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德里泰姬宫酒店大堂的水晶吊灯,将无数道璀璨的光棱泼洒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与描金的廊柱上,空气里浮动着清冷昂贵的香氛,混合着雪茄吧飘来的醇厚气息与女士们身上若有若无的高级香水味。
路明非斜倚在吧台旁,一身剪裁精良但花色略显张扬的藏蓝色丝绒西装,搭配着骚包的酒红色衬衫,领口两颗扣子随意敞开,露出小片胸膛。
他手里捏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刻意调整了站姿,肩膀微微塌着,下颌微抬,眼神里混合着刻意的不耐烦与一种土财主乍富后的虚张声势,活脱脱一个品味欠佳、脾气暴躁的暴发户——楚明非
夏弥则坐在不远处的丝绒沙发里,一身价格不菲却设计得过分甜美的粉色香奈儿套装,长发烫成了精致的波浪卷,垂落在肩头。她手里捧着一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小口啜饮着,眼神好奇又带着点懵懂地四处张望,像个被保护得太好、初次离家远行的大小姐。她扮演的是楚明非娇宠的妹妹——楚弥。
路明非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大堂入口,当那对熟悉的身影在穿着考究制服的侍者引领下步入这片璀璨时,他瞳孔深处不易察觉地锐利了一瞬,这里是他们选择的接头地点。
凯撒·加图索挽着诺诺的手臂。他换上了一身无可挑剔的深灰色杰尼亚定制西装,衬得肩宽腰窄,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深邃如雕塑的面容。冰蓝色的眼眸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身边的诺诺,则是一身优雅的珍珠白迪奥长裙,衬得肌肤胜雪,一头火红的长发此刻变成了柔顺的深栗色,盘成一个温婉的法式发髻,几缕碎发垂落颈边。她微微垂着眼,气质沉静如水,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属于贵族淑女的含蓄微笑。两人站在一起,就是“old money”(老钱贵族)的代名词,气场强大得瞬间吸引了整个大堂的视线。
“啧,这鬼地方的空气,黏糊糊的,真他妈难受。”路明非刻意放大了音量,带着浓重口音的不标准英语在相对安静的大堂里显得有些刺耳。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空杯重重地顿在吧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声响动成功引起了凯撒的注意。他冰蓝色的目光转向吧台,落在了路明非和他身边娇俏的“妹妹”身上。那目光带着评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如同鉴赏两件新奇却未必入流的商品。他的视线在路明非那身花哨的西装上停留片刻,掠过他故意流露的粗俗,最后定格在夏弥身上。
夏弥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惊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往沙发里缩了缩,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求助般地望向自己的“哥哥”。路明非立刻挺直了腰板,挡在了凯撒视线与夏弥之间,眉头紧锁,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眼神里充满了“看什么看”的警告。
凯撒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并非友善,而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猎人发现有趣猎物的兴味,甚至…一丝不加掩饰的邪恶。他轻轻拍了拍诺诺挽着他的手,低声说了句什么,诺诺温顺地点点头。随即,凯撒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吧台走来,目标明确。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侍者下意识地躬身让路。
路明非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眼神里的戒备提升到了最高。夏弥也停止了啜饮,小手紧张地攥紧了裙摆。
凯撒在路明非面前一步之遥停下,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完全无视了路明非那充满敌意的目光,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灼灼地锁定在夏弥身上,眼神赤裸而放肆,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掠夺欲。他微微侧头,对着路明非,用低沉悦耳、带着纯正英伦腔的英语开口,语气却傲慢得如同施舍:
“晚上好。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很少在新德里见到如此令人心动的东方玫瑰。”他的目光依旧粘在夏弥脸上,仿佛路明非只是一块碍眼的背景板,“这位美丽的女士,是您的…?”
