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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亚纳海沟边缘的僵局,被时间镀上了一层粘稠的焦灼。一个月的光阴在深蓝的海面上缓慢流淌,日升月落,单调得令人窒息。

联合舰队庞大的钢铁身躯依旧锚泊在“世界树”坐标之上,仿佛一座座漂浮的墓碑,祭奠着人类对深渊既渴望又恐惧的矛盾心情。

最初的震撼与贝奥武夫坐镇带来的短暂安稳,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消磨。校董会的通讯频道里,弗罗斯特·加图索的声音日益尖锐,像生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紧绷的神经。

“一个月!整整三十天!”弗罗斯特的虚拟影像在“乔治·华盛顿”号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剧烈波动,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因愤怒和焦虑扭曲变形,“我们耗费天文数字的资源,调动两大常任理事国的核心舰队,不是来太平洋上开茶话会的!希尔伯特!贝奥武夫!你们还要让这头钢铁巨兽在这里漂多久?船员不是铁打的,物资不是无限的!你们难道想看到堂堂美国海军,因为淡水耗尽而向关岛发出求救信号吗?耻辱!这是秘党百年未有的耻辱!”

他的咆哮并非空穴来风。两艘核动力航母“乔治·华盛顿”号和“戴高乐”号虽能源无忧,但维系数千官兵和上百名混血种精英生存的物资储备——淡水、新鲜蔬果、肉类、医疗用品——却并非无穷无尽。

校董会,或者说以弗罗斯特为首的激进派,显然低估了这次任务的长期性和复杂性,最初的补给计划只按短期高强度行动准备。更微妙的是,在弗罗斯特的暗中影响下,后续的补给请求被校董会以“敦促行动效率”为由,或拖延,或削减,甚至暗示断供以施压。

无形的压力像深海的水压,悄然渗透到舰队的每一个角落。餐厅的菜单开始变得单调重复,新鲜水果成了稀罕物,连咖啡的供应都开始限量。水兵们疲惫的脸上多了几分烦躁,执行部精英们虽然血统强大,但长时间在封闭环境下的精神紧绷,也因物质条件的微妙下滑而更显压抑。一种沉闷的、带着怨气的焦躁在钢铁堡垒内部弥漫,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贝奥武夫依旧待在他那间朴素的舱室里,但弗罗斯特的咆哮和舰队内部滋生的抱怨,如同恼人的蚊蝇,不断试图钻入他的耳中。他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握着橡木手杖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就在这物资即将见底、人心浮动如同绷紧的弓弦之际,海平线上,一支规模远超预想的庞大船队,如同自朝阳中诞生的舰队,浩浩荡荡地驶入了警戒圈。

这支船队悬挂着醒目的中国旗帜,由数艘万吨级现代化综合补给舰为核心,辅以大型冷藏运输船、淡水船,甚至还有一艘设施先进的医疗船。它们队列整齐,航速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磅礴气势,径直朝着联合舰队驶来。舰队通讯频道瞬间被各种语言的询问和警戒通告塞满。

“这里是USS George washington(乔治·华盛顿号)!不明身份船队,立刻表明身份和意图!重复,立刻表明身份和意图!”航母舰桥的通讯官语气严厉。

很快,一个清晰、沉稳、带着独特东方韵律的汉语男声通过公共频道响起,英语流利而标准:“‘乔治·华盛顿’号,这里是‘远望’系列补给编队。奉第七校董指令,为联合舰队执行‘深渊守望’任务的诸位同仁,提供必要的生活及医疗物资补给。所有文件齐备,请贵方引导补给。”

第七校董!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在舰队高层和校董会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个神秘、低调、财富与影响力深不可测的存在,此刻以如此高调而务实的方式,宣告了他的立场和力量。

弗罗斯特的虚拟影像在主屏幕上瞬间僵住,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酱紫,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图灵先生的影像则罕见地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高速运算。贝奥武夫紧闭的舱门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尘埃落定意味的轻哼。

昂热站在舰桥舷窗前,看着那支庞大的中国船队有条不紊地在引导下靠近,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又略带嘲讽的弧度。路明非坐在角落,闭目养神,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只有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泄露了他内心的平静。

