人,就算战况仓促,至少也能留下一半当俘虏,怎么也能抓上个两千人。
若是当初手下留情,多留些活口,单单俘虏就能凑够四千多人,按一人十两银子的价码,直接就能兑换四万两白银;
而且不用一味猛轰猛杀,军械损耗也能省下一多半,炮弹、火铳弹不用浪费那么多,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他偏偏一门心思要“杀尽敌人”,到最后落得个“战绩亮眼却亏大发”的下场,对比吴川的盆满钵满,吴广只能暗自叹气,心底一遍遍骂自己:
真是不会打仗啊!
吴襄麾下两员部将接连立下大捷,邳州、徐州两战打得漂亮,一个兵不血刃赚得盆满钵满,一个果断狠辣全歼敌军,这般实打实的功劳,放眼全军都极为罕见。
陈奇瑜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即决定为吴襄请功——
以这样的战绩,怎么也得提拔为行都司总督,才能配得上他的调度之功,才算不埋没这等帅才。
他行事利落,当即拟好请功奏折,连同吴川、吴广的详细战报一起,快马加鞭传进京城兵部,至于兵部会如何审核、内阁大臣们会怎么评判、最终陛下能否准奏,就不是他这个地方总督能左右的了。
与此同时,江南的局势却愈发糜烂。
继苏州府、松江府的百姓惨遭劫掠、流离失所之后,嘉兴府、常州府也未能幸免,南洋侵略军愈发恣意妄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房屋被焚毁,百姓被掳走,哭声震天,满目疮痍。
而造成这一切的,不仅是凶残的侵略军,还有腐败不堪的地方官府——
官员们与海商勾连过甚,早已沆瀣一气,眼里只有利益,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他们不仅对侵略军的暴行视而不见、放任不管,甚至暗中为侵略军提供情报、指引路线、倒卖劫掠而来的财物,助纣为虐,硬生生让侵略军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跋扈,根本不把大明官府放在眼里。
更让人不齿的是江南的读书人,他们活成了十足的矛盾体。
一方面,他们攀附富人、与权贵苟合,要么靠着富人的资助谋得一官半职,要么直接充当为富人争利的急先锋,为了些许银钱,不惜颠倒黑白、欺压百姓,将“圣贤之道”抛诸脑后;
可另一方面,他们又爱在酒楼茶馆里,穿着长衫、摇着折扇,意气风发地高谈阔论,拍着桌子喊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口号,一副忧国忧民、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舍生取义、报效家国。
这般言行不一、虚伪至极的模样,看得人既愤怒又无奈。
面对南洋蛮夷的铁蹄与劫掠,江南读书人的表现判若云泥,就行为而言出现了三类人:
一类人是屈膝媚骨,一类人是铁骨铮铮,还有一类人态度模糊,却谬论连连,执手点江山以为是真理。
有那等寡廉鲜耻之辈,非但不痛斥侵略暴行,反倒拍手叫好,抛出荒诞谬论:
声称蛮夷掳走百姓,是“为泥腿子谋福祉”,是带他们去南洋“分得土地、安居乐业”,甚至吹捧这是“洋大人怜悯穷苦苍生”,将侵略者的烧杀抢掠,硬生生粉饰成救世主的恩赐,嘴脸之丑陋,言辞之荒谬,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