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德里英迪拉·甘地国际机场的空气,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将各种香料、尘土和汽车尾气在高温蒸锅里炖煮了三天三夜的浓烈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即使是在现代化的空调大厅里,这股气息也顽强地萦绕不散。
路明非,或者说此刻护照上名为“楚明非”的青年,看着旁边四个在行李转盘上缓缓移动、颜色极其扎眼的巨大行李箱,额角那好不容易在飞机上平复下去的神经,又开始隐隐作痛。
夏弥(护照上自然更名为“楚弥”)则对着手机屏幕调整着自拍角度,背景就是她那四座粉红堡垒,完全无视了周围投来的各种复杂目光——有惊叹其体积的,有震撼其色彩的,也有像路明非这样纯粹觉得“辣眼睛”的。
“我说妹妹,”路明非揉着太阳穴,声音里透着一丝麻木的疲惫,同时极其自然地切换成了“楚明非”该有的称呼和语气,“你这四个宝贝,是打算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建立一个永久性的芭比梦幻城堡分部吗?”他刻意加重了“妹妹”二字,带着一种假意抱怨实则纵容的兄长口吻。
夏弥(楚弥)收起手机,转头对他露出一个甜美得不带一丝杂质、纯真得仿佛能净化污染的笑容:“哎呀,哥哥~!女孩子出门在外,当然要准备齐全一点嘛!以备不时之需,懂不懂?而且,”她俏皮地眨眨眼,“万一哥哥你需要用呢?我的就是哥哥的!”她那副理所当然、兄友妹恭的模样,看得旁边几个同样等行李、肤色各异的大汉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多体贴的妹妹啊!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差点把眼珠子翻回龙类形态的原型。他认命地上前,再次化身人形托运机,将四根拉杆熟练地叠握在有力的大手中。
动作间,价值不菲的衬衫勾勒出流畅的肩背线条,那份被粉红泡泡衬托出的憋屈感,倒是在他沉稳的动作下淡去了不少,显露出一种可靠的力量感。额角微微的汗意和撸到手肘的袖子,反而增添了几分风尘仆仆的接地气魅力。
“走吧,楚弥小姐,”路明非拖着这移动的风景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希望接我们的车够大。”
预定的车确实够大——一辆相当老旧的、勉强能看出原本是白色的丰田海狮面包车。司机是个干瘦的印度老头,缠着布满油渍的头巾,看到他们和那堆行李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槟榔染得黑红的牙齿,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
路明非秒懂,掏出几张美元递过去。老头眼睛一亮,手脚麻利地帮忙把箱子塞进了本就拥挤的后车厢,那堆叠的方式让路明非很怀疑车子开起来后座会不会被压塌。
车子晃晃悠悠驶离机场,汇入新德里混乱不堪的车流。喇叭声、尾气、混杂着咖喱和体味的空气,还有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的低矮建筑、鲜艳夸张的广告牌、偶尔瞥见的宗教场所的金色尖顶……构成了一幅极度饱和、又让人头晕目眩的画面。
夏弥好奇地扒着车窗向外看,像个第一次出门旅行的天真少女。路明非则靠在不算干净的椅背上,闭目养神,但精神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极其隐秘地撒开,笼罩着周遭的街道。鸣笛的节奏、行人走动的频率、小贩叫卖的调子……他在捕捉最细微的“不和谐音”。片刻后,他睁开眼,对上同样看回来的夏弥的目光。
“怎么样,哥哥?有发现什么好玩的吗?”夏弥问道,声音清脆,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与外表不符的冷静。
路明非摇摇头,用字正腔圆、确保司机绝对听不懂的中文回答:“噪音。纯粹的、属于这座城市的正常噪音,混乱但生机勃勃。”他微微皱眉,“目前为止,太正常了。正常的机场,正常的接机,正常的混乱。但……路明泽那小子从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那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夏弥也切换成中文,语气里没了刚才的娇俏,“或者说,我们还没走进风暴中心?”