“我妹妹!”路明非硬邦邦地打断他,语气生硬,带着浓重的口音,“你想干嘛?”他再次挪动身体,试图彻底挡住夏弥,像一头护崽的暴躁雄狮。
凯撒的目光终于吝啬地分给了路明非一丝,冰蓝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抹不屑,仿佛在说“你也配?”。但他脸上的笑容却加深了,那抹邪恶的意味更加浓重。他优雅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鳄鱼皮支票夹,动作流畅得如同表演。
他抽出一张空白支票,“啪”的一声轻响,将支票簿和一支镶嵌着碎钻的万宝龙钢笔一起,随意地拍在路明非面前的吧台上。灯光下,支票簿泛着冷硬的光泽,钢笔上的钻石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自我介绍一下,卡尔·冯·海廷格。”凯撒报出一个德意志贵族的姓氏,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我对令妹一见倾心。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割爱?”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夏弥,带着势在必得的灼热,“只需一个难忘的夜晚。支票上的数字,随您填写。” 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人群中激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道道震惊、鄙夷、羡慕、看戏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吧台这小小的风暴中心。贵族公然用金钱购买陌生女子的初夜?这简直是泰姬宫酒店闻所未闻的惊天丑闻!
路明非的脸,在凯撒话音落下的瞬间,血色“唰”地褪得干干净净。一股暴戾的怒火从他眼底最深处猛地窜起,如同压抑的火山即将喷发。他垂在身侧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着凯撒那张英俊却写满傲慢与欲望的脸,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一拳砸碎那高挺的鼻梁。
整个大堂死一般寂静,只有悠扬的背景钢琴曲还在不识趣地流淌。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路明非眼中的怒火狂燃,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那即将爆发的拳头。再开口时,声音是从紧咬的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口音和一种刻意被羞辱后的颤抖:
“冯·海廷格…先生!”他刻意加重了那个姓氏,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楚某虽非…名门巨富!却也自幼读书,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他猛地抬手,指向凯撒拍在吧台上的支票簿和那支刺眼的钻石笔,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您…您这是侮辱!对我妹妹的侮辱!更是对我楚家的侮辱!收起您的钱!立刻!马上!”
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底层挣扎上来的草根富豪特有的、近乎悲愤的尊严感。这番表演,将一个被巨大羞辱激怒却又顾忌对方身份、只能强压怒火维护家人尊严的暴发户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周围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对他这份“骨气”的些许意外,但更多是等着看更大热闹的玩味。
凯撒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更盛了些,仿佛路明非这番激烈的表演更加取悦了他。他冰蓝色的眼眸里,那抹邪恶的兴味几乎要溢出来。他不仅没有收回支票,反而微微倾身,带着一种更加强势的压迫感逼近路明非,低沉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廉耻?多么有趣而…古老的东方美德。”他轻笑一声,目光再次肆无忌惮地扫过夏弥那张因惊惧而显得愈发楚楚动人的小脸,“那么,楚先生,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更符合现代社交礼仪的方式?”他的视线在路明非和诺诺之间转了一圈,语气变得极其暧昧,“如此良宵,何不让它…更加精彩纷呈?我们四人一起,共享一个无与伦比的夜晚?相信我,我美丽的妻子,索菲亚,她绝对会让楚先生您…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他微微侧头,对诺诺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亲爱的,你说是吗?”
诺诺——此刻的索菲亚·冯·海廷格,脸上瞬间飞起两朵恰到好处的红晕。她嗔怪地轻轻拍了凯撒的手臂一下,声音温婉动听,带着一丝羞涩的娇嗔:“卡尔!你真是…太失礼了!”她的目光却“不经意”地、带着几分好奇和评估地落在路明非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虽然你粗俗,但…似乎也有点野性的魅力?
这提议比刚才更加惊世骇俗!交换伴侣已经足够骇人听闻,现在竟要四人同行?周围的空气彻底凝固了,连钢琴师都似乎错弹了一个音符。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路明非脸上,等待他最终的抉择——是再次愤怒拒绝,还是…屈从于金钱与欲望的诱惑?