物资补给的过程高效得令人咋舌。巨大的吊臂轰鸣着,将一箱箱封装严密的新鲜蔬菜、水果、冷冻肉禽、成吨的瓶装饮用水、各种生活必需品,甚至还有专门为混血种调配的高能营养剂,源源不断地转运到两艘航母和护航舰艇上。更令人惊喜或者说惊吓的是,随船抵达的,还有一支由数十位身穿洁白厨师服的中国厨师组成的团队!他们携带的,是堆积如山的中国特色食材和调味料。

很快,“乔治·华盛顿”号和“戴高乐”号那原本充斥着汉堡、薯条、罐头和咖啡因气息的食堂,被一股浓郁而复杂的东方风味彻底席卷。

“勇敢”号驱逐舰的舰长,约翰·阿巴斯诺特爵士,这位以刻板守旧和热爱英式下午茶闻名的老派英国海军军官,此刻正经历着一场颠覆性的感官冲击。

他矜持地用银质刀叉切下一块油光发亮、皮酥肉嫩的烤鸭,小心翼翼地蘸了点旁边那碟深琥珀色、闪烁着诱人光泽的酱汁,(他被告知这叫“甜面酱”),再配上几根水灵灵的葱白丝,卷进一张薄如蝉翼、温软筋道的面饼里。他带着几分怀疑和贵族式的谨慎,将这份奇特的组合送入口中。

下一秒,阿巴斯诺特爵士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审视的蓝灰色眼睛,猛地瞪圆了!酥脆的鸭皮在齿间碎裂,释放出惊人的油脂香气,紧接着是嫩滑鸭肉那丰腴多汁的口感,甜面酱的咸甜鲜香恰到好处地包裹着一切,葱丝的辛辣又带来一丝清爽的提点。面饼的柔韧将所有风味完美融合、承托。味蕾上爆开的这场盛宴,是他那充斥着炸鱼薯条、仰望星空派、以及各种水煮蔬菜的“美食”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巅峰体验!

“my… my goodness!”(我的……我的天啊!)爵士艰难地咽下口中的美味,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惊叹,他甚至忘记了用餐巾擦拭嘴角沾上的油光,目光灼热地盯着盘子里那半只片好的烤鸭,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这……这简直是来自东方的魔法!这鸭子……上帝作证,它比我参加女王陛下宴会时吃到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妙!这酱汁……这薄饼……完美!perfect!”

接下来的日子,阿巴斯诺特爵士彻底沦陷了。他成了食堂里的常客,甚至开始尝试那些他以前敬而远之的“古怪”菜肴:红亮诱人的麻婆豆腐(虽然被辣得满头大汗却直呼过瘾)、晶莹剔透的虾饺、汤汁浓郁的小笼包、酸辣开胃的酸菜鱼……每一次尝试都带来新的惊喜。他甚至在一次舰长联席会议上,破天荒地主动询问第七校董的代表,能否在任务结束后,聘请一位中国厨师去他的“勇敢”号服役,他会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价格。这一“堕落”行为,成为了联合舰队高层中一个心照不宣的笑谈,却也无声地印证了第七校董这手“美食外交”的强大威力。

物质条件的极大改善,尤其是胃的满足,极大地缓解了舰队内部的紧张情绪。船员们的抱怨少了,执行部精英们紧绷的神经也似乎得到了一丝松弛。芬格尔和老唐更是如鱼得水,整天泡在食堂里对各种菜品评头论足,芬格尔甚至试图跟厨师套近乎,就为了多要一笼叉烧包。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深渊的躁动从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施耐德面前的监控屏幕,早已被代表尸守和龙形死侍活动的猩红光点覆盖,密密麻麻,触目惊心。它们不再仅仅是无序地冲击舰队外围,而是开始显露出某种令人不安的组织性和目的性。

袭击的频率和强度陡增。不再是小股尸守的试探性骚扰,而是如同潮汐般,一波接着一波,规模一次比一次庞大。它们开始使用战术!低等的尸守在前方悍不畏死地冲锋,吸引火力,制造混乱;而更强大、更狡猾的龙形死侍则隐藏在阴影中,伺机从舰艇防御薄弱处(如声纳阵列、推进器附近)发动精准的突袭。它们的爪牙上淬炼着更恶毒的腐蚀性炼金毒素,甲壳也变得更加坚硬,装备部特制的炼金破甲弹消耗速度惊人。