“也许吧。”路明非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低声道,“提高警惕。真正的不正常,可能就藏在最正常的表象之下。凯撒和诺诺还得三天,我们得靠自己把这片平静的湖水搅一搅,看看底下藏着什么。”
车子一路颠簸,最终停在了一条不算特别繁华、但明显游客不少的小街上。街边林立着各种小店和餐厅,招牌上的文字五花八门,英语、印地语、甚至还有中文。
路明非下车,目光瞬间锁定了目的地——一块霓虹闪烁的招牌:“帕尔瓦蒂情侣酒店” (parvati couples Inn)。名字下面还有一行不太起眼的小字:“为您的浪漫之旅提供绝对隐私”。
饶是路明非自诩见多识广、脸皮厚度堪比龙鳞,此刻呼吸也为之一滞。
“这就是……路鸣泽推荐的‘安全屋’?”路明非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低头看向身边一脸天真好奇的夏弥,“他就没告诉你这酒店的具体……经营方向?!”
夏弥仰头看着招牌上两个亲昵依偎的卡通情侣剪影,眨了眨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一脸纯然不知的样子:“没有呀!他就说这里地理位置好,靠近我们要查的区域,关键是亚洲人多,我们混在里面不显眼。情侣酒店怎么了?哥哥?不就是两个人一起住的酒店吗?” 她刻意加重了“两个人一起住”,语气纯真无邪。
路明非看着她那副仿佛不谙世事的懵懂表情,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高天之君的镇定在她面前总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拖着粉红堡垒,以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气势走向酒店大门。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廉价香薰和淡淡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大堂不算大,装修带着一种努力营造高级感却最终流于俗气的风格——暗红色的地毯,金色的墙纸,灯光暧昧不明。前台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年轻服务生,一男一女。
就在两人踏入大堂的瞬间,路明非那浩瀚如海的精神力敏锐地捕捉到了前台那两位服务生极其隐蔽的视线交汇,以及前台下方一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按下的按钮动作。
非常细微的精神力波动从那两人身上散发出来,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两颗极其微小的石子,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但在他和夏弥这种存在面前,无异于黑暗中点燃的火把!他们身上流淌的并非是纯粹的人类气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路明非感到夏弥的胳膊极其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亲昵地贴了上来,带着少女的依赖感。她仰着头,用略带口音但还算流利的英语,清脆地开口,声音正好能让前台清晰听见:“哥哥,这里看起来好特别哦!感觉会很安静很私密呢!”她脸上洋溢着对即将入住酒店的期待和对“哥哥”的无限信任。
路明非瞬间领会。他低头看向夏弥,眼神里充满了“哥哥”对“妹妹”的宠溺和无奈,他抬起空着的手,非常自然地揉了揉夏弥的头发(指腹微不可察地在她头皮上点了两下,示意确认有监视)。动作流畅自然,带着绝对的亲昵感。
“你啊,就知道找些稀奇古怪的地方。”路明非开口,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兄长式的纵容和一点点对妹妹天马行空选择的无奈。他用流畅的英语配合着夏弥:“不过你说要安静,这里看起来确实符合要求。”他这话一语双关,表面是应和夏弥的“安静”,实则点出他们感知到的“监视”下的“私密”环境。
他走到前台,拿出两本崭新的护照:“你好,预定了房间,楚明非和楚弥,兄妹。”
前台那位男性服务生接过护照,翻开。当看到姓氏都是“楚”,关系栏明确写着“兄妹”时,他的目光极其锐利地在路明非和夏弥脸上飞快扫过,似乎要找出任何一丝“兄妹关系”不自然的蛛丝马迹。