路明非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残留的怒意和血色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惊愕和挣扎所取代。他下意识地看向夏弥。夏弥此刻已经完全将脸埋在了双手里,肩膀微微耸动,发出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那无助的模样足以击碎任何兄长的心防。
路明非的眼神剧烈地变幻着,愤怒、屈辱、犹豫、挣扎…最终,在凯撒那带着强大压迫感和金钱魔力的注视下,在诺诺那若有若无的诱惑目光中,在夏弥绝望的啜泣声里,他似乎被彻底击垮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颓然的、破罐子破摔的灰败。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起吧台上那张空白支票,狠狠地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它捏碎。他没有再看凯撒,只是低着头,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屈辱和疲惫:
“顶层…总统套房…包一晚!”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明智的选择,楚先生。”凯撒的笑容瞬间变得灿烂无比,带着胜利者的得意。他优雅地打了个响指,唤来不远处早已目瞪口呆的酒店经理,“顶层‘皇家套房’,包下。记在冯·海廷格账上。”
“是…是!冯·海廷格先生!”经理如梦初醒,声音都带着颤音,忙不迭地躬身应下,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他一边飞快地操作着平板电脑,一边用对讲机低声急促地安排着一切,生怕这几位贵客反悔或者闹出更大的乱子。
凯撒不再理会经理,重新挽起诺诺,然后对着路明非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优雅却不容抗拒。路明非阴沉着脸,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迈开脚步,他走到沙发边,动作有些粗鲁地拉起还在啜泣的夏弥。夏弥似乎害怕极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路明非的手臂,将脸埋在他的胳膊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四人就在这死寂而诡异、充满了无数道震惊、鄙夷、探究目光的无声“注视礼”下,走向通往顶层的专属电梯。电梯门光滑如镜,映出四人此刻迥异的神态:凯撒志得意满,诺诺温婉顺从,路明非脸色铁青,夏弥梨花带雨。
“叮——”
电梯门在顶层无声滑开,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走廊寂静无声,空气中浮动着顶级香氛的清雅气息,与楼下大堂的浮华喧嚣彻底隔绝。总统套房那两扇厚重的、镶嵌着黄铜装饰的胡桃木门已经为他们敞开,穿着燕尾服的管家和两名侍者恭敬地垂首侍立在门边。
当最后一名侍者躬身退出,厚重的房门“咔哒”一声轻响,从内部反锁的瞬间,套房里那令人窒息的、属于“冯·海廷格”和“楚氏兄妹”的表演氛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消散。
路明非脸上那副饱受屈辱、颓然认命的暴发户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如释重负的疲惫和由衷的钦佩。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然后对着凯撒,毫不犹豫地竖起了大拇指。
“老大,牛逼!”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毫不掩饰的赞叹,“这‘贵族败类’演得,绝了!奥斯卡都欠你十座小金人!我刚才差点真以为你要把夏弥拖走生吞活剥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感觉肌肉都笑得僵硬了,“那支票拍桌上的气势,那眼神…我靠,我当时拳头是真硬了,差点没收住!”
凯撒脸上那副邪魅狷狂、志得意满的贵族派头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随意地扯松了领带,解开衬衫最上端的两颗纽扣,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冰蓝色的眼眸里只剩下冷静和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放松。他走到奢华的吧台边,自顾自地倒了四杯纯净水。
“彼此彼此,路主席。”凯撒将水杯递给路明非和诺诺,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你那个‘廉耻’二字喊出来的时候,声情并茂,连我都差点信了你这暴发户真是道德楷模。还有最后捏着支票那一下,屈辱、挣扎、无奈…层次感十足。”
诺诺早已甩掉了脚上那双折磨人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栗色的假发髻也被她三两下拆散,恢复了原本利落的深红色短发。她接过水杯,一口气喝掉大半杯,长长舒了口气:“我的天,憋死我了!装淑女比连续侧写三天还累!”她走到夏弥身边,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小师妹刚才演得才叫好呢,那眼泪,那啜泣,那无助的小眼神…啧啧,我见犹怜,奥斯卡影后非你莫属!我高跟鞋尖蹭你脚踝那下,信号收到了吧?”