“它们在学习!它们在适应我们的防御模式!”楚子航在又一次击退尸守潮后,抹去溅在脸上的黑色污血,村雨上的君焰尚未完全熄灭,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凝重,“背后一定有更高阶的指挥者。”

源稚生的判断更为直接:“它们在消耗我们,用这些炮灰来磨损我们的武器储备和人员精力。真正的杀招,恐怕还在后面。”他手中的蜘蛛切刚刚斩断一头试图破坏“戴高乐”号侧翼声呐罩的龙形死侍的利爪。

更令人心悸的变化发生在深海。无人深潜器传回的画面显示,那些原本只是环绕“世界树”进行“朝圣”的深海巨兽们,行为开始变得异常。巨大的深海巨鱵不再保持距离,而是开始用庞大的身躯试探性地触碰、甚至撞击巨树外围那些相对纤细的青铜枝桠!虽然它们立刻会被巨树无形的力场弹开甚至震伤,但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仿佛受到了某种更加强烈的、无法抗拒的驱使。

“生命共鸣的强度……指数级上升了……”施耐德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难以置信,“但……方向变了!不再是吸引,而是……强制征召?!它在强迫这些生命……攻击它自身的外围?或者……是在测试防御?”

这个推测让所有看到数据的人背脊发凉。那株树,或者说它内部正在苏醒的意志,其行为逻辑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理解的范畴。

舰队高层会议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弗罗斯特抓住尸守袭击加剧和深海巨兽异动这一点,再次发难,矛头直指昂热和路明非的“不作为”。

“看看!看看现在的局面!”弗罗斯特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虚拟影像因信号不稳而闪烁,“尸守的利爪都快挠到舰桥的玻璃了!我们的弹药储备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士兵们在流血!而你们还在等什么?等那棵该死的树自己跳出来投降吗?装备部的深潜器早就到了!就在‘远望’补给船上!为什么还不行动?希尔伯特,你的‘耐心’战术,就是让我们坐在这里当活靶子,消耗宝贵的战力吗?还是说,”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猛地刺向角落里闭目养神的路明非,以及他身边的上杉越、朱伯元等人,“某些人根本就是在养寇自重,用我们加图索家、用整个秘党的力量,来为你们东方派系火中取栗?!”

这番诛心之论极其恶毒,几乎撕破了校董会内部勉强维持的体面,将矛头引向了东西方混血种势力潜在的裂痕。图灵先生的影像沉默着,似乎在计算着得失。其他几位校董的投影也显得摇摆不定。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磐石般沉默的贝奥武夫,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虚拟屏幕,而是拄着龙头手杖,缓缓站起身,走到了会议室中央。他那浑浊却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弗罗斯特剧烈波动的影像上。

一股沉重如山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那是千年屠龙世家积累的血腥威严,是无数次在龙翼下挣扎求生的铁血意志。会议室内所有投影都仿佛被实质的压力所干扰,闪烁得更加厉害。连弗罗斯特那激烈的咆哮都被硬生生扼住。

“弗罗斯特·加图索,”贝奥武夫的声音如同北地的寒风,干涩、沙哑,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闭上你那张只会煽动和推诿的嘴。我坐在这里一个月,看着,听着。看着年轻人日夜巡逻,与那些从深渊爬出来的腐尸搏杀!听着你,躲在安全的罗马,像个小丑一样,喋喋不休地催促他们去送死!”

他龙头手杖重重一顿,合金甲板发出沉闷的轰鸣:“物资?你的校董会卡着补给,想用饥饿逼迫舰队!现在第七校董送来了补给,解了燃眉之急,你又跳出来指责?消耗?你只看到弹药的消耗,可曾看到我贝奥武夫家族历代有多少年轻人,为了阻挡龙族,连尸骨都化作了尘埃?他们的消耗,是为了守护!”

贝奥武夫向前一步,浑浊的眼底燃烧着熔金色的怒火,直逼弗罗斯特:“格陵兰!弗罗斯特,需要我提醒你格陵兰冰海下的惨剧吗?装备部的深潜器?当年我们也有最先进的装备,最精锐的小队!结果呢?因为某些人的急功近利,因为对力量毫无敬畏的贪婪,多少人葬身冰海?连完整的尸骸都找不回来!那是装备的问题吗?不!是指挥者愚蠢、傲慢、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问题!”

