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表兄身上的变化来得突然又不讲缘由。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顾澈自己心中也是一顿。
因为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似乎也并不比许青衣少。
放在从前,他何曾会对这个“妹妹”如此耐心呵护?
何曾会因为她的一个蹙眉、一声咳嗽而心头揪紧?
他以前对她,大抵是眼不见为净,若非她惹出祸事需要他收拾残局,他甚至连她的全名都懒得叫,更别提“娇娇”这样带着怜爱意味的称呼。
这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因她今天迷迷糊糊醒来时,那茫然又带着惊惧如同迷途幼鹿般的眼神吗?还是因她病中无意识拉住他衣袖时,那细微又依赖的力道?
顾澈心中虽掠过一丝奇怪的感受,但这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澜便沉了下去,并未深究。
潜意识里,他觉得这再自然不过。
他的娇娇,合该被他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合该被他放在心尖上,如同珍藏易碎的珍宝般娇宠着。
这份突如其来又浓烈到近乎偏执的守护欲,在他空白的心底生根发芽,茁壮得理所当然。
他压下心头因许青衣那声称呼而泛起的不悦,目光重新落回许青衣身上,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逐客意味:
“有劳许表兄挂心,娇娇只是染了风寒,并无大恙,大夫说过她需要静养,不便见客,表兄请回吧。”
许青衣撑着青竹伞,立于风雪中,并未因顾澈明显的拒绝而动怒。
他温润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那扇已然合拢只余一丝缝隙的窗户,仿佛能穿透窗纸,看到其后那张因病而显得脆弱又动人的脸。
他心中的那份莫名的牵引感并未减弱,反而因这短暂的窥见和顾澈明显的防备而更清晰了些。
他微微一笑,笑容依旧和煦如春风,话语却十分坚持:“既如此,许某更应探望一番,顾表弟或许不知,许某略通医理,或可为娇娇表妹诊脉一二,看看是否需调整用药。”
【弹幕:哇!火药味!顾澈这是不让人看黎宝啊!】
【弹幕:许青衣也好执着!表面温温柔柔,实际根本不让步!】
【弹幕:打起来打起来!(兴奋搓手)】
【弹幕:只有我心疼黎宝吗?烧得小脸通红的,还要忍受两个男人在门口吵吵闹闹的。】
【弹幕:楼上也太睁着眼说瞎话了,这两位的声音都非常好听啊,顶级声优级别,哪里吵吵闹闹了?】
【弹幕:什么两个男人三个男人,管不了那么多了,黎宝真的好美啊,病弱美人yyds!那一眼看得我心都碎了!】
窗内,黎南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轻轻喘息着。
果然是病重的身体,方才只是简单的下床开窗举动便耗了她不少力气,加之刚刚服了药,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虚汗。
门外两个男人的对话隐隐约约传来,顾澈莫名有敌意的拒绝,以及许青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坚持……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她不理解顾澈,也不理解许青衣。
她被别人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顾澈为什么不让,难道是觉得她这个不成器的妹妹见不得人吗?
许青衣又为什么非要坚持看她……大冷天的站在门口淋雪吹风不冷吗?
黎南霜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脑海中一片混沌。
系统错误,身份错位,还有这些行为与原设截然不同,对她表现出超乎寻常关注的“Npc”……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安。
她不知道许青衣最后说了什么让顾澈决定让步,她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病中的身体好似水上浮萍,需要找到一个支点才能勉强支撑。
黎南霜很快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渐近,随即便是顾澈先一步踏入里间的响动。
他步履很快,径直来到床前,动作利落地将床榻四周的素色纱帘放下。
柔软的轻纱垂落,朦朦胧胧地隔绝了内外,也模糊了床上之人的容颜。
在放下最后一层纱帘之前,顾澈俯身,目光落在黎南霜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上,他伸出手,用手背轻轻贴了贴她的额头。
他的手指带着室外的寒意,冰得黎南霜轻轻一颤,本就冷热交替的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往厚厚的棉被里躲,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眸因发烧而氤氲着水汽,如同被清泉洗涤过的黑曜石,此刻正不安地低垂着,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抖,在她苍白的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顾澈的手背还残留着她额间滚烫的温度与细腻肌肤的触感,看着她这般脆弱又下意识躲避的模样,他愣了一瞬,才缓缓收回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
“娇娇乖。”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缓哄慰,“别再让自己受凉了。”他顿了顿,视线瞥向已站在纱帘外的身影,语气微沉。
“许表兄来为你诊脉,等下……把手腕伸出去就好,别的不用管。”
他刻意停顿,后面的话虽未明说,但那嫌弃的意味已清晰地透过纱帘传递出去。
许青衣已在罩着纱帘的床榻前站定,闻言,清隽的脸上神情未变,仿佛完全没有听出顾澈话中那明晃晃的防备与不喜。
他目光平和地注视着纱帘后那模糊的窈窕轮廓,静立等待。
黎南霜在帘内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微弱。
她依言从被中伸出一截素白皓腕,轻轻搭在床沿。
那手腕纤细,肌肤细腻,在昏暗的光线下竟似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连窗外纷纷扬扬的洁白雪花与之比较,此刻仿佛也逊色了几分。
许青衣呼吸几不可闻地放轻了些许,眸色微深。
他撩起官袍下摆,在床边原本用以顾澈给黎南霜喂药的小凳上坐下,伸出三指,小心翼翼地搭上了那截玉腕。
他的指尖微凉,同样带着一丝室外沾染的清寒。
黎南霜正被体内的高热灼烤得神志昏沉,忽然接触到这恰到好处的微凉,熨帖在发烫的皮肤上,竟觉得十分舒适。
她原本因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竟在这凉意下缓缓松开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