夏弥脸上哪还有半分怯懦和泪痕?她随手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湿意,小虎牙在灯光下一闪,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诺诺姐你也不赖啊!那脸红得,那欲拒还迎的小眼神,‘卡尔,你太失礼了’…哈哈哈,鸡皮疙瘩都给我看出来啦!”她蹦跳着扑向套房中央那张足以躺下五六个人的巨大沙发,舒服地陷了进去,发出满足的喟叹,“总算活过来了!楼下那群人的眼神,啧啧,我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
四人相视,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都忍不住发出一阵低沉而默契的哄笑。刚才那场惊心动魄、挑战道德底线的表演,仿佛只是开胃的前戏。笑声渐歇,套房内奢华的水晶灯光芒流转,气氛却迅速转向凝重。
“好了,说正事。”凯撒收敛了笑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新德里灯火辉煌却暗藏汹涌的夜景,声音低沉下去,“我们时间不多。我和诺诺在欧洲的任务收尾还算顺利,处理了几个试图浑水摸鱼的古老混血种家族,但线索指向性很模糊,最终都断在了印度次大陆这个巨大的黑洞边缘。”他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三人,“瓦拉纳西,恒河边,我们接触到的底层信息只有模糊的‘数量增多’、‘感觉不对’,但探查一无所获,干净得可怕。就像…有人用一块巨大的橡皮擦,抹掉了所有不该存在的痕迹。”
路明非靠在吧台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眉头紧锁:“一样。我和小师妹这三天,几乎跑遍了新德里中产扎堆的地方。高档社区、购物中心、写字楼…接触的都是‘体面人’。聊房贷,聊孩子教育,聊假期旅行。旁敲侧击问起社区安全、异常事件,甚至试探他们对恒河某些仪式的看法…反应都很‘正常’。困惑,谨慎,或者麻木地维持现状。精神层面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被侵蚀、被胁迫、被暗示的痕迹。”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些被献祭的人,仿佛凭空蒸发,和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毫无关联。”
夏弥从沙发里坐直身体,小脸也严肃起来,补充道:“酒店里那几个混血种员工我们也留意了,行为模式完全正常,上班下班,没有任何异常能量波动或私下联络。感觉就像…我们拿到了一份写着‘人间地狱’的剧本,兴冲冲跑来,结果发现舞台上正上演着岁月静好的肥皂剧,所有演员都演得无比投入,告诉你剧本是假的。”
诺诺走到凯撒身边,双手环抱胸前,眉头微蹙:“我们看到的影像和传感数据不会骗人。恒河边的血案正在发生。那些被推下水的人,他们的绝望和恐惧是真实的。只是…这些‘真实’,被完美地隔绝在了我们所能接触到的‘正常’世界之外。”她沉吟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说来也怪,这一路过来,总觉得街上节日气氛越来越浓了,到处挂着彩色的粉末袋子…好像听导游提过一嘴,再过二十多天,就是他们那个…洒红节?”
“洒红节(holi)?”路明非和凯撒同时捕捉到了这个词,眼神瞬间一凝。
路明非脑中仿佛有一道微弱的电流闪过:“印度教的重要节日,庆祝春天到来,祛邪迎正。人们互相抛洒彩色粉末(Gulal)和水…全民狂欢,极度混乱。”他猛地看向凯撒,两人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惊悸。
“混乱…”凯撒低声咀嚼着这个词,冰蓝色的眼眸里寒光乍现,“全民参与,毫无秩序,粉末和水雾弥漫,视线受阻,精神亢奋…这是最好的掩护!也是…进行大规模仪式的绝佳时机!”
这个无意间获得的信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四人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笼罩在印度上空的迷雾,似乎因为这个节日的名字,而被撕开了一道极其微小的缝隙。
“楚师兄和小白那边呢?”诺诺问道。
路明非摇摇头,神色沉重:“刚收到消息,班加罗尔,同样一无所获。十二座神庙,七处可疑点,探查结果:正常。连一个值得标记的混血种都没发现。”他叹了口气,“小白说,不是没有,而是藏得太好,或者被更高层次的秩序过滤掉了感知。”
“至于老唐和芬格尔…”路明非想起通讯器里老唐的咆哮和芬格尔的哀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孟买贫民窟体验…除了饿得快死和差点被当成小偷打一顿,唯一的‘线索’是某个老妇人失踪的儿子,被含糊地归结为‘神带走了’。情报价值基本为零。”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不过,他们俩倒是‘偶遇’了你们。”
凯撒和诺诺对视一眼,诺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凯撒则轻哼一声:“两个白痴。不过也好,至少确认了孟买底层同样被笼罩在‘正常’之下,没有特殊突破口。”
情报交流完毕,结果令人窒息。除了“洒红节”这个可能的关键时间节点,所有方向都陷入了彻底的僵局。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套房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新德里永不熄灭的灯火在无声流淌。
“呼…”路明非揉了揉眉心,打破沉默,“今晚先这样。养精蓄锐,明天继续。我和老大一组,”他指了指凯撒,“小师妹和师姐一组。老大和师姐不是龙王,单独行动风险太大。我们分头,继续从不同层面切入,重点是打探任何与洒红节相关的异常动向,特别是那些婆罗门混血种家族的私下活动。”
凯撒点了点头,对这个分组没有异议。诺诺则走过去和夏弥挤在沙发上,低声道:“正好,明天带我去逛逛新德里的高级纱丽店?顺便…听听那些贵妇名媛们的‘闲聊’?”