“现在,你,弗罗斯特·加图索,又想重蹈覆辙?想让这些优秀的年轻人,为了你加图索家族攫取力量的野心,像格陵兰的冤魂一样,填进这无底的海沟吗?”贝奥武夫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我告诉你!只要我贝奥武夫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这种愚蠢的牺牲再次发生!”

他猛地转头,熔金般的瞳孔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弗罗斯特影像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下潜?可以!装备部的深潜器就在那里!但人选,必须万无一失!如果你弗罗斯特·加图索如此心急火燎,如此相信那深潜器的安全性,那就让你的继承人,凯撒·加图索,作为第一个下潜者!让他去证明,你加图索家族的勇气和对‘权柄’的渴望,是否配得上你在这里的咆哮!”

“凯撒作为第一个下潜者!”——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刺穿了弗罗斯特所有的虚伪和算计。他的虚拟影像剧烈地扭曲、闪烁,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惊怒交加和难以置信的恐惧。让他最珍视的继承人,加图索家族未来的希望,去乘坐一个未经万米深渊验证的深潜器,直面那株诡异莫测的“世界树”?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贝奥武夫!你……你这是谋杀!是针对我加图索家族的阴谋!”弗罗斯特失态地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

“阴谋?”贝奥武夫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嘲讽,“我只是按照你加图索家族一贯的逻辑行事。想要力量?就得付出代价,承担风险。怎么,你弗罗斯特鼓动别人家孩子去冒险时慷慨激昂,轮到自己的继承人,就变成‘谋杀’了?双标得如此理直气壮,不愧是加图索!”

图灵先生的影像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平稳,试图调停:“贝奥武夫阁下,弗罗斯特校董,请冷静。凯撒少爷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让他作为首潜者风险确实过高。我们可以从长计议,选择经验更丰富的……”

“经验丰富?”贝奥武夫冷冷打断,“面对下面那东西,谁有经验?昂热吗?还是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弗罗斯特既然认为时机成熟,装备可靠,那自然应该由最渴望、最‘配得上’的人去摘取果实!否则,就给我闭嘴,安静地等!等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等真正有资格、有能力、且自愿承担风险的人站出来!”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律,重重砸在会议桌上。弗罗斯特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死死盯着贝奥武夫,又怨毒地扫过昂热和路明非的方向,最终,他的虚拟影像剧烈闪烁了几下,带着无尽的怨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猛地消失了——他直接切断了通讯。

图灵先生和其他几位校董沉默片刻,也陆续关闭了投影。会议室内只剩下昂热、贝奥武夫和角落里的路明非等人。

贝奥武夫缓缓坐回位置,胸膛微微起伏,刚才的爆发似乎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向昂热,又瞥了一眼依旧闭目、仿佛置身事外的路明非,沉声道:“深海里的东西在加速躁动。尸守的战术,巨兽的疯狂……它们背后的东西快按捺不住了。真正的风暴要来了。

昂热微微颔首,银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芒:“看现在的情形,后面的东西确实按耐不住了,但不是用年轻的生命去填。第七校董送来的补给里,有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或许能派上用场。”

会议结束,压抑的气氛却并未散去,反而因为贝奥武夫彻底撕破脸的表态和弗罗斯特的暴怒退场,变得更加波谲云诡。贝奥武夫家族那两名脸色苍白的护卫无声地出现在老人身后,警惕的目光扫过四周。

路明非终于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孔平静无波,他推着轮椅,在绘梨衣的陪伴下缓缓离开会议室。经过贝奥武夫身边时,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没有转头,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微弱声音说了一句:“刀,磨利了。”

贝奥武夫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龙头手杖的手指,再次收紧。

当夜,更深沉的黑暗笼罩了马里亚纳。

“乔治·华盛顿”号庞大的身躯在墨色的海水中微微起伏。除了必要的巡逻和岗哨,大部分船员都已休息。然而,在航母最底层的实验室区域,却灯火通明。

那截被路明非徒手折断、象征着无上“权柄”的青铜翡翠断枝,正被安置在一个由第七校董随船物资中提供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环形扫描仪中央。仪器的造型如同巨大的银色圆环,表面流淌着幽蓝色的数据流。这不是装备部那种充满暴力美学的产物,而是一种更精密、更内敛、带着东方炼金术与尖端科技融合气息的造物。

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两位教授,在几位来自东方的、沉默寡言的技术人员协助下,正紧张地操作着设备。屏幕上不再是试图切割或破坏的尝试,而是无数道柔和的光束扫描着断枝的每一个细节,分析着其内部的能量流动、物质结构和那些天然炼金矩阵的纹路。

“不可思议……这种能量传导模式……完全颠覆了现代物理学的认知!”古德里安盯着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眼镜片反射着狂热的光芒,“它内部仿佛存在着一个自洽的能量循环宇宙!那些翡翠光纹,不仅仅是储存,更是在……呼吸!与深海中那株母体进行着超维度的共鸣!”

