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顺微微颔首,心中却仍有些担忧。
他起身准备告辞,临走前又叮嘱道:
“衍圣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操之过急。
我会尽快将您的想法禀报圣上,至于结果如何,就看天意了。”
孔胤植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却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看着愁眉不展的高宇顺,心中盘算着如何让自己的计划顺利实现。
他微微咳嗽一声,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沉默。
“高大人,我孔家实是有难言之隐啊。
这沈王府地虽好,可终究不是我等心中所向。
我孔家世代传承,对秦地渭南有着特殊的情感,还望高大人能理解。”
孔胤植一脸诚恳地说道,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高宇顺抬眼看了看孔胤植,心中暗骂他狡猾,可又无可奈何。
“衍圣公,您这可真让我骑虎难下了。
圣上的旨意,我本是好意告知于您,谁曾想您竟如此坚持。
这秦地渭南,朝廷如今哪有那么多资源来安排孔家?”
孔胤植心中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应道:
“高大人,我孔家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此次迁居,所需资源我孔家定会自行筹措一部分。
且我孔家在天下读书人中也有些许威望,到了秦地,定能为朝廷教化百姓,安抚民心。这于朝廷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啊。”
高宇顺沉思片刻,觉得孔胤植的话虽有几分道理,但要让朝廷同意此事,还是困难重重。
“衍圣公,您说的这些,我会如实禀报圣上。
但圣上是否应允,我实在不敢保证。
而且,就算圣上同意了,这其中的诸多事宜,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孔胤植微微颔首,恭敬地说道:
“高大人放心,我孔家自会耐心等待圣上的旨意。
若圣上有任何要求,我孔家也定会全力配合。
还望高大人能在圣上面前多为我孔家美言几句。”
高宇顺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想着该如何向皇帝复命。
他收起圣旨,向孔胤植告辞,心中却仍在为这件棘手的事情而烦恼。
孔胤植看着高宇顺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期待着皇帝能最终同意自己的请求,让孔家能踏上那向往已久的秦地渭南。
心中有些愧疚,这是钻了皇帝传旨不严谨的空子,只是若回过味来,怕这圣旨就难了,他狠狠心做出决定。
此时高宇顺尚未踏出九居堂,孔胤植不顾高宇顺的连连摆手,径直将纸笔铺展在案几之上,墨锭在砚台中飞速研磨,顷刻间便氤氲出浓郁的墨香。
“高大人,此事干系重大,若无凭证,他日若有变故,叫我孔家如何自处?”
他言辞恳切,笔尖却已悬在宣纸之上,大有不立字据绝不罢休之势。
高宇顺急得额头沁出细汗,双手乱摇:
“使不得!
使不得!
连如何划地都没个章程,这字据上写什么?
万一与圣上旨意相悖,岂不是要咱家脑袋!”
他后退半步,警惕地盯着孔胤植手中的笔,生怕对方直接落笔。
孔胤植却充耳不闻,唰唰几笔便在纸上写开,口中念念有词:
“就写‘高宇顺代表朝廷,应允孔府迁居秦地渭南,一应事宜待奏明圣上后详议’,如此可好?”
字迹如游龙走凤般在纸上铺开,不等高宇顺反驳,便将纸张猛地推向对方。
“高大人只需签字画押,盖上私印,这既是给我孔家的承诺,日后您向圣上复命,也有据可依。”
孔胤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中闪烁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光。
高宇顺望着那墨迹未干的字据,进退两难。
签了,这烫手山芋怕是甩不掉了;
不签,眼前这位衍圣公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捏着衣角犹豫再三,最终长叹一声,颤抖着接过毛笔,在字据末尾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摸出腰间私印,重重地按了下去。
那印泥在纸上晕开,仿佛也晕开了他满心的无奈与忐忑。
孔胤植握着墨迹未干的迁徙书约,指尖微微发颤,眼中却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他望着被强行画押、满脸颓丧的高宇顺,言辞间满是不容置疑的恳切:
“高大人,此约既成,便是孔家与朝廷的君子之盟。
还望您速速回宫,恳请圣上将此事化作圣旨,如此我孔家上下悬着的心,才能真正落下啊!”
高宇顺苦着脸,盯着手中这份沉甸甸的“烫手山芋”,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他本是想借着圣意压一压孔胤植的野心,谁承想反被对方算计,生生套住了自己。
“衍圣公,您这……这也太急切了些!
此事关系重大,岂是我一人能左右的?
还需从长计议啊!”
“从长计议?”
孔胤植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转瞬又换上恭敬的笑意,
“高大人,如今局势动荡,关外鞑虏虎视眈眈,若不及早定下此事,他日生变,岂不是辜负了圣上美意?
您看这书约,字字句句都替朝廷着想,既不要银钱,又愿按市价付租,如此周全,想必圣上定会欣然应允!”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拉着高宇顺的胳膊,往府门外走去。
高宇顺被推搡着踉跄几步,无奈之下只得任由孔胤植将自己“请”出孔府。
望着朱漆大门在眼前缓缓闭合,他攥紧手中的书约,心中暗叹:
“这下可好,与原计划目的相同,却顺利的如此不真实,祭田到底如何置换?”
而此时的孔胤植,早已迫不及待地转身奔向孔庙。
他步伐匆匆,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穿过雕梁画栋的殿堂,直抵供奉先祖牌位的大殿。
双膝重重跪地,他颤抖着双手捧起书约,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列祖列宗在上!今日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迁往秦地之事已有眉目,第六十五代孙胤植定当竭尽全力,完成先祖遗愿,让孔家在渭水之畔重放光彩!”
殿内香烟袅袅,牌位在烛火映照下庄严肃穆,仿佛也在见证着孔家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高宇顺一路上眉头紧锁,心中满是纠结。
那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烦闷,步伐略显沉重。
他望着前方的道路,想着这趟差事不知该如何收场。
“这孔胤植,可真是…叫咱家如何是好呢。”
高宇顺低声嘟囔着,手中的缰绳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知道,这空白圣旨虽有操作空间,但要想让事情圆满解决,绝非易事。
同比例的祭田确实是个难题,渭水平原虽好,可耕地质量与兖州相比确实有差距,这要是让孔家不满意,日后又是麻烦。
身旁的随从见他脸色不好,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出声。
高宇顺思索着,原定给的二百万良田,似乎没有必要了,但是若要孔家后人流连不思曲阜,就得有足够吸引他们的地方。
高宇顺又看向那三名被派去宫中报信的太监,心中默默祈祷他们能顺利将消息传达给主子,并且主子能有个妥善的主意。
“希望圣上能明白我的难处,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他自言自语着,再次扬起缰绳,催马前行。
随着距离登莱越来越近,高宇顺心中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他知道,在写圣旨之前,必须把这些问题都考虑周全,否则一旦落笔,就再难更改了。
而这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孔家的迁徙,关系着朝廷与孔家的关系,容不得半点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