路明非坦然迎视,眼神温和镇定,带着长途旅行后的疲惫和对妹妹的耐心。夏弥则好奇地打量着前台的装饰品,手指轻轻拽着路明非的衣角,完全是依赖兄长的幼妹形象。
服务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弋了几秒。双方面容虽然都极其出众,但气质迥异——一个沉稳可靠,一个活泼娇俏。
最关键的是,那种互动间流淌的、超越一般男女朋友的绝对信任与自然亲昵,确实更倾向于多年的、毫无杂质的兄妹情谊。
他眼底最后一丝审视消失,职业化的笑容重新浮现,语气恭敬但也带着一丝酒店行业对这种“特殊组合”习以为常的疏离:“好的,楚先生,楚小姐。欢迎来到帕尔瓦蒂情侣酒店。您的房间在五楼,520房。这是您的房卡。” 他的眼神重点在“兄妹”二字上停留了一下,仿佛在提醒他们:这里是情侣酒店,请注意“行为”。
“谢谢。”路明非接过房卡,语气平淡,却自然地将身体一侧,挡在了夏弥和前台之间一个微妙的角度,正好隔断了前台那个女服务员试图通过桌面反光更仔细端详夏弥侧脸的视线。他温和地对夏弥说:“走吧,妹妹,上去洗个澡休息下。”说完,拖着行李走向电梯。夏弥蹦蹦跳跳地跟上,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电梯空间狭小,只有他们两人。电梯门一关上,路明非脸上那温润的哥哥式微笑瞬间消失,眼神锐利如刀,低声道:“5位混血种?两个前台都是。还有至少三个隐藏在员工通道门后,气息不稳,但训练有素,像是在待命或值守。这里是个窝点。”
“嗯。”夏弥脸上的天真烂漫也褪去,小眉头微蹙,刚才还哼着的歌也戛然而止,“精神屏障很弱,但那副理所当然把情侣酒店当普通酒店来监视的样子,说明这种事情在印度…或者说,在他们的地盘,已经不算怪事了。哥,这地方不简单。”
“路明泽那小子……肯定知道点什么。”路明非冷笑一声,眼神却更加凝重,“他给我们选的这个地方,看来不光是落脚点。等着吧,‘平静’马上要被打破了。”电梯叮一声,到达五楼。
走廊铺着同样的暗红地毯,灯光同样暧昧不明。520房就在走廊尽头。
刷开房门,一股更浓郁、更典型的情侣酒店气息扑面而来——红色调灯光、巨大圆床覆盖着粉色心形床罩、墙壁上挂着几幅极具暗示性的抽象画,空气中浮动着一种刻意营造情欲氛围的甜腻熏香。
“哇哦!”夏弥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走进去转了一圈,像个没见识过世面的小女孩,“好大的床!粉色的耶!哥哥你看,天花板还有镜子!”她指着镶满镜子的顶灯区域,语气夸张,眼神里却充满戏谑。这是“楚弥”应有的反应。
路明非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将四个粉红巨无霸拖进来,把门关上、反锁,动作干净利落。
随即,他那浩如烟海的精神力便以自身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铺满了整个房间的每一寸空间。墙壁、电器、插孔、家具缝隙……所有可能藏匿科技设备或术式陷阱的地方都遭到了最彻底、最精准的精神力扫描。
几秒钟后,他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几不可闻地吁了口气:“干净。”言简意赅,声音压得很低。房间内部,暂时没有额外的物理或魔法监视设备。他们现在就像被放在一个巨大玻璃柜里的展品,但柜子内部相对安全。
然而,房间的格局立刻带来了现实难题。没有第二张床!甚至连个能躺平的沙发都没有!整个房间最显眼、占据绝对核心的,就是那张铺满粉色玫瑰花瓣、恨不得闪瞎人眼的巨大圆床。暧昧的水床造型在角落若隐若现。
夏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床上,还用力弹了两下,然后指着那张大床,非常自然地对路明非说道:“哥,今晚我睡左边,你睡右边!中间划条三八线!”她的语气理直气壮,仿佛分床是天经地义,完全无视这床的性质。
路明非的额头顿时降下三条黑线。他放下行李,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浴室那扇磨砂玻璃门上。
“不必了,妹妹。”路明非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兄长威严,开始解下自己的背包,“你睡床。我睡……”他指了指浴室,“那里。”
夏弥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哈?!哥!你要睡浴室?!为什么啊?床这么大!我又不嫌弃你!还是说你嫌弃我打呼噜磨牙说梦话?”她夸张地表演着受伤,还拍了拍自己旁边柔软的床垫,“快来!哥!妹妹我大发慈悲,分你一半江山!绝不乱扔袜子!”
