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众人看够锅炉箱，又有几辆小轮车推了过来，车上载着半人高的木箱。
木箱顶上立着个新奇物件：
上头是半球形的罩子，展开后像把撑开的巨型折扇，弧度圆润流畅；
底下坠着个篮球大的小球，用钢绳固定在木箱边缘。
朱有建眯眼瞧着，心里先有了猜测：
这模样倒有点像热气球，可又不全像——
若真是热气球，未必需要这么规整的结构，想来里头该有类似孔明灯的骨架撑着，不然那半球形的罩子没法稳稳支棱起来。
他再往罩子材质上琢磨，想起皇庄库存的马皮还没用完，工匠们手艺精湛，能把马皮削成好几层，薄的透光还坚韧，再加上有天然橡胶能做密封膜，堵上缝隙正合适——
这么一想，这半球形罩子，十有八九是用马皮的某一层做的，既轻便又能兜住热气。
他指尖敲了敲扶手，目光落在那二十根汽管上，又多了层琢磨：
蒸汽锅炉连到这“热气球”上，难不成是靠蒸汽控制升降？
再加上“变色”的名头，说不定罩子上还做了什么文章——
越想越觉得新鲜，手里的果汁都忘了喝，只盼着酉时中快点到，好看看这东西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实际还真如朱有建猜的那样——
那半球形罩子，正是用马皮第三层做的，工匠们先把马皮反复揉制得柔软透光，再一块块拼接起来，接缝处用天然橡胶做了揭膜密封，连一丝缝隙都没留；
里头的骨架更讲究，是用钢化铝做的，又轻又韧，强度还高，全靠精密的榫接拼在一起，不用一根钉子，却稳得很。
再看那底座，也不是简单的小球，而是个精巧的盘管构件，上面整整齐齐钻了九个孔洞：
正中间的孔洞稍大，是专门接高温蒸汽的入口，蒸汽一进去，就能顺着盘管把热气送进马皮罩子里；
外围四个小孔洞是冷凝水出口，冷却后的水会顺着管道流回蒸汽锅炉的收集水箱，一点不浪费。
剩下四个孔洞的用处，朱有建暂时没看明白，不过广场上那二百个热气球，早按二十个一组的规矩，围着十座蒸汽锅炉摆开了，每组的热气球底座都通过细管连到了锅炉旁的木箱上——
他拿起远望筒仔细瞧，果然看见木箱上也有四个对应的孔洞，管子一头接木箱，一头接热气球底座，显然是连在一起的。
“这四个孔，八成就是‘可控’和‘变色’的关键。”
朱有建放下远望筒，心里的期待又多了几分，嘴上没说，心里却笃定：
这就是待会儿惊喜的重头戏，现在猜得再明白，不如等会儿亲眼瞧个实在。
他重新端起果汁，目光又落回广场上，连威龙凑过来蹭他的手，都只是随意拍了拍。
暮色像一层薄纱，慢慢裹住了大广场，临时观看席上早已坐满了人——
说“人一上万，乌央央如海”真是半点不假，这梯形圆弧状的席位本就是按五万人设计的，仿照礼堂结构一层层往上抬，后排的人也能看清广场中央的动静，真难为建工的工匠们，短短几天就搭出这么规整的场子，连台阶的高度都算得刚好，走起来不硌脚。
为了让灯会上的景象更显特别，现场只点了几盏微光灯笼，刚好能照见手边的座位，远处的广场中央却蒙在淡淡的暮色里，连那二百个热气球的轮廓都显得模糊，倒给这场灯会添了几分神秘劲儿。
观众们也不吵闹，只偶尔低声跟身边人搭句话，目光都盯着广场中央，等着好戏开场。
“圣主，选在酉时升空，也是为了不耽误后续的中秋拜月。”
王承恩站在皇帝左侧，声音放得轻柔，
“等灯会结束，皇庄各处就会立起月光案，摆上月饼、瓜果当祭品，再燃上檀香祷祝月神，两桩事互不耽误。”
朱有建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这般安排确实周全，既让大家瞧了新鲜，又没落下传统习俗。
他抬手抿了口果汁，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影，连空气中都透着股期待的暖意，心里也跟着踏实起来。
酉时中一到，广场中央的蒸汽锅炉忽然发出“轰隆”一声轻响，紧接着，二十个浅色的热气球就像被无形的手托着，缓缓离开地面。
此时月亮还没爬上天心，清辉洒在气球上，刚好能勾勒出圆润的轮廓；
可底下拖曳的九根深色管子，随着气球升高渐渐绷直，却看不清是一节节衔接的模样，只像几根黑绳垂在半空。
观众们起初都屏住呼吸，有人忍不住站起来鼓掌，惊叹声顺着风飘得老远。
可等了一刻钟，热气球只是稳稳悬在空中，没升也没降，更没半点其他动静——
先前的惊叹慢慢淡了，底下开始有细碎的议论声，有人探头探脑往前看，眼里的期待渐渐变成了失望，连朱有建身边的威龙都打了个哈欠，把头搁在了爪子上。
没人知道，这份“乏味”本就是计划好的——
要的就是这份先抑后扬，等失望攒够了，后面的惊喜才够震撼。
别以为研究院里只有理科厉害，文学还设着四个科呢，像高宇顺那样研究人性的学者，还有十几位，“新编三十六计”的迭代就有他们的手笔，里头把人的心理琢磨得透透的，连朱有建看完都忍不住吐槽，这改编得太精妙，反倒让他快忘了原本的模样。
他端着果汁，眼角余光瞥见鲁有林悄悄朝物理科的教授打着手势，心里顿时有了数——
好戏，该开场了。
就在底下议论声渐起时，天空中忽然亮起一片黄光——
二百多盏灯在热气球下方同时点亮，紧接着，灯光顺着深色的管子缓缓向下蔓延，像一串串会流动的光珠，在夜色里拖出长长的光带。
观众们刚被这景象惊得屏住呼吸，还没来得及喝彩，所有灯光又突然熄灭，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众人下意识“呀”了一声，眼睛一时竟有些适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