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办公室的门,严相旬以为中年男人会抓着他的把柄给他一顿训,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发,背着手脚步沉重地走到了大厅外。
中年男人叫严东燃,是严相旬的亲生父亲,他这次像是有备而来,门口的黑色轿车为他们停留,严相旬在几年前见过这辆车,他清楚记得生母病死在车上,如今过了这么久,车身上没有任何岁月的划痕,反倒像新出炉一样的崭新。
严相旬坐上副驾驶的位置,他握着这条有些瑕疵的安全带,当年母亲就是这样,扣安全带的时候突然抽搐,眨眼间没了气,发现的时候车上还放着粤语歌,唱着新生,多讽刺。
“去你家,我把朵朵接回去。”
朵朵指的是温朵,寄养在严相旬家里的白色肥猫,是后妈的心尖宠,地位可比严相旬高上几个层次。
听到父亲这么说严相旬就不奇怪了,毕竟这种尖酸刻薄的人怎么会因为孩子尝了点甜头就给予夸奖呢?他可是一仍旧贯的老顽固。
一路上严相旬没有找任何话题,他光是坐在这辆车上都觉得不舒服,车内反光镜还映着后座男人的脸,严相旬视线只要一往上瞟,就能看见那张松垮的像肉泥一样的脸。
乘上将要抵达27楼的电梯,严相旬才记起来徐川好像在家里,不知道这个钟点有没有搬走,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不管徐川有没有离开,严东燃都会找尽理由来谩骂他。
27楼,电梯间设有空调,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严相旬手心还是渗出了点薄汗,他垂着头,盯着着电梯门缝里的光一亮一熄,旁边显示楼层的红色数字在倒数。
“你和杨依分开了,分开多久了?”
“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
“死人你纠结之前的事干什么?”
“她死的原因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想原因?你太没有觉悟了,将来是干不成大事的。”
严相旬掏钥匙的动作顿了顿,他不想理会这个问题,撇开严东燃往屋内走去。
到了拐角才发现家里的门是开着的,鞋柜旁放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了些衣物,摆得凌乱随意。
徐川还没走,他刚洗完澡,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杵在玄关处,头上裹着一条严相旬的毛巾。
严相旬失语,他不记得和徐川交代多少次了,不要拿他的毛巾擦头发。
“你是谁?”严东燃脸又黑了,他把矛头指向严相旬,“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带一些杂七杂八的人来家里,这栋房子还没过户给你!你有什么权利?”
“朋友,过来住几天……”严相旬尝试着解释,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严东燃打断了。
“我不想和你扯,你先给我把杨依的事讲清楚,你和她谈了几年同居了婚也结了,然后离了,你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想和你扯。”严相旬心烦,他和往常一样,回到家第一时间给温朵倒猫粮,但严东燃的恶语就像诅咒一样在他耳边徘徊,他手一抖,猫食盆里的猫粮溢了出来,心里莫名暴躁。
“离婚这种大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爸的。”
“你他妈什么时候称职过啊!”严相旬吼了一声,他一脚踹飞猫食盆,里面的颗粒猫粮撒得到处都是。
严东燃瞪大了眼睛,他脸部不受控制地抽搐,用手指着严相旬,气的说不出话。
严相旬叹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继续开口:“离婚是杨依的选择,我尊重她。”
严东燃气到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他咬牙切齿地咒骂:“没出息的东西,真给老子丢脸。”
明明知道严东燃是个什么人,他还是想和他讲道理,想和他辩驳。
可惜解释的话讲给他听也是徒劳无功,严东燃把火气发泄到严相旬身上,严相旬已经无所谓了,仿佛这些贬低的话像沙包打在他身上,不痛不痒。
对方瞧见他不屑的表情,怒气更旺了,恶声恶气地骂着:“我真后悔当初没掐死你个小兔崽子。”
严相旬无奈地笑了笑,“那你怎么不掐死我妈?这样她就不会生下我了。”
话才说完,什么锋利东西朝严相旬脸上快速飞来,他来不及闪避,好在徐川推了他一把,那锋利的物体从严相旬耳廓后划过,没有伤到他。
“我没你这个种。”严东燃收回手,气愤地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严相旬感觉心跳的厉害,扭头去寻刚才那差点伤了他的东西,不出所料是把锐利的水果刀,刀面干净得像面镜子,躺在地上倒映着他惊魂未定地的脸。
刀落地噼里啪啦的响声盘旋在耳旁,慢了半拍。
父亲是真想杀了他。
这种事没什么奇怪的,自从记事起,他没有感受到过一点父爱,母亲死得很早,父亲经常用出差幌子离开家,他不会做饭,没有人教过他,父亲就骂他不学无术,让他去邻居家蹭饭。
年幼的严相旬没办法,他只得去邻居家讨点吃食,邻家有个比他大十岁的男孩,叫什么名字已经记不清了,男孩经常欺负严相旬,还喜欢扒他裤子,把他裤子丢到电线杆上去,然后盯着他的下体嘲笑他。
回想起来很恶心,那个年代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快乐骑在凌辱人的头上,年幼的他站在电线杆下仰望着自己的裤子,一站站了很久,然后哭鼻子,男孩才会来哄他。
洗澡的时候和男孩待在一个浴缸里,男孩很喜欢摸他,还嘲讽他像个女孩儿,他把这些耻辱告诉父亲,父亲不但不替他出头,还骂他活该。
反感是从这里出现的,母亲死后,父亲带了一个漂亮的女人来到了家里,他对父亲的讨厌变成了恨。
后来父亲坐上了新官的位置,带着新妻子去别处住了,给他留了两栋房子和母亲的财产,说是给他的弥补。