路明非已经麻利地打开了浴室门。浴室空间倒是不小,干湿分离,还有个白色的椭圆形独立浴缸。他看着那个浴缸,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忍不住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清:“啧……我就跟这浴缸有缘是吧?上次是东京看绘梨衣,这次是跟夏弥住情侣酒店……下次是不是该给我颁个‘最佳浴缸守护者’奖?”
声音虽低,但夏弥何等耳力?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瞬间从床上蹦下,窜到浴室门口,扒着门框看路明非对着浴缸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哥!你在嘀咕什么呢?浴缸守护者?哎呀,别那么古板嘛!咱们是亲兄妹!假扮的也是亲兄妹!亲!兄!妹!”她一字一顿地强调,眼里全是促狭,“睡一张床怎么了?楚师兄跟我睡过一条大通铺的时候多了去了!你是不是思想太龌龊了,路明……咳,哥!”她差点喊漏嘴,赶紧用手捂了下嘴,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路明非转过身,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夏弥(得益于身高差),神情严肃认真:“楚弥小姐,请注意两点:第一,这里是情侣酒店,不是富士山的大通铺;第二,”他顿了顿,眼神无比坦诚,带着一种绝对的信赖和……清心寡欲?“你是我妹妹,亲的也好,假的也好。我路……我楚明非的原则是,绝对尊重我妹妹的独立空间和个人隐私,哪怕只有一张床,也不行。这不合适,对绘梨衣不合适,对你也不合适。更别说还有师兄那关。”他提到楚子航时,语气理所当然的平淡,仿佛那是刻在基因里的规则。“你安心睡你的美容觉,我……咳咳,我研究一下浴缸的舒适度。”他最后这句,又带上了一丝认命的自嘲。
夏弥看着路明非那无比认真、甚至带着点“正气凛然”拒绝同床的表情,又听着他强调“尊重”、“原则”,尤其是提到绘梨衣和楚子航时那种极其自然的、毫无杂念的态度,刚才那点恶作剧的心思反倒消散了,心底涌上一丝暖意和……感慨?这衰仔……不对,这高天之君,在男女界限方面,竟然比苦行僧还执着。
她放弃了继续逗他,撇撇嘴:“好吧好吧,伟大正直的楚明非哥哥!那您老人家就好好研究浴缸吧!记得别淹死在里面!妹妹我可是要敷面膜睡美容觉的!”她耸耸肩,不再强求,转身回到了房间,开始打开她那四个巨大的行李箱,准备她的“有备无患”。
路明非松了口气。他认命地开始布置自己的临时窝点。他检查了浴缸,还算干净。他把浴缸底部擦干,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充气睡垫(这是他出发前以防野外任务准备的,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一个轻薄的单人睡袋。动作麻利地充气、铺好。整个过程没发出什么大噪音。浴缸的大小竟然刚刚好,如同量身定做……想到这点,路明非又是一阵无语。
他出来拿睡袋时,看到夏弥正跪在巨大的圆床上忙碌。她把她那些颜色相对不那么辣眼睛(相对而已)的日常衣服——几件t恤、长裤、一件薄外套,整整齐齐地叠成一条长条状,摆在了那张巨大圆床的正中间位置,形成了一道极其醒目的、覆盖了整个床面宽度的“楚河汉界”。