“第七校董提供的这个‘谛听’环阵,竟然能无伤解析到这种程度……”曼施坦因也难掩震惊,“它捕捉到了断枝与母体之间那种超越空间的‘弦振’!这为我们在不破坏本体的情况下,逆向推导母体的核心结构和可能的‘接口’,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数据支撑!”

就在两位教授沉浸在学术发现的震撼中时,凄厉的警报声如同恶鬼的嚎叫,瞬间撕裂了航母的宁静!这一次,不再是边缘的骚扰!

“警报!警报!超大规模尸守群!方位355,深度200,距离5海里!数量……无法估算!正以高速冲向本舰!同时检测到高能龙形死侍反应,数量……100!200!不,500!还在增加!它们的目标是……舰尾推进器和船坞登陆口!”声呐员的嘶吼充满了绝望。

指挥中心主屏幕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猩红覆盖!那代表尸守群的光点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狂潮,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乔治·华盛顿”号汹涌扑来!在血色狂潮的核心,数10个更加巨大、更加凝实、散发着恐怖灵压的光点格外醒目——那是真正的龙形死侍领主!

“所有单位!最高战斗配置!这不是袭击!这是战争!”施耐德冰冷的声音透过广播传遍全舰,带着金属摩擦的死亡宣告。

马里亚纳的夜,被尸守的嘶吼与金属扭曲的哀鸣彻底撕裂。弗罗斯特怨毒的退场与贝奥武夫掷地有声的警告余音尚在冰冷的指挥中心回荡,深渊的恶意便已迫不及待地掀起了滔天巨浪。

“右舷船坞闸门即将被突破!重复,即将被突破!”

通讯频道里声嘶力竭的警告如同最后的丧钟。厚重的合金闸门在龙形死侍领主喷吐的强酸龙息下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坚韧的金属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黄油,迅速变薄、溶解,边缘泛起恶心的泡沫。透过那迅速扩大的孔洞,已经能看到外面无数双燃烧着幽蓝鬼火的空洞眼窝,以及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和獠牙,它们拥挤着、推搡着,发出饥渴的咆哮,只待那禁锢的牢笼彻底破碎,便要化作毁灭的洪流,将这艘钢铁巨舰从内部撕碎。

甲板上的战斗已陷入白热化的泥潭。楚子航的君焰火墙依旧炽烈,每一次挥刀都带起一片焦黑的残骸,但他呼吸的节奏已略微急促,熔金的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计算,火焰的烈度始终维持在一个足以清场却又不至彻底焚尽下方深渊吸引力的微妙平衡。

夏弥在他身侧,无形的风王之瞳卷起致命的利刃风暴,精准地将靠近的尸守凌迟,动作轻盈如舞蹈,脸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聊?仿佛这血腥的战场只是一场不够尽兴的游戏。她的力量,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深渊,远未展露真正的恐怖——她在等,等那真正值得她认真起来的对手。

凯撒的狄克推多带着沉闷的风雷声,将一头试图攀爬舰岛的龙形死侍狠狠砸回甲板,诺诺的炼金破甲弹精准地补射进其眼窝。加图索少爷的金发在爆炸的火光中闪耀,动作依旧华丽而高效。

源稚生如同沉默的修罗,蜘蛛切每一次寒光闪烁,必有一道污血飙射。他的动作简洁到极致,效率却高得惊人,每一次突进和斩杀都带着日本剑道的决绝,为身后的同伴清理出安全的区域。

芬格尔的加特林炼金机炮咆哮着编织金属风暴,老唐则挥舞着两柄随机熔炼的炼金刀具,熔金的瞳孔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如同人形暴龙在尸群中开凿血路,嘴里还骂骂咧咧:“妈的!老子刚泡好的面!”