“没问题,诺诺姐!”夏弥立刻来了精神,小虎牙闪亮。
夜色渐深。套房的奢华主卧内,巨大的双人床上,诺诺和夏弥已经相拥着沉沉睡去。连续多日的伪装、调查和紧绷的神经,此刻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彻底放松,让她们几乎沾枕即眠。夏弥像只小猫似的蜷缩着,呼吸均匀绵长。诺诺的睡颜沉静,眉宇间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而与之相连的、足以容纳数人的超大卫浴间里,则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黑金沙大理石按摩浴缸中,水流汩汩地翻涌着,蒸腾起一片氤氲的热气,带着舒缓的精油芬芳弥漫了整个空间。
路明非和凯撒各自占据浴缸的一端,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水汽朦胧,模糊了边界,也软化了几分白日里刀锋般锐利的气质。
路明非靠在光滑的缸壁上,闭着眼,似乎想借着水流按摩的力道驱散全身的疲惫和紧绷感。然而,当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目光掠过水汽缭绕的对面时,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凯撒的金发被打湿,随意地捋向脑后,几缕湿漉漉的发丝垂落额角,更添几分不羁。水珠顺着他轮廓深邃的面颊滑落,滚过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脖颈、宽阔厚实的肩膀。
常年严苛训练和战斗塑造出的胸肌,在水波荡漾下若隐若现,饱满而坚实,如同最完美的古希腊雕塑。水流温柔地拂过那壁垒分明的肌肉线条,在朦胧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原始而极具侵略性的雄性魅力。
路明非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那片充满力量感的胸膛上停留了片刻。
一种极其古怪的念头突然毫无预兆地钻进他的脑海:抛开性别,单论这幅皮囊,凯撒这家伙…还真他妈是个尤物。这念头刚一升起,路明非自己都惊了一下,随即感到一阵恶寒,赶紧挪开目光,假装研究浴缸边缘镶嵌的贝壳马赛克。
“看够了?”凯撒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突然在氤氲的水汽中响起。他没有睁眼,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路明非呛了一下,掩饰性地咳嗽两声,没好气地嘟囔:“谁看你了!我在研究这浴缸值多少钱!够不够赔你那张空白支票的!”
凯撒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带起水面一阵涟漪。他终于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在蒸汽中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能穿透迷雾。他看向路明非,刚才那点慵懒的笑意已经敛去,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说真的,路明非。今天这出戏,你觉得…能瞒过多少眼睛?”
路明非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眼神变得锐利:“楼下那些看客,包括酒店的人,肯定信了十足十。我们演的就是一场荒诞的贵族猎艳记。”他顿了顿,眉头微蹙,“但…如果真有观众在更高层面盯着我们,比如那些藏在幕后的家伙…这种程度的伪装,恐怕只能争取一点时间。他们迟早会起疑。”
“时间就是我们现在最缺的东西。”凯撒沉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水面,“二十多天…洒红节…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突破口。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那潜台词。否则,一场以千万人狂欢为祭坛的血腥仪式,将在他们眼皮底下上演。
“明天,你和我,”凯撒看向路明非,眼神锐利,“去接触新德里真正的权力中心。那些掌握着土地、矿产、能源命脉的寡头,那些在议会里呼风唤雨的政客。他们和那些婆罗门混血种家族,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看在‘贵族败类’这个身份掩护下,能不能从他们的傲慢和贪婪里,撬出一点有用的‘碎屑’。”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温热的水流包裹着他,却驱不散心底深处那越来越重的寒意。他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好。明天开始,我们就是两个臭味相投、专门来印度寻找‘特殊刺激’和‘商机’的混账玩意儿。”
他闭上眼,将身体更深地沉入温暖的水中,让水流包裹着疲惫的肌肉和神经。
“睡吧。”凯撒的声音也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水汽氤氲,模糊了两人的面容。窗外,新德里的灯火依旧璀璨,如同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繁华之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泥潭仿佛正在无声地扩张,等待着将一切光明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