夏弥抬起头,叉着腰,小下巴一扬,对着路明非做了一个斩钉截铁的抹脖子动作,配合着甜美脸蛋做出狰狞表情:“看见没?哥!边界!神圣不可侵犯!就算你在浴室冻死饿死无聊死,敢越界一寸……哼哼!后果自负!”语气娇蛮,眼神却异常认真。
路明非看着她那副奶凶奶凶、划界自守的样子,再看看床上那条由衣服组成的滑稽又执拗的隔离带,忍不住失笑。他摇摇头,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放心,妹妹。哥对你这片‘停机坪’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安心当你的睡美人吧!有事喊救命。”最后那句绝对是反话。
“切!说谁停机坪!你这个浴缸佬!”夏弥立刻炸毛,抓起床上一个心形抱枕就朝他丢过去。
路明非敏捷地接住枕头,看了看上面绣着的红色爱心,嫌弃地撇撇嘴,把枕头精准地扔回夏弥那边的“领地”,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夜深了。
房间内外的喧嚣似乎都被厚重的窗帘和墙壁隔绝。只有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和窗缝里偶尔钻进来一丝远方街道的模糊声音。
路明非躺在并不算特别舒适的充气垫上,双手枕在脑后,睁眼看着浴室天花板上模糊的影子。
他的精神网络如同无形的声纳,以极其精密的频率谨慎地向房间外扫描。他“看到”走廊尽头那个服务生还在值班,精神紧张却强作镇定;“听到”楼下吧台偶尔的轻声低语和金属碰撞声。
整个酒店像一个巨大的蜂巢,许多房间都住着人,大多是普通游客的情侣气息,但在几处特定的区域——员工休息室、后勤通道、以及他们对门的一个套房,盘踞着冰冷、警惕、带着力量感的混血种精神力。它们像蛰伏的毒蛇,静静潜伏在“正常”之下。没有异动,他们只是在……值班?或者说,监守?他默默记下了所有位置和大致的气息强度。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路明非立刻收敛所有外探的精神力,将感知高度集中在门缝。他看到一只眼睛(精神感知构建的轮廓),正凑在猫眼上!不是正对他们的门,而是走廊上另一个监视点的人员在轮岗巡查!那视线带着冰冷的审视,在520房门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
路明非心中冷笑:果然,严密监视。
就在这时,浴室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夏弥刻意压低、带着睡意朦胧又有点烦躁的声音响起:“哥……睡了吗?”这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房间里足够清晰,也足够“传递”到外面可能的窃听器,因为情侣酒店的房间隔音……懂的都懂。
路明非瞬间领悟——她也在示警?或者测试?
“没呢,怎么了妹妹?”路明非立刻回应,声音带着刚从迷糊中醒来的低沉沙哑(演得极其到位),他从浴缸坐起身,“做噩梦了还是饿了?” 语气充满了兄长对妹妹半夜惊醒的关切。
“唔……吵死了!”夏弥的声音像是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发出来的,“外面走廊……好像有人在说话?烦!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的抱怨点恰到好处。情侣酒店半夜走廊有动静?太正常不过的投诉理由了!