他们看似全力以赴,却都默契地将力量的爆发点控制在应对当前威胁的“合理”范围内,现在的他们还不是使用全力的时候,只有他们显得足够弱小,大鱼才会上钩,否则的话,老唐一人就可以灭了这群死侍。

然而,闸门破碎的临界点已至!

“轰——咔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混合着金属撕裂和强酸腐蚀的声音。右舷船坞登陆口那厚重的合金闸门,终于被数头悍不畏死的龙形死侍领主用覆盖着厚重骨甲的巨颅和腐蚀酸液,硬生生撞开、融穿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闸门失守!它们进来了!”绝望的呼喊在通讯频道炸开。

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混杂着低等尸守的嘶吼和龙形死侍领主低沉的咆哮,裹挟着浓烈的腥臭和死亡气息,疯狂地涌入航母内部!那豁口仿佛地狱之门洞开,无穷无尽的狰狞身影挤满了通道,闪烁着寒光的爪牙迫不及待地伸向灯光照耀下的鲜活生命。一旦让它们站稳脚跟,航母内部将瞬间化作血肉屠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航母防线即将从内部崩溃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如山岳、冰冷如万古寒渊的威压,毫无征兆地以舰桥为核心,轰然爆发!这威压并非刻意释放,更像是一个沉睡的存在被外界过分的喧嚣惊扰。

所有正疯狂涌入豁口、扑向甲板各处、甚至那些正在撞击推进器的尸守和龙形死侍,动作齐齐僵死!它们眼中燃烧的幽蓝鬼火,如同被绝对零度的寒风吹拂,剧烈地摇曳、闪烁,然后在万分之一秒内——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源自生命最底层编码的、最原始纯粹的恐惧!那是一种食物链底端生物直面顶端掠食者时,基因崩解般的战栗!

冲锋的尸守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迎面砸中,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因惯性堆叠在一起,发出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那些凶悍的龙形死侍领主,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凄厉到极致的哀嚎,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更恐怖的存在。它们放弃了所有目标,惊恐万状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巨大的身躯互相推挤、践踏,在航母的钢铁甲板和船坞通道内制造出更大的混乱。

甲板上的众人也感受到了这股威压。它并非针对他们,却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带来一种灵魂层面的沉重感和微妙的窒息感。楚子航的君焰火苗摇曳了一瞬,夏弥的风刃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凯撒感觉手中的狄克推多似乎重了几分。芬格尔的机炮哑了火,他张大嘴巴,愕然地看向舰桥方向。源稚生握紧了蜘蛛切,眼神凝重地望向高处。

威压的源头,是舰桥舷窗边,那个静静站立的身影——上杉·绘梨衣。

她依旧穿着那身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暗红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落,精致的脸庞在舷窗外爆炸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澄澈如红宝石的瞳孔倒映着下方地狱般的景象,却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仿佛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混乱的战场和厚重的甲板,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懵懂不悦?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脆弱、安静、甚至有些茫然的少女,仅仅是无意识中逸散出的一丝气息,便让这足以淹没航母的尸守狂潮,瞬间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但这,仅仅是开始。当第一头龙形死侍领主在极致的恐惧中,本能地对着舰桥方向发出一声饱含着龙威的威慑性咆哮时,绘梨衣那平静无波的红瞳,终于微微转动了一下。

焦点,落在了那头咆哮的领主身上。

没有吟唱,没有结印,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绘梨衣只是抬起了纤细白皙的右手,五指微微张开,对着下方那混乱的、充斥着死亡与钢铁的战场,轻轻向下一按。

言灵·审判!启动!世界,在那一刻被重新定义,媒介转化,万物皆刃!

时间并未停止,却在感知中被无限拉长。战场上所有由金属构成的物体——芬格尔手中咆哮的加特林机炮滚烫的枪管、凯撒狄克推多巨剑冰冷的剑身、楚子航村雨刀刃上跳跃的君焰、甲板上散落的弹壳、扭曲的金属护栏碎片、甚至船坞通道内被融化的闸门流淌下来的合金溶液……所有“金属”的存在,都在那纤细手掌按下的瞬间,被赋予了全新的、绝对的“死亡”意志!

它们不再仅仅是武器或残骸。

它们成为了“审判”的媒介,是神罚降世的执行者!

“嗡——锵!锵!锵!锵!”

刺耳到极致的金属高频震颤声瞬间淹没了战场所有的喧嚣!芬格尔骇然发现手中的加特林炮管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剧烈地扭曲、变形,瞬间崩解成无数细如牛毛的金属丝,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拥有生命的金属风暴,反向席卷向周围的尸守!凯撒的狄克推多巨剑脱手而出,悬浮在半空,剑身爆发出刺目的寒光,化作一道巨大的死亡弧线,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横扫而出,将路径上十几头拥挤在一起的龙形死侍拦腰斩断!楚子航村雨上的君焰被一股更霸道的力量强行“剥离”,赤红的火焰哀鸣着熄灭,而村雨的本体则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银线,精准地洞穿了数头试图从侧面偷袭的尸守头颅!

甲板上的弹壳跳起,如同被磁石吸引的子弹,射向最近的尸守关节;扭曲的护栏碎片自行绷直,化作锋利的长矛,贯穿目标;流淌的合金溶液瞬间凝固、塑形,变成无数细小的淬毒飞针,暴雨般覆盖向船坞豁口!

这并非物理的切割,而是“死亡”概念通过金属媒介的具象化执行!凡被判定为“敌人”的存在,凡处于那纤细手掌意志所笼罩的领域之内,皆被无差别地“切断”、“粉碎”、“终结”! 没有防御可以抵挡,没有甲壳能够豁免,这是来自规则层面的抹杀!

涌入船坞通道的尸守洪流,在第一个照面就被这由内而外爆发的金属风暴绞杀得七零八落,断肢残骸混合着黑血瞬间堵塞了通道。甲板上密集的尸潮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犁过,清空出大片大片的“死亡真空”。低等尸守如同麦秆般成片倒下,强悍的龙形死侍也在这万物皆刃的恐怖领域内发出绝望的哀嚎,肢体被无形之力扭曲、撕裂!

然而,审判的领域远不止于此。那头最初发出咆哮的龙形死侍领主,凭借着强悍的实力和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疯狂,竟在最初的媒介风暴中幸存下来。它庞大的身躯布满深可见骨的伤痕,黑色的污血如泉涌出,但它熔金的竖瞳死死盯着舰桥上的绘梨衣,喉咙深处酝酿着更加恐怖、足以腐蚀舰桥装甲的龙息,庞大的身躯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同类,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朝着舰桥基座猛冲而来!它要将那个带来恐惧的源头彻底摧毁!

面对这头带着决死意志冲锋的领主,绘梨衣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看一只扑火的飞蛾。她按下的手掌并未收回,只是那红宝石般的瞳孔中,一丝冰冷的、绝对零度般的意志,如同实质般聚焦在那头领主身上。

她对着那冲锋的巨兽,对着下方混乱的海面,对着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空气,无声地吐出了一个字。

“冰。”言灵·审判——形态转换!冰结敕令!

随着她无声的意志落下,以那头冲锋的领主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的空间骤然塌陷!并非物理的塌陷,而是所有“热”的概念被瞬间剥夺、排斥!

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下方翻涌的海水、甚至领主身上喷涌出的滚烫龙血……一切蕴含“水分”的介质,都在那绝对“冰结”的敕令下,瞬间失去了所有活力!

“喀啦啦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急速冻结声压过了所有的爆炸和嘶吼!以那头冲锋的龙形死侍领主为核心,一座庞大、嶙峋、尖锐的冰山,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凭空凝结、拔地而起!

那头领主保持着冲锋的姿态,狰狞的表情凝固在布满冰霜的脸上,庞大的身躯被彻底封禁在晶莹剔透却又蕴含着死亡寒意的坚冰核心。冰山并非静止,它急速膨胀、蔓延,如同冰之巨神的拳头,狠狠砸落!

“轰隆——!!!”

冰山底座重重砸在航母甲板边缘和下方的海面上!恐怖的冲击力让数万吨的航母都为之剧烈一晃!冲击波裹挟着极寒的冰晶呈环形扩散,瞬间将周围数十米内所有残存的尸守和死侍,无论是甲板上的还是海里的,全部冻结、震碎!冰屑混合着血肉碎块,如同红色的雪暴般冲天而起!