路明非立刻起身,走到浴室门边,但没有打开。他用能让外面人听见的音量,安抚道:“没事,哥去看看。可能是其他客人刚回来。你安心睡,哥守着。” 他拉开了浴室门,但没有全部拉开,只探出一个头,看向外间。他的动作正好遮住了大半视野,夏弥那边的情况从走廊方向完全看不到。
夏弥果然“听话”地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发顶。她的手臂却伸在外面,手指极其迅速地结了几个复杂的手印!一股微弱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波动从她指尖散开,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房间与门外的空间——【干扰感知·低级】。
这个结界没有攻击性,唯一的作用就是让门外、甚至隔壁房间的感知型混血种或设备,在一段时间内对520房内部的探测变得极其模糊、失真。
仿佛房间周围笼罩了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从外部看,房间里只有两个正常作息的人类兄妹的气息和微弱的精神波动,其他一切异常精神信号都会被混淆。
路明非看到了她的手势,内心暗赞:龙王大人就是专业!他配合地对着夏弥那边说:“没别人,好像是清洁工推车经过。好了,快睡吧。”
他退回浴室,关上门。两人隔着门板,但精神上的默契让信息无需言语:外部监视确认,临时防御已展开。他们暂时拥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气泡”。
一夜再无话。当然,对于两位非人类而言,“无话”只是表象。路明非的精神感知一直在如同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周遭环境的每一丝涟漪,记录着混血种的换班规律、其他房客的流动信息。
夏弥则在床上,看似沉睡,实则龙王的感知同样铺撒出去,着重探测着整栋建筑更深层可能存在的结界节点和能量脉络。两人的精神力像精密咬合的齿轮,一个负责动态监控,一个负责静态结构扫描,互不干扰又互为补充。
天色微亮,新德里的喧嚣隔着玻璃传入房间。
浴室门打开,路明非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走出来,脸上还带着点没完全睡醒的慵懒,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清明锐利。他身上是干净的t恤和休闲裤,显然是在浴缸旁边那个洗漱台完成了个人清理。
“早啊,妹妹。”他打着哈欠,走到窗边,动作自然地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一道缝,刺眼的阳光顿时涌入房间,驱散了暧昧的红光。他借着拉窗帘的动作,锐利的目光飞快扫过楼下街景和对面的建筑,捕捉了几个街角可疑的身影。动作流畅,观察在瞬间完成,如同本能。“阳光不错,不过今天估计还是热得够呛。”
大圆床上,“楚河汉界”的衣服依然整齐地摆着。夏弥抱着被子蜷成一团,被子盖过头顶,只露出一小撮不安分的呆毛。
“唔……哥,你吵死了……” 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充满睡意和不满的抱怨,“大清早的开什么窗帘……我要睡觉……” 夏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只被打扰冬眠的树袋熊。
路明非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抓住被角,一用力:“起来吧你!小懒猪!太阳晒屁股了!再睡酒店要收我们清洁费了!楚弥大小姐,别忘了我们还要出去‘观光’呢!” 他动作有点粗鲁,但力度控制得刚好,只把被子扯开了一半。
“啊!楚明非你个坏蛋!” 夏弥顿时炸毛,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睡眼惺忪,脸颊因睡眠压出一点可爱的红印,整个人气鼓鼓的,“让我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她试图去抢回被子。
“五分钟?五分钟你就能睡到天黑!” 路明非一手挡开她抢被子的手,另一手已经把她的外套精准地抛了过去,“赶紧的,洗漱去!早餐在召唤,哥快饿扁了!昨晚闻着你那边飘过来的零食味都睡不着!” 他这是真话,夏弥临睡前还真打开了一包薯片。
“饿死你活该!浴缸佬!”夏弥愤愤地拿起外套穿好,嘴里不饶人,动作却不慢地起身下床。她揉了揉眼睛,走到窗边,借着清晨的阳光伸了个无比舒展的懒腰。阳光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青春活力的腰肢曲线。然后,她突然转身,冲着路明非做了个鬼脸,还附带一个极不淑女的、响亮的饱嗝。
“嗝~~!让你抢我被子!”她理直气壮。
路明非嫌弃地捂住鼻子后退一步:“喂!有点女神形象好吗楚弥小姐!好歹也是龙王大人!”
“哼!在你面前不用!”夏弥哼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走向浴室,“我的零食!谁让你昨晚只配睡浴缸!”她关门前还得意地朝路明非扬了扬下巴。
路明非看着关闭的浴室门,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走到“楚河汉界”旁,将那几件衣服规规矩矩地叠好收起来。整个房间似乎又恢复了一丝虚假的“正常”。
洗漱完毕的夏弥如同从清晨露水中采摘的花苞,元气满满地走出来,简单扎了个高马尾,清清爽爽:“走啦走啦,饿死我了!我要去吃地道的印度飞饼加玛莎拉!哥请客!”她推着路明非就往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