那座凭空出现的冰山,在月光和炮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幽蓝而致命的光芒,如同一座瞬间落成的、镇压着深渊恶鬼的寒冰墓碑,巍然矗立在航母之畔!冰冷刺骨的寒气弥漫开来,甚至暂时压下了战场硝烟的灼热。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战场。

前一秒还是地狱般的喧嚣,下一秒只剩下冰山寒气弥漫的嘶嘶声,以及金属残骸偶尔掉落甲板发出的“叮当”轻响。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包括楚子航、夏弥、凯撒、源稚生……

尽管船员们都是混血种,然而此刻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舰桥旁那座突兀而巨大的冰山,以及冰山核心处那个被永恒冻结的恐怖身影。再看向舰桥舷窗边那个静静站立的红白巫女时,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

芬格尔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熔金的瞳孔剧烈收缩,低声骂了句:“卧槽……”

朱伯元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舰桥外缘的阴影处,他依旧抱着双臂,仿佛从未离开过,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冰山成型的那一刻,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光芒,随即又归于古井无波。现在的战场还不值得他出手,甚至是楚子航众人都是保留了大部分的实力,此刻展现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他们还需要等待,现在如果用尽全力的话,会打扰到小鱼儿的。

绘梨衣缓缓收回了按向虚空的手。随着她手掌的收回,那笼罩战场的、令人窒息的绝对威压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审判的领域解除,万物皆刃的恐怖景象消失。只剩下那座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冰山,以及甲板和船坞通道内堆积如山的尸守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超越想象的神罚。

她似乎有些疲惫,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澄澈的红瞳中那丝冰冷的审判意志如冰雪消融,重新变回了平日里的懵懂与纯净。她转过身,不再看下方那片由她一手制造的冰封炼狱,目光在混乱的舰桥内扫过,最终,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路明非。

路明非金色的瞳孔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对着绘梨衣,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那是一个带着赞许和安抚意味的微笑。

看到这个笑容,绘梨衣脸上最后一丝因战斗而起的疏离和冰冷瞬间融化。她像一个刚刚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急于得到家长认可的孩子,迈着轻盈而略带急促的小碎步,飞快地穿过还未从震撼中完全回过神的众人,无视了贝奥武夫探究的目光、施耐德凝重的注视、昂热意味深长的笑容,上杉越满意的神情,径直跑到了路明非的轮椅边。

她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刚才的爆发和此刻的小跑而泛起一丝健康的红晕。她看着路明非,红宝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邀功般的意味?

路明非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一只手,动作自然地替她理了理因为跑动而有些散落在额前的几缕暗红色发丝,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拂去花瓣上的露珠。然后,他变魔术般地从轮椅旁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黄色的、圆滚滚的橡皮小鸭子。

鸭肚上写着:Sakura & 绘梨衣の duck。

他将小鸭子轻轻放进绘梨衣摊开的手心。

绘梨衣低头看着掌心里熟悉的小鸭子,眼中的光芒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如同最纯净的红宝石折射着阳光。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住小鸭子,仿佛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她抬起头,对着路明非,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足以融化万年寒冰的、纯净无暇的灿烂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丝毫屠戮万千死侍的煞气,只有孩子得到心爱玩具般的满足与安心。

她不需要写字,也不需要说话。这笑容和那只紧握的小鸭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路明非看着她的笑容,金色的眼眸深处,那抹平静之下,是无人能窥见的、足以撼动深渊的温柔暗涌。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捧着小鸭子的手背上,传递着无声的肯定与守护。

舰桥内,冰冷的战斗警报尚未完全解除,冰山散发的寒气透过舷窗渗入,但在这轮椅与少女构成的小小角落里,却弥漫着一种与外界血腥战场截然相反的、近乎梦幻的宁静与温暖。

而在舰桥之外,朱伯元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楚子航收刀入鞘,君焰的余温彻底熄灭。夏弥百无聊赖地卷着发梢,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那座冰山和舰桥的方向。老唐挠了挠头,嘀咕着:“夜宵是彻底泡汤了……” 凯撒沉默地擦拭着狄克推多巨剑上的污血。贝奥武夫拄着手杖,浑浊的目光扫过冰山,又深深看了一眼舰桥内那对身影,最终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绘梨衣的审判,如同神迹降临,瞬间平息了这场险些从内部撕裂航母的危机。但也如同一块投入本就暗流汹涌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扩散向更深、更不可测的深渊。马里亚纳的僵局并未打破,那搏动的翡翠世界树,在短暂的“沉寂”后,其意志的躁动,似乎变得更加深沉而……愤怒?真正的风暴,正加速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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